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父慈子孝馬家人

今天是五月初九。

黃曆上寫著諸事不宜。

除了少量侍衛之外,我隻帶了典韋和梁聰兩個人,馬騰那邊則有馬岱與馬休。

“大哥!”看到我跨進別院,三個人都慌忙站起,小岱和小休更是連忙迎了出來。

小岱露出了笑容:“沒想到大哥來得這麽早,酒菜都還沒有準備好。”

我也笑道:“吃喝都隻是次要之事,主要是我們有些日子沒有好好坐下來聊一聊了。”

小休連連點頭。

馬騰的臉色還算正常,熱情地朝他的右手邊向我發出邀請:“孟起,來坐這裏。”

我撩起了袍擺大馬金刀地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略帶遺憾地說了一句:“可惜小鐵不在洛陽。”

馬騰動了動嘴角:“小鐵能在涼州地方上為官曆練,對他也是極好的。”

我微微點了點頭,又側頭看了看馬休:“你在黃忠手下也呆了快兩年時間了,感覺還好吧?”

“是,”他答道,“漢升將軍雖然年紀比我大了許多,但平素對待自己的兄弟都十分親切,他的一身武藝更是沒得說,營中兄弟們都說,恐怕不會輸給呂布將軍!”

我笑了起來:“這倒不好說。”剛滿四十歲的黃忠正值體力的巔峰,未必不能和呂布一較高下。

“呂奉先畢竟成名十餘載,威名遠播海內,黃漢升雖然箭術非凡,但恐怕還要略遜一籌吧。”馬騰並不看好老三的頂頭上司——畢竟當年處於最巔峰狀態的馬騰也被呂布迎風一戟秒掉,以自己肉體之痛真真實實地感受過呂布的恐怖之處。

馬岱也點了點頭,深有同感地表示了同意:“還是呂布更強一些。”

我輕笑了一聲,擺手終止了這個話題:“你的身體……似乎好了很多?”

馬騰微微頷首:“確實好了很多,今年以來,已經很少發病了……這兩年安枕無憂,不僅身子養得有些發福,”他拍了拍略顯臃腫的腰腹,笑道,“而且連白頭發都少了許多。”

“嗬嗬,”我微微點著頭,轉而去問自己的堂弟,“小岱,你也歇了兩年,是不是出來幫我做些事情?”

馬岱一怔,卻先斜眼去看馬騰的神色,嘴裏隻道:“恐怕……不太好……”

我朝典韋和梁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二人退出院子。然後我舔了舔嘴唇,決定再對馬騰進行最後的一次勸說。

“今天隻有我們四人,沒有什麽話不可以直說。”我直視著馬騰的眼睛,緩緩說道,“我承認,劉協這小子有誌於恢複大漢的榮光,但漢室腐朽已經到了極點,隻憑他一人,根本無力回天。即使讓我去做漢朝的皇帝,我也沒有本事去挽救這麽一個早已被害蟲與碩鼠蛀空了軀幹與根基的王朝。想要天下太平,隻有推倒了重來。”

馬騰三人被我忽如其來的話語嚇得一怔,等我一段話說完,三個人都是毫無反應。

我稍微一頓,繼而又道:“新朝成立已經快三年了,你們應該看得出來我們與舊漢朝廷的不同之處。雖然新朝新政不少,但歸根結底也就一點,無論是開科取士,還是酌減稅賦,或者是鼓勵工商,修編律法,厘清天下戶口與田地,所有的初衷都是為了強國富民,是為了改善最廣大百姓的生活,也為了減少各種階級的不滿與抱怨。”

“但我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我歎了口氣,“開科取士,寒門子弟有了報銷國家的門路,但霸占察舉製三百年的士族與世家們不可能沒有意見;鼓勵工商,更是讓天下讀書人大為不滿;修編新法,厘清田戶,無疑又觸動了許多人的利益,甚至引發了數十萬人的暴亂,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畢竟,我已經讓絕大多數的百姓重新得到了安穩的生活,隻要得了數千萬普通百姓的信任,新朝的統治便難以顛覆。”說到興致稍起之時,我下意識用力打了個響指。

這個響指讓馬騰嚇了一跳,他幾乎是一躍而起,右手立刻就朝腰間摸去。

要不是沉著冷靜的馬岱在第一時間按住了馬騰,我真怕我自己條件反射性地將麵前的這張石桌一腳踢向他們……

這一張石桌,少說也有一百多斤,老馬若是結結實實地胸口上挨上一下,恐怕要立刻斃命當場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下壓了壓雙手,示意是我的錯:“何必這樣?我若真有其他想法,還需要一個人到這裏來?”

馬騰重重地喘了口氣,平複著自己的呼吸,卻沒有回答我的話。

“夫君,”鄒氏不知道從哪裏閃了出來,她曲頸向我一禮,又向馬騰詢問道,“酒菜已經準備就緒,這就開席麽?”

馬騰定了定心神,朝她點了點頭。

鄒氏抿了抿嘴,低頭又退了出去。

馬休忽然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我看了他一眼,他略帶歉意地朝我擺了擺手,而後又看了看老馬,解釋道:“嗓子有些幹疼。”

馬騰展顏笑道:“馬上就上酒水,你難道片刻都等不得?”

馬休咧了咧嘴,卻又有意無意地看向了我。

雖然身為老三的馬休比我小了五歲,今年才十八歲,向來是三兄弟中心思最為簡單的一個,但我卻感覺到……他這一聲咳嗽和兩次示意,肯定有特別的意思。

老馬……還是準備害我?

我微微握了握拳頭,丹田已是一陣火熱,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心髒在胸腔中用力地跳動,強勁的真氣在髒腑與經脈間澎湃地湧動。

雖然隻有巔峰期一半的實力,但足以讓我應付眼前的三人——至少,足夠支持到典韋和侍衛們衝進院子。

所以我怡然不懼,仍然做著最後略顯徒勞的努力:“小岱,你向來是我最值得信賴的左右手,從小便與我一同征戰,如今我大業初成,卻仍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你難道不考慮來幫一幫大哥?”

小岱顯然沒料到在談話氛圍被完全破壞之後,我依然將話題拐到了原點,他訥訥地答道:“伯父……伯父……”

我抬了抬目光,看著馬騰又道:“父親休養了這兩年,若是能出山幫兒子處理一些軍國政事,兒子可是高興得緊。”

馬騰的呼吸在瞬間停滯,他的目光也出現了短暫的動搖:“……幫你?”他隻說了兩個字,卻似乎費了極大的力氣。

而後他艱難地搖了搖頭:“再無可能了。你不願殺我,是不願落天下人以口實;我不在洛陽自盡,也隻是不想你太過為難……”

這麽體貼人意的老爹,我真是感動得想要撲進他懷裏痛哭一場……

“超哥哥,”馬依依嬌嬌脆脆的聲音從一旁響起,從鄒氏手中將盛得滿得幾乎要溢除了的酒樽捧到了我的麵前,“來喝一杯酒吧?”

馬休忽然又咳嗽了一聲。

馬騰立刻瞪了他一眼。

我心中再明白不過:這杯酒要是幹幹淨淨,我就把腦袋割下來給馬騰!

於是我微笑著摸了摸依依的腦袋,從她手中接過了酒樽,卻將酒樽又湊到了她微紅的小臉龐,溫言道:“依依,想不想喝一口呀?”

鄒氏的臉色頓時慘無人色。

“小孩子不要喝酒,尤其是姑娘家,”我哈哈一笑,又將酒樽還給了她,“這一杯,還是拿給你爹爹喝吧。”

馬騰的臉色泛起了一片鐵青之色。

依依剛剛接過酒樽,還沒有轉過身子,馬騰已暴喝一聲,拍案而起!

若是我沒有恢複一半的功力,此時此刻,我甚至看不清楚他的動作。

隻見他右手自腰腹間的衣袍中一探,掌中已多出了一柄藍汪汪、綠瑩瑩的半尺短刃!

他與我相距不過一丈,以他的速度,隻需要半次呼吸的功夫,便能將這把看起來就是浸滿劇毒的利器插進毫無準備的我的胸口。

可惜,我……並不是毫無準備。

更不是毫無招架之力。

我隻抬了抬腳,就將他踹了個四腳朝天,半天爬不起來。

盡管我隻有一小半的功力,但……要殺馬騰,卻依然不需要動用一根腳趾頭。

但這一腳也正式宣告了我與馬騰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回轉餘地。

有我……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