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在生產隊做豆腐起早貪黑,挺辛苦的。大舅疼愛姥姥,常常利用空閑時間,幫姥姥做點兒零活。
冬天,是生產隊脫穀最忙的時節,兩班倒,連軸轉,歇人歇馬不歇機器。這樣,晚上要做一頓夜飯。菜往往就是白菜燉大豆腐。姥姥除了白班做豆腐零賣,晚上還得做個豆腐給夜班脫穀的人吃。
一天夜晚,風特別大,把灶膛裏的火抽到炕洞子裏。炕洞子多年沒掏了,掛滿了煙油子。一遇上火,把炕洞裏的煙油子點燃了,順著炕洞子往煙囪上躥。這一切姥姥毫無察覺,仍然往灶裏填柴,熬豆腐。大舅覺著有些不對,他嗅到炕洞裏的煙油子味兒,還聽到炕油子燃燒的悶響。大舅說聲不好,抓起棉大衣,蘸濕了水,拎著濕漉漉的棉大衣就往房頂上爬。
這時房頂上的煙囪正呼呼地往出躥火,燃的橡根蠟似的。大舅手疾眼快,爬上屋頂,幾步就躥到煙囪跟前,把濕漉漉的棉大衣塞進煙囪裏,熊熊的大火捂住了。可是,炕洞裏的煙油子仍在燃燒。煙囪堵住了,火被嗆回來,調頭往灶膛裏躥,又順著灶膛往出冒。頓時,一米來高的火苗子,在灶膛口躥了出來。姥姥正壓豆腐呢,聽到呼呼的怪叫聲,回頭一看,可不得了啦,火苗子已經躥到棚上,把棚上的高粱秸點燃了。大舅拎起一桶豆腐水就往灶門口澆。姥姥也端起水盆往火頭上澆。娘倆一陣忙亂,終於把灶膛裏的火撲滅了。可抬頭一看,棚頂上的火卻燃起來了,燒得高粱秸劈啪作響。這還了得?大舅知道豆腐房連著隊房子,隊房子又連著馬棚。生產隊50多匹馬全拴在馬棚裏。要是火燒連營了,那50匹馬全都得葬身火海。這可是生產隊的全部家當啊,後果不堪設想。大舅來不及多想,操起二齒鉤又爬上房頂。他要扒掉房頂上的苫房草,才能阻子火勢的蔓延。這時,場院裏打夜班的人看見豆腐房著火了,全都奔過來。拎桶的,端盆的,七手八腳地往棚頂澆水,好歹算把棚頂上的火撲滅了。大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突然,聽到棚頂的高粱秸嘎巴嘎巴響,姥姥才想起大舅還在房頂上呢。姥姥剛說“房頂上有人!”,話還未說完,就見房頂上踩出個大窟窿。接著,轟隆一聲,大舅從房頂上掉下來。啪的一聲,砸在沸騰的豆腐鍋裏。連水帶豆腐被大舅砸得四處飛濺。棚上、牆上、地上,全是斑斑點點的豆腐水。人們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把燙得變了形的大舅從豆腐鍋裏拉了出來。
要出人命了!人們也顧不得吃夜飯了,手忙腳亂地把大舅放到馬拉爬犁上。有人建議馬上去鄉醫院,有人建議去縣醫院。此時的姥姥卻平靜地說:“哪也不用去,回家。我自有辦法。”姥姥的話把人們說愣了。“你老太太嚇傻了?人都燙成這樣了,放在家裏等死呀?”生產隊長急了。“我說回家就回家,聽我的話沒錯。”人們聽姥姥這麽說,誰也不說啥了。一陣忙活,把大舅送回家。此時的姥姥仍然很鎮靜,“大夥都回家睡覺去吧,用不著掛念他。用不上一個月,我保證能治好他的燙傷。”人們半信半疑地回家睡覺去了。
人們走後,姥姥才慌忙進屋。告訴舅媽:“先剪開他棉衣的袖子,再剪開褲子,用冷水把他的全身擦洗幹淨。”
此時的大舅臉腫得脫了相。滿臉是水泡,眼睛睜不開了,嘴唇腫得向外翻著。手和腳燙得變了形,水泡連成片,腫得像水玲璫似的。姥姥像個指揮員般鎮定,告訴全家老小:“都回東屋睡覺去吧。我一個人看護他就行了。”
姥姥把全家老小都轟到東屋後,拿出飯盆去醬缸舀回一盆大醬,往大舅的臉上、手上、腳上糊。虧得大舅穿著棉衣、棉褲、身上沒有燙傷。要是全身都燙傷了,是死是活真就沒法兒說了。
要不說大醬真就神奇呢。大舅的頭、手、腳抹上大醬後,就不叫喚了。雖然睜不開眼,不能說話,但他的神誌很清醒。用手語告訴姥姥:“不那麽疼了。這大醬比靈丹妙藥都管用。”姥姥說:“不要亂動,好好養傷吧。明天這些泡都會癟回去的。”
第二天,趙四丫早早地起來。跑到西屋一看,大舅臉上、手上、腳上的水泡全都癟了,也不腫得那麽嚇人了,嘴也能合上了。趙四丫禁不住讚歎:“這大醬不光能吃,還能治病啊!”
到20天的頭上,大舅的燙傷全好了,也能上班了。供銷社的店員們都好奇地來看大舅,由驚奇轉為讚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要不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大醬能治燙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