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瀟瀟,野風凜凜,懸崖之上,煙霧飄渺,生生地將此岸與彼此岸隔絕開來。

南宮青時站在馬車外,心中百轉千回,柔腸百結。他實在不明白,怎麽會發生這樣的意外,要知道,這些馬匹全是他讓養馬人精挑細選出來,且不說身經百戰,最起碼可以處變不驚,再者,那天明明是晴好的天氣,就算是有風,也不至於把石頭吹落下來,即便是吹下來,那也隻是小石頭,造不成什麽危險的,否則,為什麽事先他一點兒動靜也沒聽見呢?難道瞑瞑之中,這都是天天意?

“阿時,”慕容芷不知何時下了馬車,呆呆站在他的身後,單薄的身子被崖風吹得搖搖晃晃,身上的衣袍被風吹得鼓鼓的,像要把她帶飛似的。“阿時,你不要再站在這裏吹風了,如果連你也倒下了,我們該怎麽辦嘛。”風大太,她隻好又靠近了些,站在他的身側,他這才聽到她的聲音,不由側眸看了她一眼,

“你怎麽出來了,你身子骨還沒好利索,怎禁得起這樣的冷風?”

“我,我……”慕容芷知道他心情不好,卻也不敢任性,“我放心不下你,阿時,回馬車裏吧。”

“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還要去看看瑤清,她還沒醒來。”南宮青時緊皺的眉心始終未曾舒展開來。

“好吧,那你小心點兒,別冷壞了自己。”說罷,她隻好依依不舍地跟著環兒回到了馬車上。

眼看著天漸漸黑了下來,沉了下來。

這樣危險的路,是不能摸黑進行的,再說發生了這樣的事,還是小心為妙。

“公主,今兒個馬車失控的時候你,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陌生的身影啊。”事情發生後,這一幕一直在環兒的腦海裏閃過,她一直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看錯了,還是出現了幻覺,又或者是真實發生的。原本,她不想問的,可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慕容芷的心咯噔一跳,

“我,我怎麽能看到,你知道的,我一直病著,再說了,這些人都是從晴州城一直跟著我們出來的,怎麽會有陌生的身影,你肯定是看錯了。”她忙否認道。

“不是,公主,我好像看到他們,他們動了馬,馬才失控的。”環兒仍然懷疑道。

“你給我閉嘴!”突然,慕容芷大怒道,“這件事你最好不要再說了,否則,惹禍上身的話,不要怪我沒有警告你。”

“我……是,公主。”環兒隻好委屈巴巴地應著。

風,漸熄,月亮悄然爬出了雲端。

“義父,義父……青時,救我,青時,救我義父啊……”突然,從馬車裏傳出一聲聲淒厲的叫喊。

南宮青時的心咯噔一跳,驀地轉身往馬車內跑去。

“瑤清姑娘,瑤清姑娘……”隨行的侍婢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可是她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隻是緊皺著眉心,一直亂抓著手,大喊大叫著,

“義父,義父……不要,不要啊……青時,快救救我義父啊,他就要掉,掉懸崖了……”

南宮青時一躍跳上馬車,走進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瑤清,我在,在我這兒,”

“青時,救我義父,一定要救我義父,青時……”管瑤清仍然閉著雙眼,滿頭是汗,臉色蒼白得仿佛一張白絹似的,雙唇一點兒血色也沒有,“義父,義父……”

“瑤清,對不起,我……”看到她這副樣子,他心裏難過極了,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倘若當時他去幫忙的話,或許,管相國的棺槨就不會落崖,而瑤清,也就不會這麽難過了。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

如今,他隻希望瑤清快點兒好起來,快點兒醒過來。

漸漸地,她再也沒有力氣折騰下去,喊下去,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一旁的侍女丫頭,不停地為她換著額上的帕子,隨行的太醫也為她診治著。可是她的身體忽冷忽熱的,一會兒冰得像是浸入了冰水裏,一會兒又熱得像是在火裏燒,

“世子,再這樣下去恐怕不是辦法啊。”隨行的太醫擰著眉心,神色頗為凝重道。

“怎麽了?她怎麽了?”南宮青時既緊張又害怕地抓過太醫的肩頭,就情緒失控地質問著。

“瑤清姑娘她,她原本受過的傷已經落下了病根兒,身子骨虛弱得緊,再加上旅途奔波,天氣嚴寒,所以就寒毒入骨,得好好用藥養著才是,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她的病隻會越來越嚴重,就算是用藥也控製不了的。”太醫如實道。

南宮青時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難道說要打道回府嗎?”

“最好是這樣,隻有晴州城才有更好的條件養姑娘的病。”

可是如果回城的話,那慕容芷怎麽辦?把她交給誰,他也不會放心,畢竟她的性子……除了他,還沒有誰能鎮住她。倒不是怕阿海他們沒這個能力,隻怕是這慕容芷太任性,他們也拿她沒有辦法。原本,瑤清跟著一起,也是為了送管相國回隨國,現在管相國已經……她,她也就再沒有必要跟著顛簸了。

可是,她把一個人丟在晴州城,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

“世子,不如,不如我們送公主回隨國,你帶瑤清姑娘回晴州吧。”看到南宮青時那痛苦苦惱的樣子,阿海隻好上前勸慰道。

南宮青時微怔,

“阿海……”聽到這樣的話,他心裏甚是感激,

“世子,您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把公主安全送回隨國的。”阿海知道他不太放心,便再次給他保證道。

“好,”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公主就靠你們了。”

“不,不可。”忽然,迷迷糊糊的管瑤清虛弱地開了口,眾人忙看向床榻上的管瑤清,隻見她虛弱地睜著雙眼,雙唇慘白,“青時,如果公主再出什麽差錯的話,我,我怎麽麵對我,我的義父呢?公主任性,除了你,她誰的話也不會聽的,如,如果她知道你不送她回去的話,她,她一定不會乖乖回去的,”說幾句話,她便上氣接不住下氣,“此去雲城,山高水遠,有,有許多未知的凶險,您,您真的就放心嗎?”

“瑤清,”南宮青時驀地抓緊她的手,“可是你,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我沒事的,你讓阿海或者阿成把我頭回城就好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說著說著,她便微微閉上了眼睛,“青時,一定,一定要親自送公主回隨國,一定……”

那一刻,南宮青時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樣的夜,就連繁華的晴州城也歸於平靜,靜得仿佛可以聽到月光的聲音。

如果日夜兼程的話,想必定一能追上他們,畢竟他們人多,還帶著嬌生慣養的公主,途中必定諸多休息。

嘎吱,房門被推開了。

“你果然還沒睡。”管心素端著一盅熱湯走了進來,“正好喝點兒吧。”

“你怎麽也沒睡?”霽華微微轉過身來。

“我是生生地被餓醒的,在大牢裏長期吃不飽,出了大牢可不能再把自己餓著,剛在後廚文火燉的銀耳湯,特地給你盛了一盅來。”

霽華微微搖了搖頭,勾了勾唇角,

“你啊,真的跟瑤清不一樣。”

管心素努了努嘴,

“我當然跟她不一樣了,不過我倒是想聽聽你對我我跟她的評價。”

“嗬嗬,”霽華笑而不語地坐到了桌子旁,“瑤清她一直活在矛盾裏,有著男人的胸懷,卻又有著女人的細膩,而你,活得很純粹。”許久,才輕啟朱唇道。

心素抿唇一笑,

“你這話我是聽不太懂,我倒是想知道,在你心中,是我漂亮還是她漂亮。”

霽華撇了撇嘴,

“你這不是讓我得罪人嘛。”

“瑤清又不在,”管心素撅著小嘴,“哦……”忽然恍然大悟道,“我已經知道了,在你心中是她比較好看,對不對?”她走過去逼問道。

霽華微微眨了眨眼,

“這,這話從哪兒說起?”

“你怕的不是得罪人,而是怕得罪我,畢竟這裏隻有我在這兒,你肯定覺得瑤清比我美,所以才會得罪我嘛……”她不禁拉長了小臉兒。

“你呀,腦袋瓜子裏盡是彎彎繞繞的,你美,行了吧。”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管心素突然嚴肅起來,

“你明天真的要去追世子他們嗎?”

“義父下葬,我們怎麽能不在旁送終?”霽華的神色也沉重起來。

“嗯,那我們明天得趕走,還得備足幹糧,一會兒我就去準備。”……

兩人都沒有迷糊一會兒,天就亮了。

不過,他們的腳還沒踏出客棧,聶城霜就來了。

“我看你們還是留在晴州城吧,回去也沒什麽意義。”

霽華跟管心素相視了一眼,

“為什麽?”他不由擰緊了眉心問道。

“世子他們在途中出了意外,管伯的棺槨已經滾落懸崖,所以,你們也就再沒必要去追他們了。”聶城霜淡淡道。

“什麽,你說什麽!”霽華一激動,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你再說一句。”

“我想我不必再重複一遍了,”聶城霜一把打落了他的手,“好好地呆在晴州城為王上跟娘娘辦事吧。看你們是人才,王上跟娘娘才會留你們一條命,否則謀刺世子之罪,死你們幾百次也不夠。”

霽華一個癱軟,踉蹌著坐在了身後的凳子上,

“怎麽會這樣?那瑤清呢?”忽然,他又一個彈跳站起來,“瑤清怎麽樣了?”

“有世子在,她能有什麽事?”管心素在一旁插嘴道,“不過我真的不明白,有世子親自護送,瑤清也在,怎麽就讓義父弄得這麽慘呢,臨了連個屍首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