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門不及格,其餘各門都勉強及格的成績單,我像秋天的茄子被霜打了一樣,蔫裏吧唧地坐在山坡上。

山坡下就是我的家,近在咫尺,可是,我卻不知道如何走完這段短短的山路,哪裏尋得勇氣踏進那窮酸的家門。

七大姑八大姨的,他們都還等在我家等著我回家匯報成績呢。每年都如此,每年都能聽到一句不變的話:虎子不是讀書的料。

這不,還沒進門,我從風中都能聽到他們的話呢:

“虎子,你們都別指望他能夠帶回來好成績了。”

“虎子上學不行,他不是讀書的料。”

“是啊,還不如讓虎子別上了,跟著人家一起出去打工得了。”

“這孩子,聰明,就是聰明勁不在讀書上,考什麽大學了?還不如早點讓他上個技校,學一點技術,將來也好找工作。”

……

這些話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我,讓我無地自容,如果地能裂開一條縫讓我鑽下去,我會立刻消失,永不再出現。

我真的不是那塊料嗎?

鐵錚錚的事實就擺在眼前,我拿什麽反駁他們,我拿什麽來證明我自己?

我也是,太不爭氣。就算有時候想努力,想好好學習,可是因為基礎太差,再加上一想起那些話,我根本沒有動力去克服困難,你們不是說我不是那塊料嘛,不是就不是,我就破罐子破摔!

這種心理的支配,簡直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成績越來越差,信心越來越少,少到一點點想振作的念頭都沒有。

我的未來就這麽黑暗嗎?

難道我真的該聽他們說的那樣,放棄讀書,去打工,去掙錢嗎?

可是,那樣的路,那樣的選擇,也不是我想要的。

也許,最失敗的不是我不是讀書那塊料,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一塊什麽料!未來簡直迷茫得看不到一點點的頭緒,一點點的希望。

MINA:

有時間的話,多去讀讀人物物傳記好不好?

比如好萊塢著名女星英格麗·褒曼的傳記《我的故事》。

我在十歲左右在父母的書櫃裏找到這本小書,那時候我不知道誰是英格麗·褒曼,但是因為傳記裏的某些細節,她鮮活進我的世界——成年後看了一些她演的電影(《戰地鍾聲》,《美人計》等),但是,那些電影史上偉大的電影卻不能像那本薄薄的定價九毛一分錢的傳記對我更有影響力——十歲的我顯然和你處於同種階段,成績開始偏料,惟一的收獲是體重和家人們的扼腕痛惜,父母在十歲時已經在擔心我的一百歲,而外公幹脆看著我肥壯的胳膊腿預言:“如果她想出人頭地,還有一條路:做舉重運動員。”

這些話好傷,好武斷,如果不是看到英格麗·褒曼的傳記,我險些像你這樣相信成年人們錯誤的預言——“我是有史以來最害羞的人。假使有人問我叫什麽名字,我的麵孔會漲得通紅。在學校上課,我明明知道很多問題的答案,但就是不肯回答。因為我一講話就會結結巴巴。這就是我對奧托叔叔和堂兄妹們閉口不談要做演員的原因。他們說:‘你怎麽能當演員呐?你多笨拙啊!’從那時起,我發現許多男女演員都是這樣——極其羞於見人。可他們演出時,卻又目中無人。”

那段絕望的少年時光,身邊的家人不提供支持,反而一盆盆的冷水澆來。幸好有她,照片裏風華絕代、自信從容的女人,陌生的國家拗口的名字卻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書裏配著幾副她的黑白的照片,黑的是背景,白是的她。她是我黑暗裏見到的一縷白光,讓我對家人們的話從堅信不疑到懷疑,而成長的過程更使我堅定——家人(他人)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了解你,他們的預言有時基於偏見和殘缺的經驗;維護自己小小夢想的最好方式有時不是呐喊,而是緘口不談;不受他人錯誤見地的幹擾,錯誤見地不管顯得多麽理直氣壯和不容反抗,都要大聲地說:“不”……

有一段關於英格麗·褒曼的小故事讓我講給你聽——

二十三歲的她,應好萊塢著名製片人塞而茲尼克的邀請從瑞典來到好萊塢拍戲。

他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可以將你的高跟鞋脫掉嗎?”

個子太高的她雖然尷尬,但也不慌張:“用不著,先生,我穿的是平跟鞋。”

塞而茲尼克先生沉默片刻,再說:“你知道你的名字讓人有點吃不消嗎?英格麗不好發音,而褒曼這個姓太德國化,現在和德國的關係緊張,這樣會有麻煩。你可以改一個名字嗎?”

她十分嚴峻地回答:“我根本不想改變姓名。我生下來就叫英格麗·褒曼,在美國還要用這個名字。讓大家從現在開始學習發音得了。如果美國人不喜歡我,我卻還要帶著一個新名字回瑞典,這實在再愚蠢了。”

塞而茲尼克先生思考了很久,又說:“這件事我們先不討論,現在我們談一下怎麽化妝的問題,因為你的眉毛生得太濃,牙齒也太不整齊,還有其它不足之處……我們明天到美容部門,看看他們怎麽辦……”

這回輪到英格麗·褒曼思考了。沉默很久之後,她緩緩開口:“我想你犯了個大錯誤,你不該還沒把事情弄清楚就先作決定。我以為你是看了我之前在瑞典演的電影,喜歡我的表演,才將我弄來好萊塢。可現在你才和我見麵,就要求改這改那。我們不必再談這些事情了,忘記我來美國這回事兒,請你不必費心,我將乘下一班火車回國。”

塞而茲尼克不是一般的製片人,他製作了《蝴蝶夢》《亂世佳人》等著名電影,他善於發現明星和製作明星。經他手“修理”過的明星不勝枚舉,但是卻是第一次被身材高大的金發女郎給了一連串的“不”。

英格麗·褒曼保留了自己,也羸得了塞而茲尼克的尊重。他沒有讓她搭火車回瑞典,而是:“好萊塢以前還沒有人試驗過——你不必做任何改變,什麽都不要改變。你將是好萊塢第一位‘天然’的女演員。”

……

隻凝視自己,看得越深越是死胡同。

去看看現在或者曆史上那些吸引你的人們,然後再將目光回轉放在自己身上。那時你應該已能找到自救方案——

“我未必如家人所說不是讀書的料。

堅持讀書未必能使我過上家人們期待的生活,但是至少可以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和機會來嚐試做改變。

當我還不清楚未來自己能做什麽時,不是我不了解未來,而是我不了解自己的現在。

他人的輕視不能成為我一路下滑的理由,破罐子破摔,傷害不了嫌棄罐子的人,卻會讓罐子粉身碎骨……

不想踏上另一條路,又沒有別的路可選擇時,不彷徨和停留,沿著現在的路繼續走——人生其實在不停地做選擇練習,如果不能利索挑出對的,就先去排除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