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的海東青個頭很大,身長將近一米,體重約四公斤。眼睛又黃又亮,閃著凶光。尖嘴向後彎曲,又短又扁。頭後長著許多柳葉狀的羽毛,當它發怒時,這些羽毛會矗立起來呈半圓形,構成一幅極其凶狠的外貌。

四丫馴養海東青,可稱得上行家裏手。她不讓任何人碰海東青,連對它吹哨也不行。海東青是她打獵的好幫手,好夥伴。四丫在家裏也都隨時帶著它,甚至待客時都不離身。吃飯時,讓海東青站在她的左腕上;睡覺時,讓海東青歇在她頭旁的木墩上;一有空兒,便撫摸著海東青頭,梳理它的羽毛,嘮嘮叨叨地和它說話。四丫的手上和胳膊上總是戴著皮手套或氈臂套,海東青就停在她的手上,更多的時候停在她的胳膊上。海東青的腿係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係在四丫的手套或胳膊套上。海東青的頭常包一塊皮頭巾,隻有打獵時才能解開。

調馴海東青很容易。將野性十足的海東青張網捕獲後,得在特製的鷹架上給它加上“腳絆”,不讓它睡覺。還把麻線往它嘴裏塞,逼迫他吞食,再把麻線拉出來,刮出它的腸油。循環往複地往它的嘴裏塞麻線,再殘忍地拉出來。幾經“熬鷹”“勒膘”的調馴後,海東青狂暴的野性訓沒了,對四丫俯首帖耳、言聽計從了,便開始到山野裏放鷹。先將一隻老公雞放出去,讓海東青叼回來。這樣適應性地訓練幾天,又把山野雞的膀子捆起來,不讓它飛,隻能在林子裏跑,任海東青盡情地和山野雞玩耍。山野雞成了海東青練本事的靶子,或俯衝練嘴功,或追逐練爪功,或盤旋練翅功,玩的淋漓盡致,練得業就功成。四丫打心裏往外高興,開始帶它進山捕山雞、抓野兔了。四丫沒白費心思,它的海東青每每放出後都不虛此行,捕捉野禽、山兔、狐狸的本事大著呢,成為她捕獵的得力幫手。趙四丫說,海東青一進入山林,頓時來了精神,眼睛機警地放出亮光,不停地左顧右盼,翅膀的羽毛也蓬鬆起來,渾身上下都叫勁兒,等待可望已久的搏擊時刻。四丫見狀,總會笑著拍它的頭:“慌啥?有你用武的時候!”說著,解開它腿上的繩套,海東青一抖翅兒,便直插雲天。在空中盤旋幾個圈兒,便箭一樣的俯衝下來,夾著呼嘯的尖叫聲,直撲獵物。趙四丫不慌不忙地跟著海東青的蹤影走,準能見到它用尖爪抓著獵物左顧右盼地等著她的到來呢。這時,趙四丫拔出匕首,麻利地挖出獵物的心髒,獎賞海東青一頓美餐。海東青高興了,邊品嚐美餐邊點頭叫著。趙四丫說:“這家夥機靈著哪,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它都能心領神會。就是不會說話,若能說話,那就成神鷹了!”

初冬的一天,趙四丫打獵歸來,和一頭豹子遭遇了。她定了定神,舉起獵槍便扣動扳機。糟了,是顆臭彈。豹子發現了趙四丫,吼了一聲,張牙舞爪地朝她撲來。一向鎮靜自信的趙四丫此時慌了神,抖動著手總算退下彈殼,想裝進新子彈。但是已經晚了,豹子已對準趙四丫的喉頭襲來。她轉過身,用右手腕本能地護住喉頭,隻聽哢嚓一聲,趙四丫的手腕被豹子咬斷,鮮血噴灑在她的臉上。豹子的利爪抓過來了,一爪抓破趙四丫前胸的衣服,連血帶肉地撕下一大塊布片,隨時都可能抓透她的前胸。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隻見一道黑色的影子閃電般襲來,嗖地紮在豹子的頭上。一瞬間,豹子的右眼被啄出一個血洞,鮮血汩汩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豹子吼了一聲鬆開了抓在趙四丫前胸的利爪,開始往頭上抓,想把海東青抓碎。海東青紅眼了,兩隻抓鉤般的尖爪深深地抓在豹子的頭皮裏。瞅準機會,一啄又把豹子的左眼叼了出來。與此同時,雙爪一叫力,豹子的頭皮被抓開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豹子痛得就地打滾,想把海東青壓死,碾碎。海東青煽動著翅膀和豹子搏鬥著,廝殺著,攪得雪沫子飛場。豹子成了瞎豹,東一爪西一爪狂舞著,頭已被鮮血染成了大花臉。海東青的羽毛也被豹子抓得七零八落,麵目皆非了。求生的本能化作巨大的力量,趙四丫猛地伸出左手,緊緊卡住豹子的喉嚨,和豹子翻滾在一起。海東青趁勢雙爪揪住豹子的肛門,瞬間,豹子的肛門掏開了,白花花的腸子被抓出來了,扯皮條似的淌了一地。豹子漸漸地失去了力量,像個皮球似的癟了下去。趙四丫也兩眼一黑,昏死過去,她的血流的太多了。趙四丫醒來時,四周一片寂靜。她和豹子躺在一起,身旁全是血,也分不清是趙四丫的血還是豹子的血。豹子早已死了,嘴張得大大的。淌出的腸子也早被海東青抓得一段一段的,支離破碎。海東青已是遍體鱗傷,頭也被染成血葫蘆。但它仍沒忘記自己的職責,警惕地守護在趙四丫的身旁。

天黑前,村裏的趙爺打獵歸來,撞見了這一幕。他大吃一驚,慌忙給趙四丫包紮傷口,把趙四丫背回家。海東青已不能飛了,也是站在趙爺的肩膀回到家的。第二天,家裏人把死去的豹子弄回來時才發現,若不是海東青拚死相助主人,若不是海東青啄瞎了豹子的雙眼,若不是海東青抓出豹子的腸子,趙四丫能不能活命可就難說了。

趙四丫的身體恢複得很快,一個月後,除了臂肘落下個傷疤外,別的什麽事也沒有了。海東青也恢複了元氣,翅膀的傷好了,新羽毛長出來了,往趙四丫的胳膊一站,依舊那樣勇猛威武,瀟灑漂亮。趙四丫的心開始癢癢了,又要帶海東青去打獵。

這時已是隆冬的季節,樹葉落盡了稀疏的林子能看出好遠。剛進林子,就發現一頭齜嘴獠牙的野豬從榛子叢中竄出來。它也許發現了三爺,想奪路逃跑。但它那龐大的身軀將樹枝碰得劈啪作響,早已驚動了海東青。它抖動了一下翅膀,準備撲上去。可是趙四丫沒讓它撲,林子太密,怕刮壞了海東青的翅膀。好不容易,野豬鑽出了林子,眼前是片開闊地。機不可失,趙四丫把海東青撒出去了。她要親眼見識見識海東青是怎樣抓住野豬的。這頭野豬少說也有四五百斤,太誘人了。這時,海東青已俯衝下來了,尖爪一下子抓住了野豬的脖子,野豬發出刺耳的尖叫,返身折回樹林。趙四丫大吃一驚,說了聲“不好!”,便衝進林子。她心裏明白,野豬逃進樹林,那就不是海東青抓野豬,而是自身難保了。當趙四丫鑽進樹林時,野豬和海東青都不見了。她順著野豬滴下的鮮血,追了一程,趙四丫愣住了。她張大嘴巴,盯著一棵老柞樹,半晌說不出話來。啊!老柞樹上搭著海東青的一隻爪子,鮮紅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著。趙四丫知道海東青凶多吉少了。她沒命地往前追,穿出樹林,眼前已是榛子叢了。趙四丫在榛子叢中發現奄奄一息的野豬,脖子已被海東青抓爛了,身後躺出一條彎彎曲曲的豬腸子。趙四丫落淚了,她不顧一切地朝海東青撲過去。海東青輕輕地抖著翅膀,嗚咽地叫著,斷爪仍滴著鮮血,痛得它不停地哆嗦。多可愛的寶貝呀,它想阻止野豬狂奔,便用一隻爪子緊緊地抓住柞樹,另一隻爪子緊緊地抓住野豬不放。結果忙中出錯,折斷了自己的一隻爪子。趙四丫給海東青包紮好傷口,也顧不得野豬了,急匆匆地往回奔。她要把海東青的那隻爪子找回來,給它的寶貝接骨療傷。真虧得趙四丫及時把海東青的爪子找回來,也虧得老中醫高明的醫術,海東青的爪子接上了,完好如初。連接骨的老中醫都說,再超過半天,它的爪子就接不上了。趙四丫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五十裏的山路,她隻用了兩個鍾頭就趕了回來,說不上她是怎麽走的。

海東青快老了,仍然跟著趙四丫朝夕相伴。趙四丫倒不忍心了,她要把海東青放回山裏,好成個家,留個後才行。一天早上,趙四丫嘮嘮叨叨地跟海東青說了許多話,戀戀不舍地把它放飛了。海東青在天空中盤旋了幾圈兒,又一頭紮到趙四丫的肩上。海東青不想走,它也舍不得離開趙四丫。趙四丫不停地撫摸著海東青的頭,安慰了好一陣子,又把海東青放飛天空。這回海東青真的飛走了,趙四丫仰著脖子朝空中望著,一直望到看不見海東青的蹤影。她的眼裏慢慢地流下了兩行淚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轉眼一年過去了。一天,趙四丫正在屋裏擦她的獵槍,隱約聽到院裏有聲音。她一愣:“我的海東青!海東青回來了!”趙四丫樂了,樂的淚流滿麵。她不光高興海東青知道回家看看,更高興海東青這一生有伴了!趙四丫忙不迭地把剛打回來的野兔分給它倆吃,仍不住的嘮叨:“長胖了,壯實多了!你這個伴也挺好,快點兒生兒育女吧,這回我放心了!”

那天夜裏,趙四丫又戀戀不舍地把海東青和它的夥伴送回山林。打那以後,他的海東青年年都回來看他幾次。一晃。趙四丫去世五年了。也怪,自打趙四丫去世,她的海東青再也沒回來過。人們都說,趙四丫的海東青通人性,知道她不在了,也不回來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