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太史子義大婚時

若是在四年前,我還不是君王時,太史慈會很開心地拉著我,在自己家裏登堂升帳,邀請我入內院見一見他的母親;我也會很開心地對老夫人拜行大禮,並自認為子侄。

可是,如今我已是君王,太史慈已是臣將。

我雖然提出了想要看望老夫人的建議,但老夫人也隻是在兒子的攙扶下,進入主廳裏向我行禮。

“老婦拜見王上。”太史慈今年三十三歲,他的母親卻還沒到五十,一頭略顯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一身樸素得有些寒酸的衣服依然幹淨合身,身體雖然瘦小,卻還沒有臨老時那種僵硬。

我豈會端坐在主座之上坦然自若?

當即一步跨出,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太史慈的母親:“馬超豈敢受此大禮,老夫人快快請起!”

“王上乃一國之君,老婦不過一介草民,行禮本是應當。”老太太讀書不多,也說不出什麽高深的禮儀大道,隻執拗地低頭行完了這一禮。

我和太史慈一左一右將她扶著,在我的帶引下往主座坐去。

“王上……”太史慈低聲喚道,“此舉不妥……”

老太太也反應了過來,堅持不再往前走去。

我隻好作罷,扶著她在下首坐下,轉身對老太太一拜到底:“子義與本王,雖名為君臣,實乃兄弟,子義年歲長我數歲,我以兄事之。馬超年幼喪母,老夫人便是我的大娘,請受馬超一拜!”

“這可如何使得……”老夫人是真心有些驚慌失措,掙紮著就要起來,“子義,快!”

廳中青州及齊郡的高官們無不麵露驚訝之色。

太史慈微一沉默,輕輕阻止了母親的動作,自己則麵向我一拜到地:“慈……拜謝王上厚恩。”

我伸出雙手將他扶起,轉身做到了他們母子對麵的客席上,將偌大的主座空了出來,這才開始了今天的宴席。

“我這兩個月自洛陽東行,一路上走馬觀花,巡走了司隸、兗州、豫州、徐州、青州五州,”我朝對麵的人說道,“我去年昏迷了八個多月,此事朝廷雖然不敢公開,但子義與蘇太守應當知道。”

太史慈和蘇則都是點頭,其餘官吏則不同程度地表達了自己的驚訝與疑惑。

“醒來之後,得知徐州已為新朝之地,不禁喜不自勝。身體稍事恢複,便動了親自來巡視一番的念頭,於是便帶了千餘輕騎,一路遊山玩水而來。”我笑了笑,“卻沒想到還發生了這許多事情。”

九鼎現世於彭城,破殺於吉於廣陵,拯救海棠於吳郡,分別與關羽、張飛、皇甫嵩對峙,順便還遇到了太史慈大婚……

“而且,都是喜慶的事情,”我挑了挑眉毛,“沿途既沒有看到天災人禍,也很少遇到流民與兵匪,甚至看到的地方小吏也大多很有禮貌,這實在令人欣慰,青州上下更是官民和氣,城鄉和睦,市井間也是一派繁榮之相,子義雖以軍功而任地方,這政事卻也不遜於一般幹吏。”

雖然說我沒有刻意微服私訪,但至少沒有讓我看到小吏們明目張膽欺行霸市、盛氣淩人牽牛扒房,因此一路行來,我的心情都是極好的。

太史慈忙謙讓道:“慈深知自己所長,隻管著州兵的操練,至於地方政務,大多都是蘇太守等人依法治理,慈實在沒什麽功勞。”

蘇則當然也不會厚著臉皮貪功:“刺史實在過謙,別的不說,若非刺史不辭勞苦,親率兵馬平定大小十餘處匪禍,青州豈能太平?百姓又豈能安心生產?”

我看著他們互相謙讓,笑著擺手道:“左右都是你青州上下官員的功績,又有什麽好推讓的?說起來,我還要向子義道一聲謝。”我又想到了那張在我恢複功力過程中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寒冰床,朝太史慈微一抱拳,“沒有那塊海外奇石,我恐怕不會這麽快便功力盡複。”

他笑道:“這件事情就更和屬下沒有任何關係了,誰都知道那塊石頭可是華歆華太守在海外發現的。”

“華子魚可沒練過氣,更不會知道那塊石頭對九陽神功會有什麽妙用。”我搖頭道,又換了個輕鬆的話題,“對了,老太太,你為子義找了哪一家的千金做媳婦?”

“不是什麽大家的閨女,”老夫人搖頭答道,“隻是他爹生前就和別人訂下的娃娃親,前些年子義漂泊在外,生死不知,那閨女誰都沒嫁,每天隻來陪我這個老太婆,早已把太史家當了婆家。現在子義既然已經安定,便該娶了她。”

太史慈沒有插話,隻是老老實實地點頭。

我有些意外,卻隱隱想到……似乎在很久以前,太史慈確實提起過這件事情……

蘇則打量著我的臉色,笑道:“王上有所不知,這兩年,青州多少世家大族都托人向太史刺史說媒。屬下幾乎和他同時來到齊郡,隻屬下一人,就為他介紹了二十多個!”

我撫掌而笑。

八月二十五,黃曆上寫著“宜嫁娶”。

這一日的傍晚時分,青州刺史、虎豹飛軍第五營營長、中將太史慈,於齊郡臨菑城大婚。

青州是齊魯之地,世家大族難以計數;臨菑更是中原名城,名門巨豪比比皆是。太史慈治理青州兩年有餘,既率領部隊立下了赫赫戰功,又治理得青州上下井井有條,頗得青州軍民的擁戴,今日所娶的女子,卻隻是東萊黃縣鄉間的一名普通村姑。

深知太史慈為人的我當然知道,這絕不是他的刻意做作以博取天下名望,而是其人其德確實如此。

質樸而純粹。

對於這位來自山東海邊的漢子,對於他身上的一些品格,我極其敬佩。

所以我全程參與了他的婚禮儀式。

婚禮如同他的人,簡單而絕不繁複,熱烈卻毫不奢靡。

太史慈的母親從新婦人的手中接過了新茶水,顫抖著喜極而泣——這位普普通通的老夫人隻是坐在長輩的坐席上接受著來自各方的恭賀,不間斷地偷偷轉過頭去抹著眼角,很久沒有再開口說話。

太史慈自幼亡父,家中親族不多,女方的父親也隻是個曾經做過縣中小吏的老行伍,雙方到場的家人少得寒酸。但這座相當寬闊恢弘的青州刺史官邸卻依然被前來道賀的賓客和禮物塞得水泄不通。

太史慈將新婦送進了婚房,又繼續向廳中的賓客們敬酒。

他與我一樣,早已將九陽神功練至巔峰,但今日大喜之日,區區幾壇烈酒就已經讓他喝紅了雙頰。

這時候我看到梁聰在廳門朝我點了點頭,知道那件賀禮總算姍姍來遲。

於是我從客席的最上手長身站起。

我並沒有輕聲咳嗽,但滿廳人的目光立刻全部集中在我的身上。

“子義與本王,名為君臣,實有手足之情,”我再一次重複了這句話,“今日子義大婚,本王匆忙間,隻寫了幾個字,找了臨菑最好的木匠和漆匠,做了三塊牌匾。”

人群自發地分成了兩列,梁聰指揮著工人們將三塊木板抬了過來。

板是上好的楠木,字是我親自刻下的陰文。

最小的一塊橫聯被賈穆和陸仁捧在了半空,兩幅楹聯則被典韋與拓拔野一人一塊地扶在兩側。

賓客們仰著頭,張著口,也有人大聲將牌匾上的字詞宣讀了出來。

右書:“忠義無雙真國士”,

左書:“仁孝千古大丈夫”,

橫幅:“東萊太史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