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匠嘴角微微抽搐,胡子都快飛起來了,顯然是氣得不輕:“我說那粥怎麽越吃越酸臭,我還以為是加了酸筍呢。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罷,隻是不知道跟了孫世安的那些石匠,他們現在是什麽情形。”
“對了,光頭腿上不是還有槍傷呢嗎?他在什麽地方?回家了?”楊慶問道。
張石匠搖搖頭:“都不敢回去啊,自己倒是沒什麽,就怕是連累了家人,好在兄弟們都是石匠,搭個房子什麽的不在話下。
我們商量了一下,最近這段時間就先別回家了,就先在昌瑞山裏搭好房子住下,等風聲過了再露麵,這也是為了家人好。順便,若還有石匠能逃出來,我們也能提供幫助。”
“最危險的地方倒是最安全的地方,不過住在山裏遠離集市,吃喝恐怕有困難吧?”楊慶問道。
張石匠點了點頭:“這個確實,條件是苦了點。”
阿蘭插話說道:“這個你們不需要擔心啊,你們把住的地方告訴我,我可以給你們帶幹糧飲用水之類的過去,村西口我大娘家有牛車,不費勁的。”
“既然如此,也好。”楊慶點了點頭:“大夫說我兒子需要靜養,住在山腳,空氣清新鳥語花香,倒是個好去處。”
“說到靜養,藥方我已經開好了,你們明天按藥方抓藥便可。”一旁的大夫說道:“看您這幾位都是大人物,要不然先把這錢結算一下,天已經黑了,若是有路費……”
“也是。”葉成武剛準備掏錢,可卻發現自己身上一文錢都沒有。
阿蘭的父親見狀,從炕頭櫃裏掏出一個藍皮包袱,又從包袱深處摸出一塊大洋來遞給大夫。
大夫驚訝一聲,又從醫箱中拽出一吊錢來,仔仔細細數了六百二十五枚放在炕上,阿蘭父親又將其收進包袱中,再置於櫃中。
阿蘭父親有些不好意思:“這還是恩人留下的錢,之前趙恩人給留得三塊大洋,我隻留了一塊,剩下的都給惠芬的家裏人了,讓你們見笑了,這錢我本不該收的,該是恩人的……”
“誒,一塊大洋沒什麽的。”馮小寶擺了擺手。
大夫收了錢,歎氣一聲:“倘若是一年前,我應該多給你七十五文。隻是現在時局動**,這錢一天比一天不值錢嘍,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算個頭。外麵的雞蛋,也又漲了幾文,再漲下去,怕是吃不起了。”
這番牢騷讓眾人都沉默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馮小寶忽地咳嗽了起來,咳嗽聲越來越大,到最後,甚至撕心裂肺幹嘔了起來,他隻覺自己肚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攪得他五髒六腑都翻滾了起來。
他顧不得渾身酸痛,猛地扶著炕沿兒大口吐了起來,一股黑血噴了一地。
這一吐讓眾人嚇了一跳,就連馮小寶自己都嚇到了。
這血液落在地上散發出一股腥臭味,黑得不像話,阿蘭趕緊找了塊布給馮小寶擦嘴。
大夫本想離開,看到這一幕馬上又返了回來,幫馮小寶把脈。馮小寶感覺很惡心,不時的幹嘔,但不會再吐血了。
“怎麽回事?這不對勁啊。”大夫一邊把脈一邊低喃,時而眉頭緊蹙,時而唉聲歎氣。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似乎馮小寶的“病情”不容樂觀,楊慶自然是心疼徒弟,幾乎用手攥住大夫的肩膀,手上青筋暴起,急切詢問:“到底是什麽情況?”
大夫滿頭虛汗,用手帕擦了擦說道:“之前把脈,令徒脈搏雖弱,但跳動規律,脈象平穩,不過是氣血兩虛,隻需多多休養便是,用不了多久便能恢複過來。至於那些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也無大礙。”
“可是,可是……”大夫用眼瞥了一眼馮小寶,又站起身來,以眼神示意楊慶跟自己出來。
馮小寶將大夫的小心思看在眼裏,拉住了他的衣角說道:“大夫,患不避醫,醫亦不需避患,有什麽就說什麽。”
大夫頭上的汗珠如豆,已顧不得取手帕,直接用袖子擦拭:“你們幾人言談也不過半個時辰,可就這半個時辰,你的脈象卻呈‘真髒脈’!”
幾人不懂什麽叫做“真髒脈”,可一旁的葉成武卻吃了一驚,再三詢問:“您說得可是真髒脈?”
“是!”大夫眼睛一亮,衝著葉成武用力點了頭。
“五髒之氣真髒脈?”葉成武又問。
“對!”大夫從醫箱裏掏出了那一塊大洋來擺在桌上,合起藥箱邊往外走便說道:“您這幾位皆是高人,看來是有懂行的,我也就不多贅言。這一塊大洋我如數奉還,之前找您的幾百枚銅板兒您也不必歸還,實在是抱歉。”
說罷,大夫頭也不回就往出走,楊慶還想阻攔,卻見葉成武擺了擺手,這才側身讓出一條道來。
葉成武看了一眼楊慶:“你不用擔心,既然連我也知道這種脈象,自然是有辦法。這村裏的郎中終究是醫術不高,被我點破自慚形穢,連錢都不敢拿了。依我看,還是按先前所說行事。”
“楊慶兄,你陪同這些石匠到昌瑞山中避一避,有你在我們也好聯係。購置采買這些你不用操心,阿蘭,你跟我去一趟董古閣,我安排些夥計協助你,到時候這些事情就交給你負責。”
阿蘭重重點了點頭。
“至於馮小寶,就交給我吧,我去四九城請最好的大夫給他瞧瞧,肯定比在這東頭溝要好得多。”葉成武拍了拍馮小寶的肩膀。
見葉成武安排的井井有條,楊慶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大家分頭行動吧,看病這件事情宜早不宜遲,阿蘭,村裏是有牛車?”葉成武又問。
阿蘭點了點頭。
“馬上安排吧,我們連夜進京城。”
阿蘭連忙去了大娘家,說明情況這才將牛車借來,周深本也要回城,正好負責趕車,眾人告別,分頭行動。
馮小寶躺在牛車裏,阿蘭給他鋪了被褥,又生怕他路上饑渴,又帶了水和幹糧,這才坐上牛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