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楓才出門,沒走多遠,後頭就有人跟上來了,他回頭看,是許菁菁的二叔,許季陽。

“喲,瑾楓,巧了呢,一出門就碰上你了。”許季陽打著招呼就快步趕上來。

他眯起眸子沒有接話,這算哪門子的巧,他一出門他就開始在後邊跟著了,刻意得不能再明顯。

“二叔,找我有事?”但看在許菁菁的麵上,他對許季陽還肯留幾分客氣。

“有事,啊,不,能有什麽事,就是我剛好也走這一路,走走走,一起啊。”

許季陽搓著手,和許菁菁的相公並排走在村路上,梁氏一回來就和他說了,許菁菁在酒坊裏釀出了酒,這丫頭瞞得密不透風的,他們都壓根不知道她還在酒坊裏搞名堂。

一直光顧著盯著她家裏,大意了,眼下酒已經釀成,不好再做手腳,媳婦的意思他懂,隻要這個入贅的男人走了,給換成梁氏娘家的外甥,這事就還好辦。

況且那有四五個大外甥呢,下地幹活的有,寫詩作畫的也有,不信還沒一個許菁菁能瞧得上的。

“那個,瑾楓啊,你和菁菁最近還好吧。”許季陽幽幽開口。

“嗯。”江瑾楓不欲和他多聊,除了一路走著,身上那裏都是恰到好處的拒人千裏之外。

“好就好,好就好,你可能還不知道呢吧,菁菁這丫頭,打小就沒了娘,小時候大哥忙起來,也有陣子在我們身邊長大的,小時候啊,和我嶽家的幾個外甥那都是玩在一塊兒的。”

“菁菁和其中的一個小時候還許親了呢,我們長輩當時瞧著都說,這長大了指不定能成個親上加親的美事。”

“當然了,這都是玩笑話、玩笑話,我嶽家的外甥,也是個頂個的出息,家裏都蓋了大磚房,頓頓都有肉吃,過的日子可不像我們家這種吃不飽的。”

“菁菁也是沒福氣,如今還都事事自己操勞。話說回來,若是你們沒在外頭遇上,說不定她真能嫁去享福呢……”

許季陽絮絮叨叨一路,也不說自己去哪兒,光是跟在江瑾楓身邊不停暗示許菁菁因為遇著他,錯過了好人家。

江瑾楓越聽麵上越冷,眸光一沉,終於在下一個分岔口停下來,冰著一張臉轉向許季陽,“二叔是要去哪兒?”

他不動,也不先選往那條路,許季陽沒法再跟著,尷尬地嘿嘿兩聲,抬腳往右手邊走去。

“這邊,我走這邊。”

料想許菁菁的相公鐵定會選另一條,不過也無所謂,他要說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

這男人不行,怕是三兩天也治不好的,先給他心裏埋根刺,等梁氏把她娘家外甥叫來家裏做客,住上幾日,不信勾搭不到寂寞的許菁菁,到時候這個沒用的男人還不得給踹出門去。

許菁菁煎好了藥,又熬了一鍋香濃的白米粥,撿著些時蔬簡單炒一炒,江瑾楓回來了。

“回來了?我看看,買到多大的雞?”

她走上前,接過他手中的籃子,裏頭竟然有半隻野雞!掂了掂,還挺沉,看著也大個。

“這、這花了多少錢,我給你的不夠吧。”許菁菁心裏發愁,她隻想買四分之一隻,燉湯給他一個人喝就夠了,這麽半隻買回來,還得多些錢去給林大山補上,欸,日子真難過。

江瑾楓瞥了眼那隻雞,還有她,淡淡說道:“夠了,林大山她娘給的,說上回險些害你落她家陷阱裏頭,給你旁的你也不要,這次算便宜些。”

“噢,這麽好,改天得去謝謝人家。這麽大隻可以分成兩頓了,等我砍了一半留一半。”

“對了,家裏的米快沒了,待會兒我給你拿點銅錢,去和對屋的劉大嬸家裏買個四五斤回來先撐一撐,過幾日進城了我再多買些。”

許菁菁沒察覺他情緒不對,擦了擦手準備回屋去取錢。

江瑾楓站在門邊,幽幽道:“不用了,你荷包裏的還有剩,應該夠。”

這次許菁菁終於愣住了,“還有剩?能夠買米?”那半隻雞是白送不要錢麽,林家這麽著可怎麽好意思,少太多了,還是得想法子把錢給他家補上才成。

她瞪大眼睛的樣子叫江瑾楓心底漸漸生出些不安。

他是知道她舍不得花錢的,如今因著他非但花了許多請郎中買藥,還要燉雞補身子,雖然他心中歡喜,但看她為著一兩個銅錢起起落落,心裏酸楚得厲害。

若是換了從前……

“你……你小時候跟著你二叔二嬸住過一段時日?”他不知怎的開口卻問了這事。

許菁菁想著趕緊把飯做了,去林家把錢補上,也沒想太多,隨口應了聲是,“那時候阿爹成日耗在酒坊裏,沒人管我,就跟著二叔二嬸吃飯。”

“那,你和你二嬸娘家的外甥也一道?”

許菁菁蹙眉苦想,半晌才記起來有這麽件事,“一道,我記得還有個麵皮白淨大眼的,每回有好吃的都藏著給我,還挨了他娘的好幾頓鞭子。”

她說著的是挨鞭子,他聽著的卻是記得有個麵皮白淨的,越發沉默了,都說竹馬青梅,她也還記得的。

江瑾楓心裏怪不是滋味,原本許季陽聒噪他聽著倒還好,但聽許菁菁訴起小時和這幾位表兄的趣事卻全然不行。

他會想到若是沒有他那天在護城河邊抓住了她的腳踝,會不會她今日住的就是大專房,頓頓有肉吃。

“你喜歡住大房子嗎,若是每頓都有好吃的,這樣的日子你覺得如何?”他小心斟酌著問道,不想她知道自己心裏的小磕絆。

許菁菁仰起頭看頂上的稻草屋頂,眨巴眨巴眼睛,今日的對話似乎有些畫大餅的意味,怎麽一個勁地誘她暢想美好閑適的人生呢。

“等我掙了錢,當然要住得好些,也吃好些,不枉費掙錢這麽辛苦啊。”

她話音落,他沉沉低下了眉,手腳皆有些不自在,從前他想著和她各取所需,並不會因為這些事心裏起波瀾,但自從他發現自己對她的心思,便不大能看她受苦。

尤其這苦,還是他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