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放長假,單位的同誌們都作旅行的準備了:有去新(西蘭)、馬(來西亞)、泰(國)的,有去港、澳的,有去九寨溝的,也有去西藏的……趙四丫呢,對這些地方都不算感興趣。感興趣的,就是家鄉的完達山了。那裏是狼蟲虎豹的樂園。獐麅野鹿的天堂。她敢說,若能走一趟完達山,比去新馬泰有味兒,比看動物園裏的狼蟲虎豹受刺激。這樣想著,便有了獨闖完達山的打算。

三爺聽說趙四丫要去完達山度假,舉雙手歡迎。他一個人正寂寞呢,不光要趙四丫給他作伴兒,還要收她當徒弟呢。

三爺是完達山的護林員, 地地道道的山裏通。家鄉人都稱他是鑽山虎,他卻謙虛地說不夠這個“職稱”,頂多夠上個鑽山狗子。虎是山中之王,咱不配。常言道,好狗護山森,我當個護山林的狗還將就。

剛到三爺的小窩棚,他老人家先給趙四丫上一課:“遇到黑熊不能往山上跑,黑熊前腿短後腿長,爬山是它的強項,最好繞著大樹轉,實在不行就躺在地上裝死也能躲過去……遇到狼得穩住架,別慌神。狗怕彎腰狼怕蹲。你一蹲下,狼就膽怯了,以為你又要使出啥新武器了。最好帶兩三個爆竹防身,這東西驅狼比槍都管用……遇到野豬群你別怕,嗷嗷兩聲,它們便噅噅地叫著跑了。遇到孤豬千萬別惹它, 孤豬凶,最好躲著它走,實在躲不及就往樹上爬……至於老虎嘛 ,你不一定能碰到。它是跨國公民,總是國內國外來回串門, 哪兒僻靜往哪去。這幾十年,我才碰到過兩三回,它也是躲著人走。你記住,什麽獸都怕人……”趙四丫畢恭畢敬地聽著,生怕漏掉某個招數,說不準能碰上啥呢,先學兩手不吃虧。

剛進完達山,什麽都覺得新鮮,總想進山轉轉。三爺太忙,不好打攪他,自己逛吧。這天,趙四丫試著闖進山裏,結果迷了路。抬頭看看太陽感覺總是一個方位;看看大樹,感覺沒錯每棵樹都長得一模一樣;又低頭看腳下踩過的痕跡,好像走過好幾遍。難道真的迷山了?趙四丫在一棵大樹上做了一個明顯的標記,果不然轉了一圈兒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哎,歇息一會兒再說吧,又累又餓的她坐在樹下睡著了。睡夢中她夢到了男朋友,他非常甜蜜地吻她,吻的叭叭直響,吻得她癢癢的,心裏感到很滿足,很甜蜜,很幸福。哎?男朋友怎麽越吻越狠?竟咬起來,把她咬疼了,剛想推開她,狠睜眼,媽呀,哪裏是男朋友,是一頭黑熊正添她的臉呢。趙四丫當時嚇得半死,一場美夢早已嚇得精光。咋辦?跑是來不及了,不等邁出半步,非被黑熊一掌打倒不可,不打個半死,也得傷筋動骨。她突然想起三爺告訴的“絕招兒”,便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裝死。果然很靈驗,那頭黑熊見她一動不動,誤認為她是死人,便鬆開擁抱的前掌,一步三晃地走開了。這氣憋得足有五分鍾,憋得趙四丫滿頭大汗,也說不上是憋的還是嚇的,有一種虛脫的感覺。突然,從大樹後蹦出三爺,三步兩步竄到她跟前,問傷著沒有。原來,三爺發現趙四丫沒在窩棚裏,慌忙進山來找,發現她在大樹下睡著了,同時也發現一頭黑熊向她走來。三爺沒敢出聲,怕激怒了黑熊威脅她的安全。所以等黑熊“吻”夠了她才出來。三爺問趙四丫:“被黑熊添的滋味好受吧?”她強打精神裝出打腫臉充胖子的樣子說:“感覺很好,這家夥添我的臉時,我正被夢中情人吻我,很甜蜜呢!”趙四丫這麽一說,把三爺逗樂了。“到底是年輕人,硬把黑熊添臉當愛情,我這麽大歲數還真頭一次聽說。沒傷著就好,吃虧長見識,往後在遇到黑熊你就膽大了。”真的,經曆了這差點喪命的一吻後,趙四丫倒不怕遭遇黑熊了。什麽黑熊添人如何如何,都是小題大做,用不著嚇得要死,不過如此罷了。

十月的完達山經白露一點,已經變成了色彩斑斕的五花山了。此時正是采摘椴樹蘑的好時節。椴樹蘑營養價值高,且不生蟲子,是菌類中的上品。三爺說:“你去河沿那邊采些椴樹蘑,回來燉馬哈魚吃。山裏沒好吃的,這就算三爺招待你的最好菜了。”大叔邊說邊打開網住的大馬哈魚,“快點兒,等你蘑菇下鍋呢!”趙四丫不敢怠慢,揀起籃子直奔河對岸而去。椴樹蘑生長在腐爛的椴樹幹上,一簇一簇地,挨挨擠擠地組合排列,樣子有點像靈芝;但不是紫色的而是淡白色。趙四丫找到一片椴樹蘑,一支煙的工夫便揀了一籃子。馬到成功,望著籃子裏的鮮嫩椴樹蘑,趙四丫邊走邊美滋滋地盤算著怎樣和三爺劃拳行令。不知不覺到了小河邊的獨木橋。剛上橋頭,猛抬眼,見河對岸有三隻狼蹲在橋頭不遠的地方等她呢。看樣子,它們也在盤算著怎樣把她當下酒菜吧?趙四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頭發根兒直發抖。退回去?剛轉身,猛然間見來路上也蹲著三隻狼。完了,退路沒了。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冤家路窄了,她後悔沒帶防身武器,連火種也沒帶……光後悔也沒用,六隻狼已經緊逼到橋頭。怎麽辦?想拿我當下酒菜?沒那麽容易!趙四丫咬了咬牙,抱著籃子一頭紮進河裏。十月的河水冰冷紮骨,她也顧不了許多,順著河水往下遊。可岸上的狼不甘心,順著兩岸陪著她往下溜達,看樣子不吃上這頓美餐它們是不肯罷休的。突然,河岸不遠處“砰”的一聲傳來爆炸聲,緊接著“叭”的一聲響,緊接著又“叭”的一聲在狼的後腚炸響了。狼群一愣神兒,撒開腿便逃。沒逃多遠,又是“砰”的一聲響,緊接著又“叭”的一聲在狼的後腚炸響了,群狼丟魂似的逃進林子裏消失了。這時,三爺笑嗬嗬地來到岸 邊:“等你一個時辰,我想也該回來了。又一想,不對,怕你遇上麻煩了吧?隨手抓兩個爆竹就趕來了,嘿,真讓我猜著了。沒事吧?”趙四丫像落湯雞似的爬上岸,冷的上牙直打下牙,仍沒忘記說俏皮的話:“好長時間沒洗冷水澡了,這次洗得真痛快。看來,任何好東西都不會輕易得到的。不經點兒磨難,就甭想吃三爺的下酒菜喲!”

三爺種了一片白菜,讓趙四丫幫忙照看。可她到白菜地一看,氣頓時不打一處來:一大片白菜被 野豬啃得有皮無毛,拱得一塌糊塗。“三爺,昨天白菜又糟蹋了一百來棵,你就狠狠心,下幾十個地箭,讓這群野豬串糖葫蘆吧!”趙四丫氣哼哼地向三爺建議。三爺卻無動於衷。磨蹭了半天才發話:“完達山好些年沒這麽多野豬了。野豬成群是完達山的福分,還是以看護為主,不要傷害它。”頓了頓,三爺又使激將法:“你腦袋瓜子靈活,就不能想想別的法子?”

趙四丫嘴上沒說,心裏卻不服氣:“我想辦法?你都想不出來,我就想出來了?得,等著瞧吧,看你冬天吃啥?”

氣歸氣。這些天她真的就想了些驅趕野豬的法子:用爆竹轟,頂一陣,過三過五野豬照樣來;下套子吧,也不管用,野豬賊得像跳障礙的運動員似的,愣是從套子上跨過去了,就是不往套裏鑽;用老鼠藥吧,三爺有言在先,不管用什麽法子,就是不許往死裏整……正當她無計可放的時候,一眼瞧見了曬在炕上的幹辣椒,頓時計上心來。那天下午,趙四丫把曬在炕上的幹辣椒都剪碎了,分別撒在周邊的白菜心裏。又把白菜幫用草莖紮牢,一點兒也看不出破綻。

第二天,趙四丫還沒起被窩,三爺推開門便癡癡地笑著:“今早上我去菜地,正看見五六頭野豬吃白菜。沒吃幾口,都嗷嗷地叫著跑開了。我想是野豬中了什麽邪?走到近前一看,差點兒把我樂個倒仰 。我說這一炕辣椒都哪去了呢,都讓你喂野豬了,也虧你想得出來!哈哈,你小時候花花腸子就多,現在還是那個味兒……”三爺說著笑出了眼淚。真的,那群野豬再也不去三爺的白菜地了。直到趙四丫回到市裏,三爺還在電話裏提起辣跑野豬那個茬,哈哈大笑:“你這個徒弟出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