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起劍落,招起招落,飛花已散,飄葉全無,白衣劍客眼皮輕顫,眸光垂落,卻見手中桃枝竟隨風而散,仿若一縷揚沙般飄遠。
李暮蟬手握青竹,輕讚了一句,“果然不俗。”
話音方落,那翠竹之上立時傳出“哢哢”輕響,多出一道裂痕。
勝負已見分曉。
李暮蟬直截了當地道:“見過沈浪麽?”
白衣劍客還瞧著握劍的右手,神情先是掙紮,而後變得平靜,最後是淡然。
他握緊了右手,握緊了半截桃枝,啞聲道:“一年多以前曾有神秘高手潛入過寶船,還取走了幾瓶藥師煉出的藥,或許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第二個問題,”李暮蟬眼神晦澀,接著問道:“朱大呢?”
“不知。”白衣劍客回答的極為幹脆,但隨後又補充道:“他行事向來詭秘,通常多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就算我告訴你了,也難保那人是真是假。”
隻此兩問,李暮蟬口中再無後話,而是放下了手裏的翠竹。
白衣劍客抬眼,道:“不是還有第三個問題麽?”
李暮蟬雙眸明淨,如能洞悉一切世情,輕聲道:“你都沒見過朱大,第三個問題不問也罷。”
言語至此,白衣劍客若有所思,遂扭頭看向身旁的神劍,伸手輕撫過劍鞘,大有自絕劍下的意思。
李暮蟬拾起自己的雙刀,慢悠悠地道:“你劍道尚未達至極境,前路猶有餘地,且年紀輕輕便能悟得這等非凡劍法,如若不死,將來或能妙參天理,窺得無上劍道。”
白衣劍客眼泊一顫,卻不言語。
李暮蟬跟著幽幽一笑,“千萬別多想,我可不是什麽心慈手軟。這天下高手殺一個少一個,中原的絕頂高手都快被我殺光了。何況這一役無論誰輸誰贏,當世絕頂必然有人隕落,我留你劍道大成,再來中原戰我。”
白衣劍客緊了緊握劍的右手,正欲開口,可雙眉一擰,目光急轉,徑直看向不遠處的一座矮山。
山下大浪飛激,山上則站著不少人。
為首之人身形魁偉,背負一口有些誇張的巨大長刀,刀身彎曲如弧月,正環臂而立,冷笑睨來。
“嗬嗬,輸贏生死,敗就是死,”此人極為健碩,滿身刺青,一頭墨發猶若獅鬃般迎風而起,聲若巨雷地道:“這人所練就的神功恐怕就算你再苦練十幾二十年也絕無勝算……嘿嘿,依我看呐,倒不如現在自盡算了。”
來者滿臉戲謔,虎目大張,身後還站著不少波斯高手。
“對了,我知道朱大去哪兒了,”大漢突然看向李暮蟬,嘿嘿笑道:“聽說你也算一代梟雄,怎得幹大事的時候還要帶上女人啊?朱大豈能放過?估摸著已經遇上了。”
李暮蟬看著對方,麵上神情絲毫未有變化,而是有些不太確定地道:“你是……阿修羅尊者的人。”
他言語稍頓,但眼神卻十分篤定。
大漢麵上的笑容先是一僵,跟著眯眼怪笑道:“你說的話我怎麽有些聽不懂啊?”
“嗬,”李暮蟬袖手而立,輕聲道:“朱大概是連自己人都提防,儼然早就察覺到了什麽,偏偏你們這些人還天真的以為一切天衣無縫,真是蠢到家了。好歹那也是個活成人精的老狐狸,怎麽著也該有點戒心才對。”
大漢的臉色立馬生變,有些陰晴不定起來。
李暮蟬接著歎道:“我若是你,現在隻會抓緊時間離開這裏,興許外麵現在已是重重包圍,咱們這些人都得死。”
大漢死死盯著李暮蟬,獰笑連連,對視片刻,忽然轉身就走,“先退出去。”
當真來的快,退的也快。
白衣劍客看的沉默了下來,他本以為難免一場惡戰,不想這些人居然三言兩語就被李暮蟬說退。
李暮蟬見這些人居然真就十分幹脆的退走了,不盡莞爾失笑,“蠢蛋。”
白衣劍客有些回過味來,“你是詐他們的?”
李暮蟬笑道:“不全是,但沒想到這些人這麽不經嚇,居然真就退了。”
他說罷不見猶疑,幾步跨出,竟然直朝那深不見底的巨大裂隙走去。
“你,自便吧。”
留下一句話,李暮蟬縱身一躍。
那白衣劍客猶豫再三,反身竟也跟了下去。
翻騰的霧海中,但見李暮蟬衣袂倒卷,體外霧氣繚繞,緊貼著一側絕壁,憑內勁吸附著山石,徐徐下沉,視線則是在飛快打量四周。
那白衣劍客緊隨在後,然卻一言不發,始終跟著。
李暮蟬有些驚奇,“你跟著我幹什麽?”
白衣劍客冷淡道:“我這人平生從不欠人東西,但現在我卻欠了你一條命,就得還。”
李暮蟬無奈一歎,“所以你要做什麽?”
白衣劍客道:“跟著你。”
李暮蟬挑眉道:“可我不需要你。”
白衣劍客還是那副冷冰冰的口吻,“那我就等著你需要我,至少在返回中原以前,我都要跟著你。”
李暮蟬歎了口氣,“你幾歲了啊?怎麽執拗的像個小孩子。”
白衣劍客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十九歲。”
聽到這歲數,李暮蟬忍不住重新瞧了瞧對方那張臉,然後呢喃道:“十九歲?怎麽瞧著比金老七那廝都要老成。”
十九歲的劍道奇才,放在中原武林,也足夠驚天動地了。
白衣劍客語調一沉,道:“十九歲在扶桑都早已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了。”
李暮蟬見狀不再多說,“隨你的便吧。”
白衣劍客卻忍不住道:“你覺得下麵會有你要找的人?”
“不知道,”李暮蟬停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向下稍加打量,嘴上自顧自地道:“我隻是出於好奇下來一探究竟罷了。還有我適才觀察過,這座海島上到處遍布機關陷阱,壓根沒有活人居住的痕跡,而且又有那些鮫鯊護島,可謂凶險異常。”
白衣劍客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能有人了。”
李暮蟬輕輕一笑,“這也不對。有時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才是最安全的,何況我對此處也頗為好奇,探上一探又有何妨。”
畢竟放眼整片海域,憑朱大那般橫行七海的勢力,這霧海中的幾座碎島雖看似凶險,但卻要比外麵那些荒島還要安全。
想來這些年朱大他們應該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沈浪等人,而且還以封鎖包圍之勢向內收攏,那便說明沈浪等人極有可能就藏在這片霧海之中。
而且朱大此次傾巢而動,看似衝著他們來的,實則也有借機將沈浪等人逼出來的意思。
加上飛劍客居然等不及的將葉開留在此處,提前離開,便說明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這下麵也不知是不是連接大海。”
但見李暮蟬低聲自語了一句,身形再展,徑直飛撲而下,整個人淩空虛渡,貼著山壁飄忽下墜。
罡風倒卷,霧氣上湧,二人一前一後,直直下墜六七十丈,終於再度停下。
非是到底了,而是他們看見了幾個字。
“這……這是……字?”
李暮蟬身形劇震,眼中神華刹那暴漲,直直望著麵前的石壁,看著石壁上縱橫交錯的痕跡。
那是劍痕。
幾道劍痕曲折變化,又似銀鉤鐵畫,匯成幾個連風雨都難消磨的字跡——
【沈浪攜妻友到此壹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