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的笛聲?”
別院內,劫後餘生的眾人正想喘口氣,不料風中飄來陣陣笛音。
那笛音細聽之下,竟起伏無常,忽高忽低,聽著隻似鬼哭鬼嚎,時而尖銳,時而飄渺,忽近忽遠,如風雲變幻,無跡可尋。
李暮蟬自從修煉了無相神功與四照神功之後,五感敏銳,耳目入微,方圓周遭稍有半點風吹草動皆會悉數了然於胸。
聽著風中傳來的幽幽笛聲,他笑眼微眯,眼中冷芒乍現,輕歎道:“看來這是要有大動作了啊。”
銅駝還是有些不敢置信李暮蟬會救他們,但眼下形勢逼人,他也別無選擇,忙問:“敢問李盟主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是,島上應該還有不少獸奴。”李暮蟬環顧四方,又自言自語地蹙眉道:“看來那老鬼還真就琢磨出了什麽奇藥,船上的那些人或許隻是試藥失敗的人,不過冰山一角,真正的底氣原來在這兒呢。”
“獸奴?”
銅駝聞言大驚失色。
“先離開這裏,找個藏身之處吧,”李暮蟬似是瞧見了什麽,轉身徑直往別院深處走去,“對了,我記得仇小樓不是還有個兒子麽?人呢?”
銅駝等人緊隨其後,聞聽此言,表情都變得不自然起來。畢竟在此之前他們還都立下重誓,誓要鏟除眼前人替仇小樓報仇,替魔教雪恨,可現在居然要靠對方的庇護才能活著。
那名美婦啞聲道:“不敗為了找你報仇,已經投靠了那個人,還不惜以身試藥,好些日子沒有現身了,我懷疑……懷疑他……已遭不測。”
“不敗?仇不敗?”李暮蟬搖搖頭,“怎麽父子二人都是這德行。”
見無人回應,他又問道:“試的什麽藥?你們又是如何遇到的那人?”
婦人忙道:“試的何藥我等卻是不知。我們是離開中原以後,在一座小島上遇到的那個人。此人起初性情和善,自稱什麽十方島主,我們還當對方是良善之輩,哪想隨其來到這座海島沒多久不敗便性情大變,時常消失,回來後和我們也不說一句話,隻會閉關苦修,而且消失的時間越來越長,這次已有大半月未曾現身了。”
李暮蟬習慣性的揚揚眉,輕聲道:“既然找到了靠山,那他就絕不會輕易的死。”
銅駝心頭一顫,低下了眼眸。
因為假如仇不敗沒有死,又沒有出手救他們,便說明這個人已經舍棄了他們。
婦人也低下頭,笑著逗弄懷裏的孩子,但眼裏卻有淚光。
他們哪會不明白,哪會不懂,但又無法相信,隻能自欺欺人,寧肯相信那個他們舍生忘死所追隨的人已經死了,也不要相信是舍棄了他們。
李暮蟬看著這些可憐人,可憐到幾乎無家可歸,無處可去,還被老大拋棄的人,溫言道:“要是能在這一劫活下來,你們就回中原吧,我允許你們回去。”
在這個時候,這種情形下,聽到這句話,所有魔教子弟都沉默了下來,十指攥入手心,緊咬牙關。
這世上總有人說最痛苦的莫過生離死別,但對江湖子弟而言,最痛苦的還有背叛。
“這麽說來,你們一直都在這座海島上?”
“是。”
“可有什麽發現?”
“教主消失的時候,我們也曾外出找尋過,但每次都有人一去不回,久而久之,便都隻敢待在別院中。”
……
問的是李暮蟬,答的是銅駝,二人一個問的快,一個答的急。
說到最後,銅駝似也沒了顧及,低聲道:“那人曾言有辦法可以助教主功力大進,讓他有望報仇,便送了幾味奇藥過來。教主起初不信,怎奈何報仇心切,最後還是沒能忍住,暗中嚐試了一番。豈料僅僅過去一夜,教主便好似脫胎換骨一般,自此一發不可收拾。那幾個藥人便是追隨教主外出的弟兄,結果全都有去無回。”
幾句話說完,銅駝淚眼縱橫,“若非之前有個弟兄臨死前恢複了一絲神智,將一些秘密告知於我,我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他這話一出口,其他人俱是愕然,而後恨怒交加,怒喝道:“好你個銅駝,嗬嗬,你倒是忠心耿耿,卻把我們的命不當命。”
銅駝神情木然,“魔教覆滅,教主為了報仇,連自己都甘願犧牲,我……”
“放你娘的狗臭屁。”有人聲嘶力竭地咒罵道:“那幾個弟兄死前的模樣你也看見了,都快不成人樣了,他媽的……嗚嗚……沒死海上,到頭來死自己人手裏……真窩囊……”
但就在一行人掠入別院深處的時候,全都齊齊止步。
四麵八方,忽然多出許多腳步聲,似猛獸奔走飛撲,密集如鼓點。
“居然有這麽多。”
銅駝等人的臉色全都難看起來。
李暮蟬掏了掏了耳朵,表情也冰冷下來,聽那笛聲越來越急,他一個閃身,平地提縱飛起,大袖飄飄,仿若要飛進月宮之中,同時袖中還滑出一支洞簫。
明月東升。
“嗚嗚……”
簫聲驟起,卻見那一角飛簷上,一道身影背月而立,手指輕撫,蕭孔中頓時飄出陣陣詭異的曲調,時而高亢,時而幽遠,時而似靡靡之音,時而化鬼哭神嚎,變化無窮。
伴隨著簫聲傳出,別院四周,忽聞窸窸窣窣的稀碎聲響如潮水般湧來。
月華皎潔,待到銅駝等人心驚肉跳的定睛瞧去,俱是麵無血色,隻見那四麵八方居然爬滿了眾多色彩斑斕的毒蟲。
“苗疆的馭蠱之法?”
與此同時,那些腳步聲的主人也都逐一現身,一個個獸奴自陰影中撲出,但很快便被毒蟲拖住腳步。
場麵瞬間變得血腥,血色彌漫,還有眾多流散飛濺的毒汁,花花綠綠,交織成一片,變得腥臭難聞。
“嘶,居然有這麽多,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銅駝忽然似想起什麽,臉色急變,“李盟主,我想起來了,那個弟兄臨死前曾給我指了指地麵,您說海島下麵會不會另有洞天?”
李暮蟬聞言則是看了眼來時的島岸,卻見那邊的霧氣不知不覺又遠離了一些,當即反應過來。
這是一座浮島啊。
但就在此時,簫聲笛聲俱是中斷。
李暮蟬眼中精光爆現,直直看向一道自眾多獸奴中走出的身影。
此人精赤著上身,滿頭發絲黑白摻雜,雙眼紅的像是未幹的血,在看到李暮蟬的一瞬間,更是綻放出兩抹駭人紅芒,腰間還掛有一柄彎刀。
黑黑的刀鞘,漆黑的刀柄,煞氣暗藏,殺意卻在大動,以致刀未出鞘,已在顫鳴。
圓月彎刀。
這人與那些獸奴比起來並不魁梧,但卻顯得十分精悍,煞氣衝霄,咧嘴獰笑。
“李暮蟬!”
……
“嗯?有人在施展馭蠱之術,難道是那丫頭?”
而在島上的另一邊,正自前進的二人忽然止步。
因為他們麵前有人。
笛聲已住,那握笛之人飄然現身,自陰影中走出,白發飛揚,邪魅盡顯。
“來者止步,前路不通。”
月華如水,趕路的二人當然就是白飛飛和李尋歡。
李尋歡麵色凝重,但白飛飛卻愣在原地,她看著那攔路之人,愣了愣,然後明白過來,眼中閃過幾分冷意,還有痛苦之色。
“是你……看來,你已背叛了你的朋友。”
來人低聲笑道:“我充其量隻是選擇以我的方式來做一些事情罷了。”
隻在李尋歡錯愕的眼神中,白飛飛麵無表情地說出一個名字,“王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