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端著清粥小菜進到屋裏時,江瑾楓正靠在床頭,手裏是她在林秀才那兒換的話本子。
“你頭不疼麽,還有閑心翻我的話本子。”
她把桌子拉近床頭,擺好粥碗和菜碟兒,預備出去守著煎藥的火候。
“疼。”
“還有些暈,便想著拿本書翻一番,看能不能找回一點精神頭。”江瑾楓輕聲說道,他也沒法子,她屋裏就隻有話本子,也沒個別的書可看啊。
一個疼字,就叫許菁菁停住了腳步,有什麽法子呢,人燒成這樣,她有責任啊!
她算了時辰,湯藥熬好還得好一陣子,便回身坐到床邊,從他手裏把話本子拿下來放在旁邊,“先別看了,把粥吃了,餓了一天也不知道喊個人去叫我回來。”
她說著端起粥碗一勺吹三下,喂到他嘴邊。
江瑾楓聽她話裏埋怨的語氣中隱隱透著親昵,直接愣住了,這仿若尋常人家的尋常夫妻一般的親近,讓他心中漸漸漾起層層湧浪,勺子挨到嘴邊也忘了張嘴。
“吃呀,我吹過了,不燙的。”她微微蹙起了一點眉頭,江瑾楓趕忙張口咽下了勺子裏煮的軟稠的白米粥。
一點清清的米香在口中蔓延開來,他從未覺著一碗白粥會如此好吃,忍不住接二連三就著她手裏的勺子吃完了一整晚。
許菁菁瞧著他胃口不錯,又盛了一碗進來,“你自己慢慢赤著點兒,我去看著藥。”
江瑾楓手裏拿著勺子,勺子柄上尚還有她指腹的餘溫,但一勺勺的粥舀進嘴裏,總感覺不如方才的甘甜……
他愣怔地看著窗外,院子裏許菁菁正坐在小馬紮上,手裏拿著小扇子,一下一下地扇著藥爐的火,畫麵非靜謐卻如同篆刻在了他心裏一般,再難移開眼。
似是為了證明什麽,他起身推開桌子,去窗戶邊的桌子抽屜裏翻出她給他的婚書。
手指輕輕來回撫著上麵的夫妻二字,心中的搖擺不定終於安然落地,他似是也終於確認且明了自己心底的渴望和奢求。
從這個小村到這個小院,再到院裏專心為他熬藥的女子,不知何時盡然成了他不得不隱藏行蹤的晦暗日子裏,一點柔軟的光亮。
許菁菁熬好了藥端進屋裏時,桌上的碗和碟都已經空了,她自己還顧不上吃晚飯,這時才覺出肚子餓的不行。
便把藥碗放在桌上,摸了摸他的頭,還燙著,催道:“你快些把藥喝了,在捂著被子躺一躺。”
她因他病了,聲音也放得輕柔,卻從他半闔的眼睛裏瞧出一絲繾綣來,此刻他靜靜靠躺在**,衣衫因淋了水還未幹,隻著了白色的裏衣,格外顯得清俊。
驀地,許菁菁腦子裏開始播放死亡回憶。
她臉蹭地就紅了。
呆在他屋裏讓她很難不想起昨天夜裏……他不經意擦過的她的臉頰處,尤其格外地燙,仿佛被火灼了一半,火辣辣地燒起來。
“我、我也去吃點東西,待會兒再來看你。”
她落荒而逃,話畢就急急忙忙快步走了出去。
磨磨蹭蹭吃了三碗粥,再吃不下第四碗了,許菁菁沒法子,隻好起身去把鍋碗瓢盆都洗淨,估摸著他應該喝了藥睡著了,才往屋子裏去。
陳郎中交代了,喝了藥燒會退下來,但夜半或許還會反複,得看著,最好不要離人。
許菁菁回屋搬了自己的鋪蓋,卷了草席,摸進了江瑾楓的屋子。
他躺在**闔著眼,桌旁的藥碗已經空了,許菁菁鬆了口氣。
她在他床邊鋪好了草席子,又把自己的鋪蓋整得鬆軟些,才上前探探他的額頭。
冷不防他突然起身擒住了她的手腕,原本闔著的眼也瞬間清醒透出厲色,看清是她之後,才鬆開來,把她往**帶了帶。
“睡地上做什麽,寒氣重,上來,你可以趟裏邊。”
許菁菁叫他燒了一天的驚世駭俗之舉驚呆在床,這是怎麽了,燒壞腦子了麽,她雖然不像別的女子這般在意男女有別,但同床共枕這種事,還是不大能隨意做的出來的。
看到她呆愣且震驚的樣子,他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腦門,“想什麽呢,隻是看你得守著我,睡地上太涼了。”
“何況我病著,遠不是你的對手,你有何可怕的。”
江瑾楓看她不動,幹脆掀開被子,下地幫她把被褥都搬到自己的**來,自從明了自己的心意,他便總忍不住想逗逗她,覺得不管是何反應,都新奇可愛的很。
許菁菁的被褥被搬到了江瑾楓的床榻上,他還細心地給她照著她往常喜愛的樣子卷成了一個筒子。
罷了,兩人也不是沒有同屋而眠過,況且他病著,的確不能把她怎麽樣,就這一個晚上吧,待他的燒退下去,沒了演變成風寒的危險,她便能安心回自己屋裏睡了。
許菁菁換了一身軟和的舊衣,鑽進被褥裏和衣而臥,“蠟燭不必熄了,我才換的新蠟燭,應該夠點到天亮的,晚上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你就喊我。”
她一麵說他一麵應著,安安靜靜地也躺在一旁,閉目休息。
許菁菁從枕頭下翻出帶過來的話本子,側躺著翻起來,沒隔個把時辰,就探探他的額頭,頂至夜半終於撐不住手裏的書鬆落在了被褥上,靠著床頭睡著了。
江瑾楓輕輕睜開眼,輕歎口氣,起身扶著她躺進被褥裏,她在酒坊裏忙了一天的活兒,他白日卻在家睡了一整日,自是比她清醒得多。
更何況佳人在側,如何能成眠。
他支著身子,貪戀地用目光描繪她的眉眼,卻不敢輕易伸手觸碰一點點,生怕好不容易藏住的心緒把人給嚇跑了。
她尚不知他的心思,他還有時間籌劃,原本的許多計劃都少不得要改一改,總要能安全妥當地安排好她的一切,他才能放心去做原本要做的事。
突然,許菁菁似在夢裏不安穩,皺著眉頭嗯了一聲,手不自覺地探出被褥,抓住了他的胳膊,她也不亂蹭,就輕輕握了握,團了團就不動了。
看似好像在和酒曲的圓團子。
江瑾楓身體一僵,不知如何反應,等了半刻,她卻不動了,他有些不舍得把她的手拿下來,就這麽靠著好久。
直至手臂漸漸發麻了,她夢中翻了個身,把手收回被筒裏去,他才重新躺了下來。
一整夜,原本她要守著他,最後變成他守著她。
許菁菁實在睡得香甜,壓根起不來看他的燒有沒有退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