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有許多樂趣讓趙四丫終生難忘。一想起童年放鞭炮的故事,就偷著樂。有時竟樂出聲來。趙四丫這一樂,竟把女兒樂毛了,跑過來摸她的腦門兒。“也不高燒哇?那你傻樂啥呀?”“我樂自己童年放鞭炮的樂趣呢!”“喲,我還以為你想當年生我的事呢。放鞭炮有啥樂的?”女兒一撇嘴,一扭身,不搭理趙四丫了。“你不搭理我,還有人搭理我。我把童年放鞭炮的樂子事寫出來,保證招人看。”趙四丫自言自語著。
先說“炮轟野豬”的事吧。那是趙四丫剛上學那年的秋天。每到秋收的時候,學校就放“農忙假”。其實,那暫的“農忙假”也就相當於現在的國慶節長假。“我能幹點啥呢?哎,有了,幫三爺‘看青’去。”趙四丫這樣想著,就奔山邊的那片玉米地走去。
三爺歲數大了,不能幹重活兒,生產隊長照顧他,就讓他看護山邊那片玉米地,防止野豬群禍害。村裏人把這個活兒稱為“看青”,意思是看護沒長成的莊稼。
趙四丫剛到山邊,老遠就見三爺在玉米地頭擺弄什麽東西。到近前一看,原來三爺在地頭放了兩個破鐵桶,筒裏各放了一掛小鞭。趙四丫問三爺:“這是幹啥呀?”三爺卻笑而不答。
天黑的時候,三爺領趙四丫來到玉米地邊,指著其中的一個鐵桶說:“你守著這個。”又指著三十步開外的另一個鐵桶說:“我守著那個。等野豬要進玉米地時,咱倆就點燃鞭炮。”噢,原來三爺是用它來嚇野豬的。
大約等了一個多小時,野豬真就來了。她定睛觀瞧,原來是頭母野豬,領著5個小豬崽兒。剛走到地邊,三爺就點燃了鐵桶裏的鞭炮。鞭炮在鐵桶裏劈啪作響,宛如爆豆般,嚇得母野豬掉頭就往趙四丫的方向跑。沒跑幾步,趙四丫也把鐵桶裏的鞭炮也點燃了,震耳欲聾,把母野豬嚇得噅噅叫著,領著5個崽子逃回大山裏。
一連3天平安無事。到4天頭上,母野豬又領著崽子來偷玉米了。三爺故伎重演,母野豬又被嚇回去了。接二連三的“貓捉老鼠”的遊戲,一直在上演著,沒完沒了。趙四丫想,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呀?一天,她終於想出來一個驅趕野豬的好主意。跟三爺一說,他連聲說好,就這麽辦。
那天夜晚,母野豬又領著崽子下山了,直奔玉米地而來。這時,趙四丫和三爺早就爬到樹上等著它的到來呢。三爺手裏握著打魚用的漁網,等它們到跟前就用漁網罩。漁網的網綱則拴著兩個鐵桶,鐵桶裏拴著鞭炮。趙四丫想,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眨眼間,母野豬領著崽子來到眼前。隻見三爺一甩漁網,不偏不倚,把母野豬和它的5個崽子,全罩在漁網裏了。三爺手拽著網綱,看著母野豬和它的崽子在漁網裏翻身打滾,左突右衝,就是跑不出去。三爺歲數大了,哪有那麽大的力氣和母野豬“拔河”呀,眼見著母野豬要撞破漁網逃走的當兒,三爺忙喊:“快點鞭炮!”說時遲,那時快,趙四丫麻利地點燃了鞭炮,三爺順勢一甩鐵桶,一下子套在母野豬的頭上。鞭炮在母野豬的頭上劈啪作響,嚇得它魂不附體,想逃逃不了,漁網已把它和5個崽子緊緊地裹在一起,隻能翻身打滾地掙紮,漁網越纏越緊,看來它們已成甕中之鱉了。
這時,第一桶裏的鞭炮燃完了。在一片硝煙裏,趙四丫親眼見母野豬和它的5個崽子全翻眼根子了,一動不動地趴在網裏。
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才見母野豬爬起來了。接著,它的5個崽子也爬起來了。見到這種情景,趙四丫又把第二個鐵桶的鞭炮點燃了。三爺一甩手,正好套在母野豬的頭上。在劈啪作響的爆炸聲中,母野豬和它的5個崽子又倒下了,卻再也沒起來。趙四丫感到奇怪,母野豬和它的5個崽子,就這樣被鞭炮轟死了?三爺卻笑著說:“不是轟死的,是嚇死的。”
這件事一直是個謎團,纏繞在她的心裏,扯不斷,理還亂。直到她讀初中的生物課時,才解開這個謎。母野豬和它的5個崽子確實嚇死的。在劇烈的鞭炮聲中,母野豬和它的5個崽子心髒嚇得驟停,醫學上也叫猝死。
再說說燒狼的故事。就是那年的冬天,眼看要過小年了。三爺說:“有錢沒錢,也得過年。”今年四丫在咱家過年,得多買些鞭炮讓孫兒們放著玩兒。沒過兩天,大姑家捎來信了,讓三爺去他家吃殺豬肉,順便把買好的鞭炮帶回來。為這事,三爺特意到生產隊長家告假,借生產隊的馬拉爬犁去大姑家。那年冬天雪大,把路都掩埋了,啥車也走不了,但馬拉爬犁卻是能派上用場的。
三爺套一匹老白馬,在爬犁上鋪上被子。趙四丫和三爺坐上馬爬犁往大姑家趕。大姑家在縣城住。從三爺家到縣城要走18裏路,到大姑家已經晌午了。大姑家已經準備好了殺豬菜——趙四丫最喜歡的豬肉、酸菜燉血腸。
北大荒的冬天黑得早,不到4點鍾就黑天了。三爺多貪了兩杯,大姑不想讓三爺走,怕路上出啥岔頭。可三爺惦記著讓家裏人也嚐嚐殺豬菜,說啥也要往回趕。
剛出縣城就黑天了。馬爬犁上放了一大箱子鞭炮,是大姑父從供銷社弄回來的。他是供銷社的采購員,肥缺的差事,連供銷社主任都高看他一眼,弄回來點兒鞭炮是小菜一碟。爬犁上還放了一個大筐,裏麵盛著烀熟的肘子肉和煮好的血腸。三爺在爬犁上坐著,驅趕著老白馬。趙四丫在後邊坐著,護著那箱子鞭炮和那筐熟豬肉。
剛走出縣城4裏多路,就要穿過一眼望不到邊的老林子,才能到三爺家。
爬犁在雪路上嘎嘎吱吱地行進著。突然,趙四丫發現爬犁後出現一對綠光點,接著又出現一對,緊接著又出現好幾對。她趕忙告訴三爺:“後邊出現好多綠光點兒。”三爺平靜地說:“不要怕,那是狼群跟上了。前邊就是生產隊的人參園子,那裏有個小窩棚,咱就往哪兒奔。”
說話間,那一對對綠光點兒越來越近,馬爬犁也剛好趕到小窩棚前。三爺麻利地卸完馬套,把老白馬牽進窩棚,回頭把那箱鞭炮和那筐熟豬肉也搬進窩棚裏。剛搬完,那一對對綠光點兒便來到窩棚前。
三爺拴好房門,捅開小窗的窗戶紙,向外望了一眼說:“看來狼群嗅到了這筐豬肉的香味兒,才奔過來的。孫女兒,別怕,咱有這麽多鞭炮呢,足夠對付這群狼的。你先把老白馬拴好,別讓它驚跑了。”趙四丫趕忙跑過去,把老白馬拴在屋中央的柱子上。這時,她見老白馬渾身哆嗦成一團,邊哆嗦邊不停地撒尿。三爺說:“別管它。它是嚇的,跑不掉就行。”正說著,就見小窗前閃過一個狼頭。接著,一隻狼爪伸了進來。三爺見土炕上放一杆紮槍,便操在手裏。就在狼再次探頭張望的時候,猛地一刺,順勢一挑,就把那狼甩在窩棚外的雪地上。這時,趙四丫聽見群狼嗷嗷地叫著,把那隻受傷的狼搶回去了。緊接著,傳來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聲,一聲比一聲小,最後隻能聽到撕咬聲。三爺說:“那是群狼撕咬那隻受傷的狼呢。這群畜生,同類也不放過,明早上準能見到一堆白骨。”說著,三爺打開鞭炮紙殼箱,把“鑽天猴”一個個挑出來說:“這回它到派上用場了。來,你拿打火機,我讓你點就點。”
三爺往小窗外望了一眼,見群狼仍然吞食它們的同類,便說:“正是時候,來,快點!”三爺把“鑽天猴”當成手槍,對準了狼群。她點燃了“鑽天猴”,隻聽砰的一聲,“鑽天猴”平射出去,在群狼中炸響。群狼吃了一驚,紛紛躲閃。見沒動靜了,又回來啃食同伴兒。三爺手中“鑽天猴”又向群狼射去。隻聽嗷的一聲怪叫,群狼又一驚,四處散去。
原來,三爺瞄準的是一隻頭狼,在它的腚下炸響。頭狼的腚下毛長,被炸響的“鑽天猴”引燃了,頓時燒遍了全身,成了一個大火球。這隻頭狼真有辦法,接連在雪地上打了幾個滾兒,才把燃燒的火燃壓滅。但是,它卻成了光屁股狼。
三爺受到啟發,“還是這‘鑽天猴’管用。群狼若是敢上,我就讓它們向頭狼一樣,光屁股沒法越冬!”就這樣,三爺手中的“鑽天猴”比槍還管用,想燒哪隻燒哪隻。有的狼頭上的毛燒沒了,有的狼屁股上的毛燒沒了,有的狼背上的毛燒沒了。整個狼群,都變成缺皮少毛的光腚子狼了。
這場燒狼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半夜時分。突然聽到一陣槍響,缺皮少毛的光腚子狼群才被嚇跑。
原來,生產隊長見三爺半宿未歸,料想三爺遇上狼群了,便帶兩個炮手坐馬爬犁“救駕”來了。生產隊長見三爺一根毫毛都沒傷著,高興得把三爺抱起來,掄了兩三圈兒才放下。
直到轉過年春天,村裏人仍在村子周圍發現過沒毛的狼呢。三爺也感到奇怪:“這一冬它們咋過來的呢?竟沒有凍死!”
最後說說坐狗爬犁的事兒。那年的春節,趙四丫是在三爺家度過的。玩得很開心。雖然那年月沒有電視,連收音機也很少見,但農村特有的樂趣,孩子們各自的玩法兒,也是自得其樂的。就不說她學會了玩“嘎啦哈”,也不說她掌握了踢毽子的技巧,單說坐狗爬犁的滋味兒,那真是其樂無窮啊。
開始,大姐和小弟領趙四丫放爬犁坡。啥叫放爬犁坡?就是在落滿雪的山坡上往下放爬犁,坡有多長就能放多遠。隻要你膽子大一些,坐穩嘍,隻覺得耳畔生風,兩旁的樹木唰唰地往後閃,那才叫過癮哪。後來,三爺不讓放爬犁坡了,怕摔壞了。其實,三爺的擔心是有道理的。若是身子沒坐穩,或把握不好方向,穿箭似的爬犁跑坡了,撞到大石頭上,或者撞到樹上,也會頭破血流的。
三爺隻讓大姐領著趙四丫和小弟,在家門口的大道上玩爬犁。大道平坦光滑,但沒有斜坡,隻能靠人拉,才能向前滑動。大姐先在前邊拉,趙四丫和小弟在爬犁上坐著。拉一段兒後,趙四丫和小弟再在前邊拉,大姐在爬犁上坐著。玩長了,趙四丫覺得沒意思。若是光坐爬犁還行,拉爬犁太費力氣,她不願意玩兒了。
大姐見趙四丫玩得不高興,眨巴著眼睛想主意。突然,她看見大黃狗也跟著搖頭擺尾地來回跑,立即想出鬼點子。“我有辦法了。讓大黃狗來回拉咱們,這樣玩行不?”趙四丫一聽大姐這樣說,立刻鼓掌歡迎。可小弟不同意,怕把他的夥伴累壞了。大姐說:“你要同意,把我那10元壓歲錢給你。總算可以了吧?”小弟聽了這話,馬上同意了。你可知道,20世紀60年代初,一盒火柴才2分錢,一枚郵票才8分錢,買個大筆記本才1角2分錢。10元錢差不多夠買90個大筆記本呢。這個賬誰都會算,小弟當然高興了。
她們一陣忙活,終於把大黃狗套在爬犁上了。可是,當她們坐好後,大黃狗光搖頭擺尾,就是不拉套。這可咋辦哪?急得大姐抓耳撓腮的,不知如何是好。小弟心眼來得快,一拍腦門:“我有辦法了!”隻見他飛快地跑進屋,把昨天烀好的排骨拿出兩根。他讓趙四丫和大姐坐在爬犁上,他在前邊引逗大黃狗往前拉爬犁。拉一段,他撕下一小塊肉給大黃狗。不給它撕肉,它就站著不動,兩眼死死地盯著小弟手中的排骨肉搖頭擺尾,就是不玩活兒。這樣引逗著拉了兩個來回,小弟手中的排骨用完了,大黃狗又開始“罷工”了。
這可咋辦哪?趙四丫望著大黃狗想主意。猛然間,我想起三十晚上曾留兩掛小鞭沒舍得放,這回肯定派上用場了。她連跑帶顛地回屋拿來兩掛小鞭說:“這回咱們都坐在爬犁上,我看大黃狗拉不拉!”說著,趙四丫抽出一根鞋帶,一頭拴在小鞭上,一頭拴在大黃狗的尾巴上。這回大黃狗的尾巴搖不起來了,因為它的尾巴梢上墜著一掛小鞭呢。它不高興了,低吼著表示抗議。“你不高興也沒有用。來,咱們都上來,坐好。我要點燃小鞭了,看它還賣不賣力氣!”說著,她見大姐和小弟坐好了,勉強擠個位置坐下來,隨手點燃了狗尾巴上的鞭炮。
劈啪作響的鞭炮聲,把大黃狗嚇得亂蹦亂跳,還是躲不開屁股後掛著的鞭炮。無奈,隻能往前跑。這一跑不要緊,停不下了。鞭炮越響,大黃狗跑得越快。嗖嗖的跑動聲,加上鞭炮的響聲,惹得四鄰的孩子們都跑出來觀看,邊看邊鼓掌喝彩。大黃狗算是倒黴了,拉著她們3個跑了大半個街。直到鞭炮不響了,才停下來。接著,趴在地上放癩了。光搖尾巴,伸著脖子低聲呻吟,怎麽叫它也不起來。小弟見了,跳下爬犁,快步跑到大黃狗眼前,驚叫起來:“媽呀,大黃狗哭了!”“怪了,狗還會哭?我去看看!”趙四丫跳下爬犁,跑到大黃狗眼前一看,真的,有兩顆晶瑩的淚珠,掛在大黃狗的眼角上。
“完了,大黃狗快累死了,站不起來了。你包賠我的大黃狗……”說著,小弟憋嘟著小嘴哭起來,邊哭邊要趙四丫包賠他的大黃狗。趙四丫的心軟了,邊用袖頭給他擦眼淚邊問:“咋個包賠法?”“大姐的10元壓歲錢給我了。你的10元壓歲錢也得給我。要不我和你沒完……”“好了,好了。我的10元壓歲錢也給你!”小弟接過10元壓歲錢後,馬上就不哭了。
他彎下腰,解開大黃狗的繩套。大黃狗仍不起來,斜眼望著她們不敢動彈。趙四丫一想她那10元壓歲錢,把心裏憋著的氣都發在大黃狗的身上。若不是你放癩,我的壓歲錢能跑到小弟的兜裏?她越想越氣,照著大黃狗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腳。這一腳踢得是夠重的,大黃狗嗷的一聲站起來。沒等她踢第二腳,它哀叫著逃回家裏。
趙四丫和大姐小弟進了大門,嚇得它不敢叫了,一頭紮進窩裏,怎麽喚也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