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回到住處就趕緊做飯,做好飯之後騎上電動車就奔著醫院去了。

醫院也有病號飯,但既不好吃又很貴,薄豫入院之後第一頓飯吃了二十五塊錢,把他心疼了好幾天。於是,薄荷每天從家裏給他送飯,這已經是第七天了。

薄荷大學畢業後在一家私企當會計,薄豫在一家家政公司當保潔員。

日子本來平靜如水,隱約還透著一股蒸蒸日上的樣子,結果薄豫突然在半個月前覺得身體不適,先是心口痛,接著後背痛,突然發作起來的時候,竟然痛得不能走路,到醫院一檢查,竟是冠心病。先做造影,然後定下方案要做心髒搭橋手術。薄豫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便是打聽手術費。

主治醫師康大夫說一切順利的話,也就八萬,父女倆這才鬆了口氣。因為薄豫在縣城早就失業,而當前的家政公司也未給他辦理醫保,他隻在縣城參加了居民醫保,報銷的最高限額就是這麽多。

薄荷趕到醫院的時候,發現父親隔壁病**已經換了個人,是個年約八旬的老者,正在和薄豫聊天。

老人見到薄荷便笑著打量了幾眼,道:“這就是你閨女吧。”

薄豫一扭臉見到女兒,便笑嗬嗬道:“是我閨女。”

薄荷便對那老人笑笑:“老人家也是要做手術的嗎?”

老人點頭:“嗯,這一層樓裏就我歲數大,我孫子整天擔心我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薄豫和薄荷都笑了,這老人又精神又樂觀,還有心思開玩笑,哪像個病號。

“爸,你趕緊吃飯吧。”薄荷把飯盒拿出來,解開外麵包裹著的兩層毛巾,飯菜還是熱乎乎的,散發出一股香氣。

“哎呀,閨女真孝順啊,這飯菜聞著可真香,我天天吃病號飯,特沒勁。”

老人跟個孩子似的,看著飯盒裏的菜飯露出羨慕的神色,嘖嘖稱讚。

薄荷見他周圍也沒有親人陪護,趁著薄豫吃飯的當空,就陪著老人聊天。老人說話風趣,性格開朗,特別可愛。

“老爺子,你怎麽不睡覺?”

薄荷覺得身後這聲音有點耳熟,扭頭一看,不由怔住了,走進來的竟然是紀瀾。再一看老人病**的卡片:紀均。她明白了,紀瀾就是老人口中的孫子。真是巧到讓人無語。

紀瀾也一眼看見了薄荷,本來一臉笑,也僵住了。

薄荷想到中午的那一幕,心裏很不舒服,裝作不認識他,扭臉坐到了父親床前。

這會兒薄豫已經吃完了飯,薄荷收拾好飯盒,輕聲道:“爸,我去上班了。”

“嗯,你去吧。”

“丫頭,再見。”老人一見薄荷要走,便朗聲打了個招呼。

薄荷扭頭對老人笑笑:“爺爺再見。”

紀瀾望著她的背影,不由皺了皺眉,還真是巧。大學畢業也有四五年了,同一個城市從未碰見過,今天居然連著碰見兩回。這莫非是……緣分?

“醫生說什麽了,快給我說實話。”老人對紀瀾板起臉,語氣全然和外人說話不一樣。

紀瀾皮笑肉不笑的將醫生的話報喜不報憂地說了說,一些專業術語他也記不大清楚,吞吞吐吐地說了一會兒,老爺子惱了,一巴掌拍到他後背上:“你個死小子就糊弄我吧,我還沒老糊塗呢。”

紀瀾立刻畢恭畢敬地拍馬屁:“我哪敢啊,您老人家英明神武。”

老爺子怒道:“少拍馬屁。晚上你親自給我做飯送來。”

做飯?紀瀾嘴角一抽,嬉皮笑臉地說:“我讓於嫂給您做行不?”

老頭板著臉道:“不行,現在就是你孝順我的時候。你看人家閨女,天天送飯,一天三頓。”

薄豫在旁邊笑眯眯地接話:“我閨女特孝順。要不,我讓她做兩份,捎帶給您一份。”

“那怎麽好意思,我也有孫子。”說到這兒,老人眼睛一瞪,吩咐紀瀾,“晚上給我下麵條,要手擀麵。”

哎喲,還手擀麵,這不是存心為難他嗎,他啥時候會手擀麵啊,紀瀾也不敢和老爺子頂嘴,隻好賠著笑答應:“哎,好,好,你先歇著吧,午休一會兒。”

出了病房,他齜著牙撓了撓頭。人說老小孩,果然如此,這兩年,老人是越來越難侍候了。

他掏出手機給於嫂打了個電話,讓她晚上做手擀麵,他下班後回去拿。反正老爺子也看不見,就說是他親手做的。

薄荷送晚飯的時候,恰好在電梯裏又遇見了紀瀾。

兩人誰也不搭理誰,各自提著飯桶,一前一後進了病房。

老人一見紀瀾進來,就對薄豫道:“你看,我孫子也挺孝順。”

“是,您這孫子長得還氣派,一表人才的,結婚了吧?”薄豫和老人閑聊了一下午也熟悉了,看著紀瀾相貌堂堂的就自然而然地誇了兩句,讓老人高興。

“還沒,眼挑著呢!你閨女多大了?”

“二十六了,也沒找好,唉。”

老人看著薄荷,驚異地說:“是嗎,看著可不像二十六,跟個大學生似的,看上去可比我孫子小五六歲啊。”

紀瀾心裏就有點不悅,我有那麽顯老嗎,我這是成熟好不好。

“你閨女那個學校畢業的?”

“Z大。”

“哎呀,巧了,我孫子也是。紀瀾,你們是校友啊。”

薄荷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就抬頭看了一眼紀瀾,剛巧他也無意掃過來一眼,兩人默不作聲,全然沒有“相認”的意思。

老人就有點奇怪,平時,紀瀾並不是這樣寡言少語的人,見到女孩兒,特別是漂亮女孩兒,可謂是舌燦蓮花,今天真是反常。

薄豫也覺得有點奇怪,女兒雖然文靜,但對人很有禮貌,今天見到校友,卻是這樣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連個招呼也沒有。

吃過晚飯,紀瀾扶著老爺子下樓轉了幾圈,回到病房,發現薄荷在薄豫床前打了個地鋪。

“你回去吧,明天一早再過來就是了,睡這兒多不舒服。”薄豫心疼女兒,一個勁地讓薄荷回去。

“你明天早上就進手術室了,反正這幾天你都在重症監護室,我也得守在這兒,不在乎多今個兒一晚上。”

薄豫就歎了口氣:“別人都是兒子守著,你一個女孩兒,睡在地上,多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

老人就接了話題:“兒子也不一定管用,我倒是有兩個兒子,一個在美國,一個在非洲,都不管我。”說著,老人就有點傷感,重重歎了口氣。

紀瀾連忙扶著他上床躺下,“有我服侍您不是一樣嗎。我爸和二叔一天一個電話問候您呢。”

老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打電話沒用。”

薄豫的手術一直到下午才結束。薄荷在手術室外等得心急如焚,比薄豫後進手術室的人也被推出來了,卻遲遲不見父親的動靜,薄荷快要崩潰了,直到下午四點多,薄豫才從手術室推出來。

薄荷趕緊上前問情況,護士簡短地說了幾句,就把人推進了重症監護室,讓薄荷守在病房裏,隨時聽候傳喚。

薄荷聽見手術成功不由長出一口氣,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心髒搭橋手術順利的話,基本上三五天就能從重症監護室出來,養一養就可以出院了,這是個成熟的手術,成功率很高。

紀均的手術排在第二天,老人好像有心事,一反常態的不怎麽說話。紀瀾給他削了蘋果,遞給他。

“爺爺您別緊張,這手術成功率很高,再說了,康大夫是省城第一把刀,您放心吧,等您出院了,我送您去非洲轉轉。”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你想把我早點折騰死是吧。”

紀瀾嘿嘿笑了兩聲:“哪能呢,我恨不得您老人家活到一千歲。”

老人又瞪了他一眼,接著就長長地歎了口氣:“人的一生真是短暫,我小時候的事還記得清清楚楚呢,仿佛也就眼前,轉眼可都八十二歲了。”

“您還年輕著呢,長命百歲不是問題。”

“你呀,早點結婚,早點抱孫子,將來老了兒子靠不住,還能指望上孫子。”老人又像是感慨又像是賭氣。

紀瀾哭笑不得:“您這未雨綢繆得也太誇張了。”老婆還沒影呢,連抱孫子的事都惦記上了。

老人歎了口氣:“老了,說什麽你也不愛聽,嫌囉唆。”

紀瀾趕緊地又拍馬屁:“怎麽會呢,我最愛聽您嘮叨了,都是金玉良言。特有人生哲理。”

老爺子稍稍高興了點:“那行,我要是能活著出來,你得給我一個獎勵。”

“什麽獎勵?”紀瀾頭皮直麻,老爺子可真的有返老還童的意思了,這事居然還要獎勵。

“獎勵我一個重孫子。”

紀瀾皮笑肉不笑地打著哈哈:“那還不是小事一樁,您放心吧。”

老人虎著臉道:“這可是你答應的,別到時候賴賬。薄荷,你給我做證。”

薄荷坐在一旁發愣,突然被老人喊了一聲,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就應了一聲。

紀瀾掃了她一眼,突然發現她今天一天都沒怎麽說話,好像是個瓷人,靜悄悄的,臉色也比平時白淨,恍恍惚惚,一驚一乍的樣子挺有意思。

轉眼到了第二天。老人也被推進了手術室。一個病房三張床位,三號床暫時空著,到了夜裏,屋裏靜悄悄的,隻剩下薄荷和紀瀾兩個人。

兩人各自睡著一張病號床,薄荷操心父親的情況,在**翻來覆去許久都沒睡著。隔壁**卻傳來了呼嚕聲。

薄荷越發心煩意亂,更睡不著了。忍了半個小時,薄荷實在忍無可忍,站在紀瀾床邊,輕輕推了推他。呼嚕戛然而止。

薄荷上床睡覺,誰知剛躺下,那邊呼嚕又響起來了。

薄荷無奈,隻好下床又去推他。這下她略用了點力氣,把紀瀾推醒了。

他猛地一愣,騰一下坐起來:“你幹嗎呢?”

薄荷心平氣和地說道:“你打呼嚕讓我沒法睡,請你側著身睡吧,這樣不容易打呼嚕。”

紀瀾當即否認:“胡說,我從來不打呼嚕。”

薄荷無語,轉身不理他。

紀瀾憤憤地躺下,皺著眉頭心裏半天不舒服。在他的意識中,打呼嚕都是中老年人的專利。他風華正茂一個年輕人,居然會有這種“習慣”?他不信,再說,他大學時住校,從沒人說過他打呼嚕。

薄荷背對著他,就想趁著他沒睡著的時候趕緊睡著,可惜越急越沒睡意,過了一會兒,就聽見那邊又響起了呼嚕聲,比剛才小了點。

薄荷忍了一會兒,坐起來拿起手機把呼嚕聲錄了下來,然後這才去推紀瀾。

“幹嗎啊?你還讓不讓人睡了?”紀瀾睡得好好的又被推醒,脾氣也上來了,說話毫不客氣,瞪著薄荷就覺得這女人真煩人。

薄荷也不理他,把手機往他跟前一放,紀瀾親耳聽見自己的呼嚕聲,心情真是異常的挫敗,隻好側著身子躺下,他從來都是仰麵朝天,擺個大字形才能睡著的人,側身秀秀氣氣地臥著,他渾身難受,硬生生快躺成僵屍才睡著。

翌日一早,容乾過來看望老爺子,一眼看見薄荷,不由一怔,然後對薄荷笑了笑。

他以為薄荷也是來看望紀老爺子的,心裏驚訝不已,這幾天不見,紀瀾就和舊日的校友恢複了情誼和聯係,看來對美色還是難以抵擋啊。

薄荷也不知道他是誰,出於禮貌回了一笑,低頭坐在床前,手裏捧著書看。

容乾就有點奇怪,再一看紀瀾,正眼也不看薄荷,隻用手捂著嘴,麵目猙獰地打著哈欠。

“怎麽了,沒睡好啊?”

紀瀾一肚子氣,對著薄荷的背影惡狠狠橫了一眼:“昨晚上她折騰了我一夜。”

容乾當即就怔住了,什麽情況啊這是,這關係發展得也太神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