許菁菁一進老屋的門,許長林和吳金花聽到動靜忙從屋裏出來瞧,看著梁氏跟在後麵不依不饒地扯著酒坊雇人的事,吳金花眼睛一亮,馬上跟著說道,“當家的,我就說了這事不能做麽幹,叫人知道了要說咱們家不地道,酒坊找人幹活,那合著還能不用自家人?”
“就光說咱們家裏算上三喜,還有香蓮娘家幾個侄子,哪個不是幹活的好身板,這還用得著上外頭雇人去?”
“當家的,三喜連媳婦還沒娶上呢,我是日也愁夜也憂啊,咱家酒坊既然要找人幹活,怎麽也該讓三喜去試一試。”
“三喜這孩子他人老實,上外頭去容易叫人給欺負了,不如在自家酒坊裏待著,有口飯吃他就滿足了,你看呢。”
許菁菁哪能不知道吳金花這番話是說給她聽的,如今酒坊的事都是她在管,阿爹已經甚少過來,梁氏方才在外頭鬧著,她就猜著裏頭也要不安分。
“雇人這事是我定的,有什麽意見不用跟阿爹說,酒坊要雇的是女工,楊三喜也好,二嬸的侄子也好,都不符合要求,所以用不上。”
她說著從背後的筐子裏掏出一張告示,指著上頭的‘女子’二字,伸到梁氏和吳金花的麵前。
“這上頭白紙黑字寫的明白,不認字的親戚來問,就照著上頭的念,不管不顧非要來的,就讓他先把兒子變成女兒再說吧。”
話說完,梁氏幹瞪著她不吭聲,吳金花第一個不服氣,梗著脖子道:“這是哪門子的規矩,兒子就是兒子,怎麽還能變成女兒了,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我的規矩,我經營酒坊就這個規矩。”
“不想被強人所難,很簡單,不要打往酒坊塞人的主意就成了。”
“誰答應的誰去解釋清楚,明天起要是有不經我同意就到酒坊來要活幹的,我全都給扔出去。”
“好了好了,酒坊的事菁菁拿主意,她說隻要雇姑娘,那肯定是這酒坊的活兒姑娘幹得更好,你們也不懂這掙錢做買賣的事,就不要爭了,家裏來人想找活兒幹,讓他們進城去,那裏活兒多,也不是非要來酒坊才算好。”
許長林在一旁看了半天,總算忍不住插了句嘴,說實話他也不願家裏這些個孩子到酒坊去,“我不說你們也該懂,這說的好聽的是來幹活兒,但要是偷懶耍滑的,還不好攆回去,到時候白養著人不說,一個不好還得叫親戚念叨不照顧,這事麻煩。”
“這個頭一開,那個個都要送人來,都給養著,酒坊還要不要掙錢了。”
許長林一句話直接堵了梁氏和吳金花的口,二人悻悻然不說話,加上許菁菁方才話說得不客氣,兩人再不服,也知道她絕對說得出就做得到。
眼看著人情往來挾不住人,許長林也站在許菁菁這頭,梁氏坐不住了,她是早就答應了娘家嫂子,誇了海口要讓侄子來家裏酒坊幹活的。
牛都吹出去了,這要辦不到,還有什麽臉麵回娘家去。
“那總有姑娘家幹不了的活兒吧,看門的、搬搬抬抬的、送貨趕車的,你隻招姑娘,這些活兒誰來幹啊,哲羽、哲鄴你都見過,不是外人,大伯子說保不準人要偷懶耍滑,那看大門總可以了吧。”
“說句不好聽的,這要是有個好歹,你當那些姑娘能護你還是能咋地啊,到時候你就該慶幸有哲羽他們在!”
許菁菁鐵了心一般,連看大門也不會同意,“這天底下,男子能做的活、掙的錢,但凡肯給機會,女子也一樣做得到。”
“我還是剛才的那句話,誰答應的自己去解釋清楚,解釋不清楚,等我來說,就不要怪不給留情麵了。”
她說完也不留下來吃飯,徑直掉頭回家,許長林在後邊看著女兒固執的背影,歎氣搖頭,把家裏幾個不服氣的招呼上桌吃飯,好說歹說地掰扯開來講道理,多少是把吳金花勸住了,梁氏卻低著頭默不作聲,來回摸著自己的大肚子,眼珠子來回滴溜溜地轉。
許菁菁回到家,紅玉早回來在院子裏等她,她關上門上前把人叫進屋裏,“怎麽樣,有沒有探到什麽可疑的?”
自從上次陳嘉旺找來榆樹村,她心裏惦記著黃家,便讓紅玉今天進城去打探最近黃家都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紅玉坐下來,接過許菁菁倒的水,連喝三杯解了渴,才道:“召集了包括醉仙樓在內的四家酒肆掌櫃的,在黃家酒樓後院密談,算不算?”
“算,那你有沒有聽到他們都密謀些什麽。”許菁菁湊近問道。
“先是痛罵了一回您做買賣擠兌人,不肯把酒賣給他們;然後不服氣您自己釀了果酒不讓別家也做這買賣,當街把向著醉仙樓的客人給打了;最後決定用一種他們都默認的方式,準備教訓教訓您和您的酒坊。”
“就說了這些。”
許菁菁翻了個白眼,這幾個掌櫃的湊在一次果然沒說一句她的好話,添油加醋的本事倒是比釀酒的本事要強多了,她趕緊追著問:“那默認的方式是什麽?”
“沒說。”
沒說?敢情這幾個人不是第一次聯合做這種事,連密謀都不用,直接就心領神會了,做買賣做不過就使陰招,這些酒肆掌櫃的也合該好好收拾一頓。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今天。”
雖然不能知道黃家要拿什麽法子對付她,但確定了對方真有這個心思且開始動手,就能夠提前防著,這麽想,也不算讓紅玉白跑一趟。
“我上灶房做飯燒水去,晚上我們加菜,慶祝酒坊終於雇上人了,今天來了四個姑娘,其實還不太夠,過幾日希望能再來幾個。”
她說著揚起了笑臉,在外邊繃了半日的臉,總算鬆弛了下來。
紅玉默默道:“您為何堅持這麽做。”
“你在這邊都聽到啦?”
“其實也沒什麽,世道本就對女子多有苛刻,同樣是養家,男子可以出門打短工,做長工,女子能選的地方就少許多,旁人我管不到,但在我能說了算的地盤,就想讓姑娘們能安安心心地幹活掙錢。”
“我沒法子能改了這不公的世道,但在酒坊裏,隻雇女子,不叫她們因著外人說閑話就不能出來做事,這還是能做得到的。”
她說著笑得越發燦爛,紅玉點點頭,難得地多說了幾句話,“您這樣很好,若是有人來找茬,不用那些男人看門,我就能幫您。”
“謝謝你紅玉。”
“嗯。”
紅玉沒有多說什麽,但看著笑靨純然的許菁菁,心裏卻起了波瀾,當初她也因著這女子身份,險些不能跟著大公子做事,是二公子鼎立相薦才有了今天的她,他們倆,如今在她心裏有了同樣的位置。
二公子不在她身邊,她定會替公子守住二夫人。
許菁菁不知紅玉心中所想,邊做事還邊在心裏琢磨著,黃家到底準備了什麽手段。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明人暗,就得把人都挑到明麵上來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