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的大海中,侯生率領他的船隊,已經飄泊了七七四十九天。哪裏有什麽仙山瓊閣,除了苦澀的海水,便是狂風和它掀起的巨浪。船隊吃完了糧食,喝光了淡水,既找不到仙山瓊閣,也得不到什麽仙藥。如果就這麽空手而歸,始皇帝怎能饒得了我?侯生過了一個多月的快樂日子後,這會兒犯愁了。

始皇帝的苛政酷刑,侯生是非常清楚敞的。可不是一般的殘酷苛暴,始皇帝甚至規定:養十頭母牛的養牛人,如果有四頭不下仔,養牛人就要受到懲罰;對養牛人喂養的牛,腰圍若瘦一寸,養牛人就要被打十鞭子;牛死掉三頭,養牛人被治罪不算,他所在的縣令、縣丞也要承擔連帶罪責;養牛情況每年評比四次,連續兩次評比為未尾的養牛人,是要被千刀萬剮的。始皇帝對養牛人尚且如此,對道士們就更加苛暴,規定一個人不可同時兼營兩種方術,若朝廷考察出其人不精於自己的本業,就要將其處死。

想到這些,侯生急出了熱汗、急出了淚水。自己這樣地空手回去,犯的可是欺君之罪!自己慘死不說,九族肯定是要被滅的。情急之中,侯生眼珠子轉動幾下,竟然想出了個妙計。讓人找來一塊黃緞子,把它做成個符咒,上麵寫著“亡秦者胡也”五個字,然後下令返航,來到了鹹陽宮中。

始皇帝聽侯生回來,滿心地歡喜,從深宮中出來,端坐在大殿之上。還是讓那位貞潔的寡婦,光榮地坐在自己身旁。侯生進來,倒地便拜,然後雙手呈上黃緞子做成的符咒。始皇帝激動了,雙手顫抖地接過黃緞子,仔細地看著,翻過來翻過去,卻並沒見什麽不死藥。於是,他有些惱怒了,臉色由剛剛的通紅變成青色。

“這!”始皇帝聲音肅然而威赫,陰沉的目光把侯生全部罩住。

“稟陛下,山人已抵仙山,見過仙人。他是一位長眉畿覆其目,慈容朗然可掬的老人。山人獻上珠寶法器,正待開口與他商談不死藥的事。仙人卻突然從長袖裏掏出這塊黃緞子,遞給山人,說:始皇帝人間壽命還長,不死藥下次再取不遲,如今最當緊的事,是快把這符咒拿去,交給始皇帝。他看了之後,自然會明白該怎麽去處理。此事關乎秦朝命運,你要速去,速去!山人聽仙人這麽說,這才與他告辭,趕回來稟告陛下。”

始皇帝聽了,轉怒為喜,再展開黃緞子,看著上麵“亡秦者胡也”五個字發愣。半晌,他抬起頭來,大聲地問身邊的眾臣:

“這個‘胡’字,是指何物?”

眾臣聽了,麵麵相覷,無以應對。之所以此,隻因侯生話已點明,皇帝自會明白。始皇帝統一六國後,自以為天下無敵,北方的匈奴卻依仗快馬彎刀,不時騷擾邊境。曾有幾次,始皇帝都準備對匈奴用兵,隻是事情繁雜,也就沒有付諸行動。這一回見眾臣無話,便又久久地注視這個“胡”字。

這“胡”指的應是北方“胡人”,不就是北方匈奴麽?想到這裏,始皇帝眼睛一亮,大聲說:“‘胡’就是胡人,匈奴人!如今天下,舍此還有誰,敢來挑釁朕的天下!”

始皇帝一統天下,雖然邊境上的戰事不斷,大的戰事卻已停止。喜好戰爭的始皇帝,眼睛閃閃地亮起來,興奮地喝道:“禦史!”

李斯應聲而出,恭敬地望著他的皇帝。按秦國當時的建製,太尉是當朝的最高軍政長官,負責所有的軍事事務。雖然如此,他平時沒有軍權,戰時也隻能出謀劃策,真要調兵遣將還得聽從皇帝的命令,而且一定要有皇帝的符節,才能調動軍隊。李斯在太尉位置上坐了十來年,參與了差不多所有統一六國的戰事。始皇帝對他的重視和信任,已超過了所有的臣子,雖以擢升他為禦史,還是讓他兼管著太尉的事情。看著李斯恭敬的樣子,始皇帝聲音緩和下來:“愛卿說一下,北擊匈奴,當派誰去最為合適。”

李斯坦然地迎著始皇帝的目光,思考了一會,說:“蒙內史!”

作為世代秦國名將之家出生的蒙恬,自小跟隨始皇帝,是始皇帝最喜歡的人。他是在統一六國的戰爭中成長起來的著名將領,被譽為“天下第一勇士”。早在公元前221年,蒙恬就被封為將軍,後因破齊有功,又拜為內史,是京城的最高行政長官。

始皇帝聽了李斯的推薦,高興地點了點頭。

半月後,蒙恬奉旨,率三十萬大軍,出鹹陽北門,北上討伐匈奴。蒙恬兵到,很快收複內蒙古河套南伊克昭盟一帶、自伊金霍洛旗以北至陰山的土地,並在此設立了三十四縣,然後渡過黃河,占據陽山。

北方的捷報傳來,藏在深宮中的始皇帝聽到龍顏大開。他腦袋一熱,鷹眼轉了幾轉,想:又占了這麽大的地盤,三十四個縣,總不能讓它冷清清的,得有人去住啊!於是下旨:大規模移民,鞏固南疆北土兩個方麵的國境線!

皇命如天,唯其武裝在手。於是乎,關內民眾,象被趕牲口一樣,拖兒帶女,遷往北方剛剛設立的郡縣。有不從者,始皇帝隻有一個字:

“斬!”

秦人先祖大費出身商周王室的家臣,是舜帝的馴鳥獸師。他的族人,主要是為王室養馬訓馬。在西東周過渡中,秦襄公因武力護駕送駕有功,獲得了封地,由家臣上升為貴族;又憑了武力趕走封地的戎人,成了名副其實的一方諸侯。以後曆代君王,有所作為者居多,一個個對帝王極權充滿渴望,擴張強國,皆無拘束。當時,各國圖強,都有更多的路子。唯獨秦國,隻重農耕,工商魚鹽,幾乎空白。農耕的土地為國家控製,民眾的生存也就控製在國家手上,秦孝公以來實行了軍功爵製,以斬首數量授予爵位,再以爵位分配土地財富。

如此一來,秦國要想要擁有土地,就隻能去打仗。在這樣的生存狀況下,秦人自然而然養成重農尚勇、不尚文禮,隻追求現實利益的習性。雖然有礙社會文明的發展,卻大大激發了國人的戰鬥熱情,使秦軍的戰鬥力得以大大提高。

結果,秦國成了一架動力十足便於駕駛的斬首機器,它一邊殘害著他國人民的生命,實現自己一國對天下的兼並;一邊剝奪了本國家人民最起碼的自由平等,實現皇帝對民眾牲畜般的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