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正急,雪已深。
謝龍騰雙劍在手,分左右齊攻,兩劍劍式雖各不相同,但竟然全都是奪命劍法的第十四式劍招,區別隻在於顛倒錯亂,正反同修。
奪命十四劍!!!
目睹這一招,連謝曉峰也罕見的露出凝重之色。
遠處一直不曾出手的燕十三同樣凝了凝眼眸。
這謝龍騰嗜劍如命,而且天資絕俗,曾幾番與他論劍鬥劍,不想竟在交手中窺得了奪命十三劍的變化。
變化在先,這人又憑幾式劍法將十三式劍招盡數推演了出來。
非但如此,還從中發覺了這門劍法似盡未盡,猶能再進。
“想不到竟然摸索出了這第十四劍……”
燕十三蹙眉暗思,卻是沒有再想下去。
盡管同為奪命劍法,但與他所練就的早已天差地別,化為兩個極端。
而且這人還分心兩用,大有將逆亂顛倒的雙劍融為一招的架勢。
可怕。
絕強殺機在前,李暮蟬沒有回頭,仿佛還未自那刺目的劍光中回過神來。
但眼看就要一招取勝,謝龍騰臉上猙獰的表情卻突然間變了,變得僵硬,變得悚然,變得難以置信。
李暮蟬是沒有回頭,但他已在出劍,化刀為劍,手中攻勢易改,劍影乍現,一股慘烈殺氣同樣彌散開來,於瓣瓣飛雪中悄然刺出。
這一劍,令謝曉峰瞳孔驟縮,也讓燕十三愣在當場。
謝龍騰更是失聲大吼道:“這不可能!”
然後他雙眼赤紅地啞聲道:“奪命劍法!”
李暮蟬竟然也會奪命劍法。
還是奪命十四劍。
李暮蟬回頭,雙眼微眯,說出了一句令謝龍騰為之心驚肉跳的話。
“這一式劍招,我比你領悟的更早。”
燕十三的奪命劍法,他又豈能不會。
但這第十四式,憑李暮蟬今時今日的武學造詣,簡直猶如躍然眼前,盡覽無餘。
“啊!”
謝龍騰目眥盡裂,劍上殺氣更甚,仿似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雙劍去勢更洶。
他絕不相信自己苦心孤詣所成就的一切,到頭來會是這般結果。
如此,還算什麽獨一無二,還算什麽獨步江湖。
這一刻,他心中一直引以為傲的東西,突然間像是遭到了踐踏。
他更不能忍受自己落於人後。
恥辱、憤恨、不甘、殺氣……
“殺!”
千言萬語,萬千情緒,最後都隻匯成這一字,化作這一聲。
李暮蟬一揚眉梢,歎了口氣,但掌中利器卻瞬間化作重重劍影。
兩個人,三口劍,於風雪中撞在了一起。
刹那間,天地間似是隻剩下劍鋒碰撞,劍影相接的顫鳴,風雪以二人為中心,急轉暴亂,化作一道衝天而起的龍卷風。
燕十三與謝曉峰被彌天劍氣隔絕在外,動容後退之餘,就見風旋中的二人自山頂鬥至半空,隨風而轉,仿似要直去九天之外。
山下觀戰的眾人也都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瞠目結舌,隻餘駭然。
抬頭仰望,但見長空雲海翻騰,宛如一個巨大的漩渦,天地似在相接,一道風柱自翠雲峰峰頂而起,上接青天,化為驚世奇景。
風柱之中,兩道模糊的人影正自惡戰,縷縷劍氣自長空激散,如萬千晦澀流光,將那漫天落雪攪散一空。
但這一幕並未維持多久。
風柱之中,一柄長劍驀然破空而墜,斜斜自頂峰落下。
那是藍山古劍。
可此劍尚在半空,還未落地,竟無聲碎散,猶如漫天繁星,飄散於天地之間。
劍已斷,人呢?
風柱之內,一道身影仿似折翼的飛鳥,當空跌落。
謝龍騰雙眼紅的如能流出血來。
嗤嗤嗤……
而他渾身各處,忽見血霧狂飆,已然千瘡百孔。
但謝龍騰仿佛不覺痛楚,就隻是死死盯著李暮蟬,重重摔了下去。
他不想輸,尤其是輸給同一個人兩次。
李暮蟬身懸半空,像是被那風柱淩空托起,迎著對方的那雙眼睛,輕聲道:“倒下吧。”
謝龍騰眼中狠色再現,翻身一穩,落於峰頂,呢喃道:“我也想倒下,可我的內心不允許啊。倘若現在倒下了,那過往為之付出,為之努力的一切,又算什麽?我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他這一生,永遠都在不斷證明自己;向別人證明,也向自己證明,更向已死的謝王孫,向謝曉峰,乃至整個江湖證明……
他謝龍騰,絕不輸給任何人!!!
執著如魔,焉能倒下?
謝龍騰突然似是做出了某個決定,然後徐徐站起,連點胸口幾處要穴,神情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道:“我還有一劍未出,乃至盡至絕一劍……你,接劍吧!”
李暮蟬眼皮垂落,淡淡道:“此劍一出,你生機渺茫。”
謝龍騰釋然一笑,“贏了你,我能含笑九泉。”
雖死不悔。
生死勝負,這人寧願舍棄所有,隻求一勝。
看著這個慘烈卻猶在大笑的人,李暮蟬像是明悟了什麽,恍然道:“原來如此,十年磨劍,隻為今朝,好!”
仔細想想,這人自天下盟成立至今好像還未曾與人交手廝殺過。
原來不是心無戰意、不喜名利,而是眼中隻有那絕頂,隻看得見最高。
這一劍不是留給他李暮蟬的,而是留給天下第一,留給當世絕頂的。
又或許,原本是留給謝曉峰的。
因為若沒有李暮蟬,憑謝曉峰的天賦資質,遲早會是天下第一,當世絕頂。
李暮蟬這才想起來,這位謝家二少爺和當年的自己是一樣的,他們是同類。
這人同樣心比天高,同樣欲要吞吐天地,誌在揚名立萬。
隻是這人的選擇有些不一樣。
李暮蟬是步步登高,終至絕頂。
而謝龍騰想要的是一步登頂。
放眼偌大江湖,盡管高手眾多,天驕奇才多如過江之鯽,但總有與之相提並論的存在。
所以,這在謝龍騰看來與那些卑微小名沒有區別。
他要成名,就要成大名,大到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無與倫比。
他要讓整個江湖談及謝龍騰三個字時就隻有謝龍騰,而不是還有誰能與之相媲美。
所以,有的人一輩子都在輸,而有的人隻要贏一次,隻想贏一次。
風柱已散,風雪盡消。
燕十三與謝曉峰還想出言,可謝龍騰驀然劍指一橫,淩空一點,滿地積雪齊齊倒流,直衝天空而起。
刹那間,天地盡白,仿佛隻剩他和李暮蟬二人。
李暮蟬當空飄落,麵上無有波瀾,眼中卻似有赤火升騰,金光閃爍。
謝龍騰一手指地,一手豎劍於胸前,劍鋒急轉,意在絕頂。
奪命十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