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來過。”
李暮蟬離了絕壁,振臂騰空,似飛鳥般當空盤旋數圈,將那石壁上的字跡盡收眼底。
白衣劍客也看見了,但他看的不是字,而是那一道道劍痕,呆愣當場,如癡如醉,如癲如狂。
這山壁飽經風雨洗磨,又經水霧侵蝕衝刷,也不知經曆了多少春秋寒暑,然這劍痕竟還清晰可辨,劍意猶存,委實非同小可。
與那些躋身神魔一流的絕頂高手不同,此人於劍道一途似已達另一種境界,字裏行間飄逸瀟灑之氣幾能令觀者殺心消弭,趨於平和。而且壓根不像什麽橫絕古今的絕頂高手、前輩高人,反倒像極了那些初入江湖的少年子弟、年輕俠士。
李暮蟬看著上麵頓時字跡,不禁歎道:“初心不改麽?好生了得。”
這翻雲覆雨的江湖,誰人不是自爾虞我詐中成長起來的。
活著對有些人來說或許不難,難的是活著還能不改初心,始終如一。
李暮蟬猜測道:“或許飛劍客已經看過這些字了。”
說罷,他收回目光,準備回到島上。
但就在李暮蟬目光挪轉之間,卻是鬼使神差的向下看了一眼。
二人已接近裂縫的底部,下麵海水倒貫,霧氣似乎也是由此而來。
李暮蟬忽然頓住身形,眼中露出思忖之色,旋即眸光驟凝,竟再度飛身往下。
這一次他一沉到底,踏浪淩波,身如蜻蜓點水,於水麵上飄出一截。
白衣劍客見他不住來回掃量,忍不住問道:“你在找什麽?”
李暮蟬道:“不對。”
什麽不對?
他目光灼灼,輕聲道:“那句話不應該在那裏。”
見白衣劍客有些沒聽明白,李暮蟬接著解惑道:“字是給人看的,但為何要留在這裏?”
白衣劍客道:“或許是和你一樣的原因,出於好奇下來一探呢。”
李暮蟬立於海水之上,步伐輕巧,如履平地,“也許吧,但你沒留意我話裏的意思,我是說,他是留給誰看的?”
白衣劍客麵無表情地道:“或許隻是一時興起。”
李暮蟬笑道:“跑進這種遍布凶險的荒島還能有什麽興致?別忘了他可是身陷險境,還遭朱大追殺,如此就更應該隱匿自身才對,怎會留下這麽一句話。”
話到這裏,李暮蟬遊走的目光也停下了,視線垂落,若有所思地看向腳下的海水,十分肯定地說:“他是留給別人看的。無論是他的敵人,還是他的朋友,看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都會覺得他隻是來過這裏,絕不會多想,然後離開。”
“可還是被你發現了,”白衣劍客眼神一爍,又意味深長地道:“你們中原人都這麽善於洞悉人心麽?”
李暮蟬輕聲道:“我隻是比較特別而已。”
白衣劍客也看向腳下的海水,這海水居然是熱的,陰陽相激,水火相射,如沸水般溢散縷縷水氣,“難道在水底?”
李暮蟬目光不移,沉聲道:“我也不能肯定,但既然島上無藏身之處,這裂隙又壁立萬仞,好像就剩此處了。倘若猜錯了,那就隻能去其他幾座碎島瞧瞧,或許飛劍客就是因為此事才離開的,就是不知他有沒有潛入水底一探。”
這海水近乎沸騰,水裏的溫度隻會更甚,就是等閑江湖高手也不敢有半點嚐試下潛的念頭。可越是如此,李暮蟬越覺得有必要下水。
他周身氣機湧動,雄渾澎湃的內力登時化作一股滔天寒氣,轉變成一身驚天動地的寒功。
明玉功。
而他腳下海水已在勁力的攪動下飛快急旋起來,水麵開始下沉。
“你留在上麵。”
李暮蟬留下一句話,遂抬指一劃,但見指勁過處,麵前分浪開海,海水無聲卷向兩旁。
隻在白衣劍客的注視下,他一步擠入水中,仿似遊魚般潛向水底。
李暮蟬本以為下麵會昏暗無光,但哪承想水中竟然散落著不少光點,仔細看那分明是一塊塊不知為何物的奇異碎石,遍布各處,水底還隱有紅芒流淌,無數氣泡不住上湧,水中生火,端是神異非常。
他暗自以明玉功的寒勁護住全身,於沸水中一番找尋,卻是驚奇發現,這下麵似乎是一個盆底狀的巨大深坑,光禿禿的一片,莫說魚類,就是珊瑚海藻都看不見。
見摸索了個大概,李暮蟬這才露出水麵換了兩口氣,然後再次下潛,貼著山壁遊走起來。
倘若下麵暗藏玄機,那隻能是以這座小島為憑依。
李暮蟬一路下沉,一路前行,中途又換了數次氣息,往右遊了一大截,終於是在一處極為隱蔽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個十分古怪的洞口。
那洞口仿佛天然形成,不大不小,形如井口倒蓋,裏麵還外溢著一股暗流,冰冷刺骨,令周遭海水都變得溫熱起來。
李暮蟬眼神一亮,哪有遲疑,無相神功稍一施展,立時自洞口遊了進去。
隻見這洞內蜿蜒扭曲,但卻不長,四壁十分光滑,且洞中暗流越來越寒氣逼人。
遊了約莫十幾息,李暮蟬忽見頭頂多出一片光亮,當即收斂氣息,悄然自水中滑了出來。
等他探出水麵,卻見外麵原來是一口寒潭,寒潭一端引向外麵的海水,一端似乎接向島內。
而此間……
等李暮蟬定睛細瞧,神色不由一變。
原來此間竟是一處天然的石室,其中並無太多擺設,隻有一張被人鑿出的石床,和一對石桌石凳,桌上還有尚未腐壞的鮮果,連同未曾喝完的酒水。
但讓李暮蟬真正色變的是,那石**居然躺著一個女人。
此人貌有中年,眼角生有細紋,但保養極佳,看上去約莫而立的歲數,從頭到腳隱泛寒氣,儼然是練就了明玉功。
但這人卻麵無生機,唇齒緊閉,完全瞧不出半點活人的模樣,就隻是靜靜躺著,如在閉目安睡,又好像早已死去。
可說來也奇,明明不似活人,李暮蟬卻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生機。
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上前一試,見對方沒有半點反應,遂搭腕號脈,探查起了對方究竟是生是死。
“奇怪,生機猶存,然又似無根之木,半生半死,卻又不生不死,莫非……”
李暮蟬正自呢喃,身後忽聽一道冷厲嗓音幽幽響起,“沈家的明玉功從不外傳,你是如何練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