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謝雲遲和紅蓮的孩子,剛滿月就被送上了至尊之位,朝野上下迎來了正統繼承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謝雲遲攝政,紅蓮垂簾聽政,兩人默契十足,想法一致,短短時間內就將國內形勢穩定了下來,迎來了一個太平盛世。可是隨著時間過去,小皇帝漸漸長大,有些人漸漸生出了旁的心思,上折子要求謝雲遲交出手中的兵權。

溪國的情況跟他國都不同,公主的孩子登基為帝,還是古往今來的頭一遭,眾臣都對謝雲遲警惕萬分,唯恐他徹底架空小皇帝。

紅蓮的態度模棱兩可,一反平日裏的幹淨利落,朝臣們怒其不爭,隻道是還差一道火候,不管上折子添油加醋,暗示著謝雲遲的野心雲雲。

隻是這邊還沒有個結果,另外一邊又出事了。這些野心勃勃想要從謝雲遲手中奪權的朝臣們,陸續被查出了一些貪贓枉法的事情,或輕或重,他們自顧不暇,很快就沒了聲音。

朝中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有不少人都對紅蓮有所疑惑,不知道她是真的放心謝雲遲,還是顧忌著什麽。

肅宗曾說過,做帝王和做皇子大不相同,有很多時候會變得身不由己。站得在最高處的隻有一人,那麽所思所想所作所為,也隻有一人能懂。

不過這些,紅蓮還真不在乎。她最初想除掉昭陽,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後來當了公主便得償所願,原以為能一直能閑散逍遙了,又陰錯陽差地成為掌政公主。

今年的冬日來得分外早,隻覺得前一日還蠻暖和的,第二日天氣驟冷,傍晚大雪便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紅蓮佇立在廊簷之下,抱著暖手爐,抬起眼睛看那落雪,唇邊含笑。

“公主還是這麽愛看雪。隻是這天冷凍人,還是早回殿中為妙。若是著涼了,攝政王定會責怪奴才。”

“這兩三年,隻要一下雪,本宮總會想起那個雪夜。”紅蓮笑了起來,“奇怪了,之前明明忘了個幹淨,如今卻總是想起來。”

“公主說的是和攝政王相識的那個雪夜嗎?”

“是啊。”

她隱隱記得,那時候害怕極了,一直在哭。如今想起來,卻像是吃了蜜餞一樣心裏泛甜。至於她發燒忘記了,昭陽將之隱瞞,並且在謝雲遲麵前頂替認下此事……這些都不算得什麽了。

“今年的梅花釀可以開始做了。”

“是呢,前幾日便命人開始采集花瓣了。”何川站在她身後,臉上堆滿了笑意,“方才奴才折了幾枝梅花回來,那香味清幽,公主一定喜歡。”

梅花香自苦寒來,她一直都喜歡這種幽幽的冷香。

紅蓮將何川誇獎賞賜了一番,何川樂得合不攏嘴。

晚膳的時候,謝雲遲終於回來了,紅蓮一聽到腳步聲便板起了臉,坐在軟榻上目不斜視,隻當沒看見。

謝雲遲幾乎每日都要去看看謝家軍,時不時還要親自操練一番,謝家軍的所向披靡從來都不是憑空得來的。

謝雲遲脫下大氅,在火盆旁邊將滿身冰冷烤得消散了,這才走到她身邊坐下,側頭問道:“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紅蓮幽幽地睨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攝政王啊,本宮最近時常聽到勸諫之言,許多人覺得本宮身邊太過冷清,要給本宮送些體貼溫柔的美男子,解解乏,也熱鬧熱鬧。”

謝雲遲嘴角一抽,沒有說話。

每次她叫他攝政王而非雲遲的時候,就是要開始找事兒了。

紅蓮輕輕一歎:“旁人的一片心意,本宮總不好視而不見……攝政王啊,你能諒解本宮的難處吧?”

“隻要公主願意,又有何不可呢?”謝雲遲對何川抬了抬下巴,“明天命人把那些青年才俊的畫冊送過來,我親自替公主挑選一番。”

“攝政王真是善解人意。”

“那是自然。”

“……”

紅蓮先是斜了他一眼,見他依然是一臉的雲淡風輕,又拿眼睛狠狠地瞪他,誰知道他還是不為所動,她終於忍不住抬手去掐他的胳膊。

謝雲遲順勢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入了懷中擁住了,這才低聲笑了起來:“怎麽我如此聽之從之,公主反而不高興了呢?”

紅蓮在他的腰間狠狠地掐了一把,好一會兒,她才悶聲嘟囔道:“哪有你這樣的?”

“那我該怎麽樣?”

“你應該對我表明心跡,再哭訴一番不能容忍我身邊有其他男人,隨後聲情並茂地道出你內心的苦,讓我因為憐惜你而改變主意。”

紅蓮每說一句,謝雲遲的嘴角就抽搐一下。

何川垂下了腦袋,苦苦憋著笑意,一張臉都扭曲了。

“謝城又給你帶了什麽書?他皮又癢了吧?還是謝十二?”

此時,剛剛回到家的謝城,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隨後抓了抓後腦勺,疑惑地道:“有什麽人在想我不成?”

謝十二跟在謝城身邊,神神道道:“通常來說,這男人啊,一旦上了年紀,便力不從心。王爺臉皮薄,我們這些做心腹的一定要為他操心一二才行……”

“你想做什麽?”

“小弟今日尋訪名醫,據說鹿血牛鞭尤為見效。”

謝城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緊跟著大叫道:“謝十二,你不要命了嗎?你不要以己度人好不好?”

謝十二頓時結巴了:“誰、誰、誰……以己度人,誠哥,小弟敬你是個童男子,但你不要胡說八道。”

“臭小子你去死吧!”

謝城眼睛一瞪,兩人頓時扭打在了一起。

重重宮闕,夜色幽深,唯一處最為明亮。

嫋嫋熏香,茶香笑語,一片暖和。

紅蓮想起可憐巴巴、總是被殃及的謝城,忍不住笑出了聲來。謝雲遲摸了摸她的頭發,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緩緩十指相扣。兩人成婚多年,卻依然恍若初相識,柔情蜜意怎麽都不膩。

他笑了笑:“這下高興了沒有?”

“勉勉強強吧。”

俄頃,紅蓮眨了眨眼睛,又問道:“雲遲,你真不介意啊?”

“你覺得呢?”謝雲遲勾起嘴角笑了笑,說道,“明日我令人去查一查,看看究竟是誰閑得慌,恨不得我們生出嫌隙。”

“此言有理。”

“給他們找點事兒做,讓他們也熱鬧熱鬧。”

紅蓮莞爾道:“免得他們總盯著宮裏。”

用過晚膳,浴殿中已經備好了熱水。短短的距離而已,紅蓮賴在榻上不肯走,笑眯眯地衝謝雲遲伸手,後者含笑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隨口說:“紅蓮,你也太懶了一點。”

紅蓮貼在他胸膛上,聞言隻是輕哼了一聲:“謝雲遲,你竟然敢這樣跟本宮說話,就不怕失寵嗎?”

“怕啊,一會兒我親自為公主寬衣解帶、洗浴擦身,保證伺候得公主舒舒服服。”他低笑出聲,又揶揄地說道,“其實公主尋些美男放身邊也無妨,就怕公主沒什麽精力去應付他人。”

紅蓮見他這樣沒臉沒皮,臉頰頓時燙了起來,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水霧氤氳,幽香彌漫,夾雜著輕輕的笑聲還有水花濺起的聲音。天寒地凍,水卻涼得很慢,紅蓮渾身滾燙,忍不住在水中抱住了他的腰,咬著牙不肯求饒。謝雲遲壞心眼極了,總喜歡這般教訓她。

翌日清晨,紅蓮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旁邊,卻是空的。她很快清醒過來,從**坐起了身來。

搖了搖銅鈴,伺候的宮女陸續進來服侍。

“雲遲呢?”

沐兒笑道:“攝政王去小廚房了,說是給公主和陛下煮元宵。”

紅蓮不喜歡吃甜膩的東西,元宵卻是一個例外,大概因為元宵的寓意是團圓兩個字吧。不管是除夕還是平日裏,她時不時就要命廚房煮一些。

她腦海不由得浮現出皇太後溫婉的臉龐來,繼而又想到昭陽……她心情複雜,每每回憶起來,言語難述,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漸漸隻剩了緬懷。

紅蓮穿好衣服,剛要出去找謝雲遲,他已經端著元宵走了進來,含笑道:“今日不早朝,不多睡一會兒?”

“嗯,睡不著。”

碗中冒著熱氣,白煙嫋嫋,她低下頭咬了一口甜甜的元宵,笑得彎起了眼睛。

“吃東西也傻笑。”謝雲遲側頭望著她,目光溫柔如水,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吃過後再睡會兒吧。”

“你陪我?”

“嗯,我陪你。”

紅蓮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雪落無聲,漸漸堆積了起來,天地之間一片潔白,純淨晶瑩。

宮女太監哈著白氣,熱熱鬧鬧地忙活著,掛上喜氣的紅燈籠,貼上窗花,宮殿大門上的牌匾被擦得幹幹淨淨,鐵畫銀鉤的三個大字越發鋥亮——同心殿。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