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成功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便是他們比女人更有精神。又是一夜的翻雲覆雨,又是呂不韋早早醒來。歡媛還睡得正香,一張美麗絕倫的臉蛋,蒙上一層妙不可言的睡意,再加上她那令人神往的微鼾,這一切都象是一首詩,一個夢,一種天籟的聲音。往日裏,呂不韋麵對熟睡的歡媛,總是非常地享受,可是今天早晨,他的心已經飄出去很遠很遠,想到了許許多多讓人沉重、讓人心痛、又讓人無比興奮的事情。
當今天下,就財富而言,我足可以與許多王室相匹敵。這一點,我很是**。因為賺到了比其他人都更多的金錢,我可以修建王宮一樣的宅院,可以有王妃一樣的美女,可以吃山珍海味,可以讓成百人來侍候在我的周圍。總之,有了金錢,我就可以盡情享受人生許多美妙的樂事。呂不韋想到這些,並不怎麽得意,臉上反倒有幾分沮喪的神情,他繼續往下想:
可是,士、農、工、商,這個時代的人都是這麽認為。再有錢的商人,在世人的眼裏也是一個地位最低下的人。一代儒家宗師孔夫子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在他的眼裏,商人都是為人所不恥的小人。深信法家的商鞅,是個有智慧的人,卻把商人比作跳蚤,認為商人根本就是吸人血的東西。在商鞅因了秦孝文王的依重大權在握後,他根本就不允許本國人經商,能在秦國經商的,都是“外國”人。秦國對商人的管製,差不多就跟對罪犯一般,商人平時被嚴控,有事無事都要隨時向當局報告自已的行蹤。隻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事隔兩千多年後還會在中國大地上發生。隻不過,被嚴控的是曾經有錢的商人和曾經有錢的地主以及更多的被以“走資派”、“反革命”、“特務”等等莫須有罪名的人。當然,對商人做的最過的,還是魏國的那些大王們。戰爭爆發了,他們便將商人集中起來,放在軍隊的前麵。若是攻城,便用他們去填護城河;若是對陣,便讓他們去當箭靶子。
總之世風就是如此,商人卑賤已成為世人共識。這是一種世俗的看法,是一種無聊而又愚蠢的認為!呂不韋在心裏狠狠地罵著,卻又隻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現在世人最崇拜的、是官位,最尊敬的、是權力。在這樣的世風中,在這樣的共識裏,一個男人要活得安全、活得自由、活出人的味道,就必須有官位、有權力。呂不韋思考著,他對自已說:既然如此,我又不比任何人差,為什麽就不可以獲得官位和權力呢?不!不可能!想想辦法,我今生今世,一定要做一個有官位有權力的男子漢,做一個不僅能享受自己最快樂的人生、而且能享受到世人的最大尊敬的人。做到了這一點,這才能夠支配、影響、控製他人,甚至於掌握整個天下。“官位!權力!”呂不韋忍不住輕輕地喊出聲來,再喊出聲來:“權力!官位!”他興奮得滿臉通紅,鷹眼放光,脖子暴出青筋。
是啊!再有錢的商人,還是沒有權力,因為世上的權力都掌握在大王手上。我的兒子要超出我,就隻能做大王。這可是歡媛說的,然而她說的非常對!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商人的財富可以憑了自己的天份和智慧去爭取,而大王的特權卻隻能是世襲的。不管我怎麽努力,我呂不韋的兒子如何傑出,他都不可能做大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呂不韋臉上的興奮消失了,露出一些沮喪。當今世上,雖然有“天下,天下人之天下” 的觀點,可這都是一些讀書人在那裏空喊他們心中的意願,實際的掌權人是不去理會的,就算是偶爾也假模假樣地說理應如此,其根本上還是為了裝點他們的政治門麵。殘酷的現實是:天下隻能是強權者的天下,是王者的天下,就如同美女隻能躺在富人的懷裏一般。呂不韋想到這裏,不由把目光投在歡媛一張美麗絕倫的臉上。那些可憐的讀書人,總是喜歡幻想,窮酸酸地在路邊走著,突然就會有一位美麗的富家小姐看上了他,然後就跟他私奔,去過甜蜜蜜的日子,這可能嗎?
想到這裏,呂不韋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接著他又問自已,我這個商人不是更可憐嗎?我憑了智慧,辛辛苦苦賺了那麽多的錢,傾其所有地給他花,到頭來他還要奪我的愛妾。王八蛋,還拜我為老師!不就因為這那些公子王孫,就算是一個草包,隻要為他們的父王喜歡,也可以繼位做大王嗎?這是不合理的,卻又是實實在在的現實。存在並不一定合理,存在卻確實就是存在,誰也改變不了。正因為如此,要做成一件事情,一麵是靠了自已的努力,一麵又必須依了這存在,順了這存在中的不合理。這就是說,我呂不韋的兒子要超過他的父親,除非他能當上大王。想到這裏,呂不韋不敢再看歡媛,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眼角上,流出一粒豆大的淚水。歡媛正好醒來,她睜開美麗的眼睛,第一次看到呂不韋流淚。
“你,怎麽啦?”她伸出粉嫩的雙臂,緊張地抓住他,吃驚地問道。
“你醒了。”呂不韋睜開眼,望著她一笑說:“沒什麽,我隻是想到一些事情。”
“是什麽事情,會讓你這麽傷心?”歡媛緊張地問道。
“是因為你。”
“我?”
“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
“對,我一定要讓你懷孕。”
“我想我已經懷孕了。”歡媛說。
“你怎麽知道?”呂不韋有些不信地問道。
“相信我,憑了女人的直覺。”
“真是這樣?”呂不韋高興地又問。
歡媛點點頭,堅持地問道:“這些都是好事情,你為什麽這樣傷心?”
“是好事情。”呂不韋沉沉地說:“可是也是件傷心的事情。”
歡媛美麗的雙眼,登時睜得更大,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呂不韋。那目光分明在問:“這是為什麽?”
呂不韋自然懂得歡媛目光裏的詢問,沉默了一會,他睜大一雙鷹眼,迎著歡媛的目光說:“我想將你送給異人。”
“你,你說什麽?!”歡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緊緊地盯著呂不韋,恐懼地催促道:“你再說一遍。”
“我要將你送給異人。”呂不韋垂下雙眼,一字一句地說。
“為什麽?你不喜歡我啦?!”歡媛傷心地追問。
“不,我喜歡你,比任何時候都更喜歡你。想到要讓你離開我,去跟另外一個男人生活,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呂不韋伸開雙臂,將歡媛摟在懷裏,流著淚說。
歡媛用力地掙開他的雙臂,無法理解地望著他,好一會,驚恐未了地問道:“你剛才是在與我開玩笑?”
呂不韋痛苦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歡媛狠狠地捶打著呂不韋,聲嘶力竭地大聲喊道。
呂不韋再次伸開雙臂將她摟到胸前,堅定地說:“我要讓你成為天底下最高貴的女人!”
“我不要!不要!!一萬個不要!!!”歡媛再次用力地掙開呂不韋的雙臂,聲嘶力竭地大聲喊:“我不需要做什麽最高貴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要。”呂不韋說:“可是,我希望你一定要!”
“為什麽?不韋,我求你了,不要把我送給任何人。今生今世,我隻要與你在一起,永遠永遠在一起。”
“我也是這樣想的。”呂不韋真誠地說:“你應該知道,我是多麽愛你。正因為這樣,我一定要讓你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我不要,我隻要你!”
“別打斷我的話,聽我說完。”呂不韋肅然地說:“我要告訴你,如果你成了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們的兒子,他就會成為大王,成為這天下的主宰。他就可以,不僅是享受自己的幸福人生,而且還能夠享受到世人的最大尊敬,能夠支配、影響、控製天下所有的人。為了我的兒子,歡媛,我這才決定把你送給異人。”
歡媛聽完這些,再不掙紮,也不哭叫,隻呆呆地坐在**,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呂不韋看了她好一會,起身離開,剛剛走出臥房,就聽到歡媛撕肺裂腑的哭聲。呂不韋停了停腳步,滿眼淚光地掉頭看了看,一咬牙,很快又堅定地向前走去。
王孫為滿足自已的**欲,可以隨心所欲地奪人所愛;富人為滿足自已的權欲,可以殘酷無情地拋棄所愛;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美麗的女人隻能是他們欲望的犧牲品。智者明白這一點,就不會去苛求她們完美,也不會去鞭斥她們可能犯下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