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鎮鎮政廳,坐在高背椅上的哈爾單手撐在扶手上、手掌托著腮,微微低頭,麵無表情地注視著自己的影子。
透過變淡的影子,他能看見兩個重疊在一起、但又能分別看個清晰明白的重影畫麵。
畫麵中的亡靈如昨晚一樣,正與他心中的魔鬼戰鬥。
與昨晚有些許不同的是……這些亡靈的戰鬥更有章法,不像昨晚那些亡靈那樣亂打一氣。
拿著盾牌的亡靈懂得限製“吉姆”的動作,拿著長劍、匕首、長刀的亡靈懂得攻擊“吉姆”的下肢,還有那些拿著粗木法杖的亡靈,會使用粗淺的黑魔法來延緩“吉姆”的動作。
哈爾並不困惑楊是如何讓這些脆弱的亡靈懂得使用戰鬥的技藝、甚至連粗淺的黑魔法也能施展出來,他和塔特爾、潘西私底下早就得出結論了,這些可疑的塔蘭坦亡靈絕不是普通亡靈,很可能是楊從某個未知魔界召喚而來的大惡魔,不然的話沒法解釋這些亡靈擁有接近乃至超過一般人的靈智。
哈爾困惑的是,這些來曆神秘的亡靈應當知道異化精神領域裏的怪物不過是某個人扭曲精神的投影,就算將其擊殺也沒有任何意義,它們為什麽還熱衷於做這種無用功呢?
若它們有某種執著、非消滅異化精神領域中的怪物不可,那襲擊他本人不是比跟扭曲精神投影過不去更靠譜嗎?
總不可能,這些亡靈這麽執著地在他的扭曲精神投影進進出出,就是為了羞辱他吧……?
哈爾想到這點時,忽然覺得這搞不好才是真相。
但想想這些亡靈在他的扭曲精神投影裏麵死得那麽慘……他又覺得不太像。
這些不懼死亡的亡靈還是會規避死亡的,他提刀砍它們時,它們總會全力逃跑。
算了,還是別試圖去理解這些家夥了。
哈爾閉上眼睛緩了緩,過了會兒才再次睜開滿是血絲的雙眼,疲憊地看向重影。
他已經麻木了。
反正最難堪的一麵都讓這麽多亡靈看過了,楊那個家夥更不用說……就像是被迫果奔的人一樣,一開始還各種狂躁羞恥,習慣了麽,感覺也就那樣。
他甚至還有心情對亡靈們的進攻策略品頭論足……當拿盾牌的亡靈試圖用身體卡住“吉姆”時,哈爾便忍不住吐槽了句:“太蠢了吧白癡!那小身板兒做得了什麽?”
哈爾還沒吐槽完,這個冒進的亡靈便給“吉姆”那沉重的三重身壓散架,化成白光消失。
“保持距離才對——還上?!”
另一個拿盾牌的亡靈衝上去想把戰友掉落的東西撿起,結果被“哈林頓叔叔”一巴掌拍沒掉。
哈爾“嘖”了一聲。
兩個拿盾牌的掛掉,其餘的亡靈倒也反應過來不能硬抗,迅速散開、靠黑魔法的遲緩效果與“吉姆”兜圈子。
哈爾看得不住搖頭。
亡靈們執著地攻擊著“吉姆”,這種策略實在很蠢。
這隻因哈爾扭曲的精神而生的怪物,“吉姆”是主體,“哈林頓叔叔”和“奧莉芙”是“吉姆”的延伸。
兩方人馬開戰,誰會先去咬最硬的骨頭?當然是先從最弱的地方突破。亡靈們若真想擊敗這隻投影怪物,應當優先進攻“奧莉芙”和“哈林頓叔叔”才對。
三、四分鍾左右,這隊亡靈便被逐一擊破,集體團滅,重影消失。
另一個重影畫麵中的亡靈,在執著地進攻了“吉姆”十餘分鍾後,似乎總算察覺到它們的進攻策略有問題,轉而嚐試性地攻擊“奧莉芙”。
可惜,它們更換進攻策略晚了一些,拿著粗木法杖的亡靈精疲力盡,已經無法施展黑魔法遲緩“吉姆”的動作,仍然是團滅下場。
哈爾看著這些亡靈頑強地在化為白光的最後一刻仍然努力嚐試著在他看來純屬徒勞的進攻,心情莫名複雜。
他真的不懂這些亡靈為何要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即使成功將其擊殺,隻要虛空之境還在,他這個“本體”還在,這個怪物仍能無限複生。
“……真蠢啊。”哈爾自言自語,“果然是些沒有腦子的家夥。”
一個多小時後,哈爾都有些昏昏欲睡時,這些亡靈再度卷土重來。
又一個多小時後,這些亡靈再再次出現在哈爾的異化精神領域。
哈爾第四次在重影畫麵看見這兩隊亡靈時,塔特爾和雷克斯都睡熟了,屋裏隻有他一人還清醒著。
來來回回的都是這兩隊亡靈、沒有其它。
它們的爭吵、討論、互相打氣,哈爾都聽得清清楚楚,甚至……記住了部分亡靈的名字。
這些格式怪異的“名字”,有那麽幾個哈爾還感覺有些耳熟,像是聽過不少次;隻是他從前並不在乎這些亡靈、還恨不得早點兒擺脫楊和這些家夥,便沒怎麽往心裏去。
他對這些亡靈的印象長期停留在片麵而單薄的瘋狂,混亂,不可理喻——而現在,哈爾像是猛然間才發現……原來這些亡靈也是有悲喜的。
它們並不像它們那統一的骷髏外表那樣千篇一律,它們各有各的性格。
有的亡靈怯懦軟弱、容易退縮,有的亡靈樂觀積極、喜歡蠻幹,有的亡靈沉著冷靜,聰明穩重。
這些各有性格的亡靈,在拿著粗木法杖的亡靈指揮下,齊心協力地與他心中的魔鬼戰鬥,沒有誰質疑這麽幹到底有沒有意義,也沒有誰當了逃兵。
哈爾怔怔地看著它們,腦子裏的念頭開始翻湧。
是啊,它們隻是在做無用功,擊敗虛空之境中具現化的扭曲精神投影根本就毫無意義。
但……贏,又何嚐不是意義?
人這一生,有多少付出是有意義的?
他自己不也做過許多無意義的事嗎?
想贏,為想贏而付出,本身就是一種意義了。
疲倦至極、精神處於微妙放鬆狀態下的哈爾,忽然感覺渾身一鬆。
哈爾一愣。
似乎……有什麽長久壓在他心底的東西被移走,他隻覺渾身都輕鬆了不少。
哈爾慢慢地坐正,難掩驚奇地看向自己的身體。
連續兩個晚上沒有休息好的疲憊在快速消退,他能感覺精力正快速回到他的身體裏。
不光是肉體上的輕快,精神上,他也感覺前所未有的清明。
就像是充足的睡眠後自然而然地醒過來那樣,精力充沛、精神充足,渾身都是幹勁。
屋內的光線並不算充分,掛在牆壁上的馬燈隻能照亮離牆麵四米內的區域,稍遠點兒的地方都籠罩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但這會兒哈爾像是視力忽然間增強了,一樣,連躲在立櫃陰影下的、緊貼著地麵的蜘蛛都看得一清二楚。
哈爾呆了呆,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他的靈感……提升了!
他的精神力也在提升!
高階施法者強大的精神力才能達到真正強化肉體的功效、完成身體能力上的超凡蛻變;沒有邁入高階的施法者,和哈爾這種職業級,也隻有在靈感和精神力提升時才能享受到肉體被反哺的短暫快感。
一麵欣喜莫名,一麵,哈爾又感覺心頭有什麽地方隱隱作痛。
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
原來他自己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的問題到底在哪的。
他並不是真就哪裏比不上別人,他吃過的苦頭早就足夠抹平那點兒天賦上的差距了,他本不該連“門”在那兒都找不著,他本不可能讓雷克斯那種比他年輕十歲有餘的毛頭小子騎在頭上……
一切都隻是因為——他自己放棄了。
他自作聰明地把一切事物都分成有價值,和無價值。
一切即使拚盡全力也不可能做到、即使狼狽地贏得勝利也沒有任何意義、即使做成功了也看不到任何好處的事,都被他自己認定為無價值。
他把自己那無能、懦弱、畏縮、怯戰的一麵,全都藏在了“不做蠢事”的“精明”之下。
他其實可以救吉姆的——當時吉姆那些讓大家去當工人、走正路的話,會為吉姆帶來危險,幫派裏的人已經開始對吉姆不滿……別的少年看不出這種暗潮湧動,他怎麽可能看不出?!
他可是瑪克斯韋爾家的少爺,懂事的時候就在學這套東西了!
他對不起哈林頓叔叔,可那時其實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他隻要轉過頭去,負起對嬸嬸和小堂妹的責任,用上十年、二十年的時間為自己的年少輕狂贖罪就行了。
但他沒有那麽做。
他用自己有遠大理想、要出人頭地、不能被女人孩子拖累的想法糊弄自己,說到底,不過他自己不敢去麵對太過沉重的壓力罷了。
奧莉芙……也一樣。
他本可以拉她一把,哪怕不是從愛慕者的立場出發。
哈爾怔怔地對著重影發呆,他眼裏沒有看那些亡靈,從他眼前晃過、不斷在他腦子裏反複出現的,不再是那些痛苦得不堪回首的過去,而是……醜陋的他自己。
不是他被迫當個人渣、當個惡棍,他沒有那麽悲情。
沒有人逼他,隻不過是他自己覺得當個人渣,當個惡棍更輕鬆一點罷了。
“這就是,直麵自身嗎……”
哈爾放鬆緊繃的身體,再度將手肘支到扶手上,用手掌托著下巴。
他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適,隻有前所未有的輕快。
隻是心中很痛,痛得他連痛苦這個情緒都無法以任何表達形式宣泄。
楊沒有說錯,連直視自身都無法做到的自己,確實沒有資格自稱……強。
重影畫麵中的亡靈還在與他那扭曲的精神投影出來的魔鬼戰鬥,經過反複數次的團滅教訓,它們的進攻節奏更像樣了,還取得了初步戰果……“奧莉芙”的殘軀,被它們消滅了。
亡靈們很興奮,大聲地互相打氣、更加積極地發起進攻。
哈爾的視線,落在畫麵中緩緩崩解的“奧莉芙”殘軀上。
“對不起……我,其實沒有資格愛慕你。”
“更沒有資格,將你留在我的心中。”
雷克斯打著哈欠醒過來時,天色已經變亮。
“又是整晚都沒有亡靈找我嗎……”雷克斯心情複雜地看了眼窗外,他都已經做好準備了,居然反過來被吊著胃口,這感覺就很蛋疼。
收回視線,雷克斯便看見了……哈爾的臉。
雷克斯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哈爾是個很不好相處的、侵略性很強的人,哪怕他給人好臉色,看人的眼光也像是在衡量別人的價值。
但這會兒吧……雷克斯對上斜對麵椅子上的哈爾投過來的視線,居然覺得這家夥變得像個人了……
“看夠了嗎?”哈爾不快地道。
“失禮。”雷克斯連忙側過臉。
估計是他睡糊塗了,這個盜賊團頭子啥時候像人過了。
“去吃點東西,就回去吧。”哈爾扶著扶手站起。
從鎮政廳出來前往生活巷的路上,他們叁再次遇到三三兩兩前往十字街的亡靈。
這些亡靈的態度……跟昨天早上完全不同,心情好得連那圓溜溜的骷髏腦殼頂都在閃閃發光,還愉快地朝他們揮手:“早啊哈爾桑”
“這些家夥怎麽回事?”塔特爾困惑地道。
“它們打敗了我的精神投影。”哈爾麵無表情地道。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兒?”塔特爾皺眉,精神投影被打敗了又不是就給徹底消滅了,隻要楊那個家夥還把虛空氣息搬過來,那些操蛋玩意兒在異化精神領域裏複活多少次都行。
“誰知道呢。”哈爾無所謂地道,“它們高興就好。”
這下不止是雷克斯,連塔特爾看哈爾的眼神都有點怪怪的。
不對勁,很不對勁!按哈爾的性格,不是應該大肆嘲笑這幫亡靈蠢到家、白費力氣做無用功才對嗎?!
你是誰!你不是哈爾!
威斯特姆堵塞多年的下水道清理難度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雷克斯昨天帶去那二十多個青壯在押犯辛辛苦苦掏了一天連一條小巷子的下水道都沒掏幹淨,今天必須得再多拉人手。
但人多了管理起來也會比較麻煩,畢竟保安隊人手不多、還要輪班上崗,要一個沒看住,這些給關得眼睛都綠了的家夥很可能逃跑、或是跑到哪戶居民家裏去禍禍到人家。
雷克斯正跟紀棠挑多少人當苦力能看管過來時……哈爾悄無聲息地湊到他旁邊。
“發個監工任務找亡靈們幫忙就行了。”哈爾冷淡地道,“讓亡靈們去清理惡心到家的下水道它們不一定肯,當監工應該沒問題。”
雷克斯:“??”
別說雷克斯震驚,正準備出同樣主意的紀棠眼神也有點發直。
哈爾這個建議他們不是想不到,而是……這家夥居然曉得為別人著想、幫別人出主意?!
哈爾沒理他們,給了建議扭頭就走,大聲喝罵起不老實排隊還想搶別人食物的在押犯。
雷克斯&紀棠:“……”
“哈爾這兩天好像有點古古怪怪的?”紀棠試探道,“他以前可不是這種風格。”
“我也這麽覺得。”雷克斯一臉困惑。
紀棠見雷克斯也摸不著頭腦,便把話題扯到監工任務上……
這幫土著多少摸到了點玩家的脈絡、曉得玩家們熱衷於有新鮮感的任務,但要論對玩家的理解嘛,還是紀棠這個華夏人有發言權——雷克斯想把這個監工任務定向發給玩家中的休閑黨,紀棠直接給否了,轉而勸他把任務發給血盟黨。
很快,接到定向任務的拉轟哥、香草布丁這倆玩家中的血盟大佬,便歡歡喜喜地帶著整編的刷怪隊奔了過來……
原民兵隊總部裏麵關的這些在押犯可不是什麽良善平民,給哈爾他們這幾個凶神惡煞的前盜賊折騰多少天了都沒老實到哪去,普遍鹹魚的休閑玩家還真不定能壓得服。
想讓血盟黨做這種不刺激的非刷怪任務,給足獎勵激勵就完事了——當一小時監工給50點領地聲望,製服一名試圖逃逸的在押犯100領地聲望,這幫血盟黨保證能把監工任務安排得妥妥當當!
心魔本開荒成功這事兒紀棠上線前已經在論壇上看見了,熵不增出麵牽頭拉出的兩隻隊伍先後擊殺了哈爾心魔本裏麵的怪物,成功通關。
麵向“全服”玩家的係統提示也把通關獎勵標得很清楚:凡是參與擊殺副本BOSS的玩家,都能獲得一次附魔強化現有裝備的機會。
這個附魔次數,可以保留到得到好裝備時才用,也可以累積起來,攢多次強化機會以後再用。
比如開荒精英隊裏麵的成員給我吃藥,他要是舍得現在就把附魔次數用掉,就可以拿著他那把暴擊匕首去找老楊,給他那把本來就有暴擊屬性的匕首新增個破防傷害、暴擊流血、附毒、概率打斷施法等等特效詞綴——要哪個特效還能自選!
別的遊戲強化極品裝備要氪金、還有強化失敗就爆掉武器的概率;這遊戲不但不用氪金,還能100%強化成功,紀棠要真是玩家,那他搞不好都去組織隊伍刷本了……
通關副本能強化極品裝備,獲得極品裝備就需要拿領地聲望去亡靈商會換(刷怪不爆裝備這個爛設定玩家們已經噴累了),連能換領地聲望的材料都漲了價,直接給領地聲望的任務必須熱門!
目送亡靈們歡歡喜喜地押著一幫在押犯去做苦力,雷克斯猶豫了下,硬著頭皮向紀棠打聽:“我有些好奇……你們為什麽隻對哈爾的異化精神領域有興趣?”
剛準備走人的紀棠,差沒腳下一滑……
就……哪怕他不是純玩家,“NPC”當麵問你們為啥不來打我這個副本這種問題也挺哭笑不得的……
“呃,我倒是沒有參與副本開荒了,不過聽其他人的意思,好像是因為哈爾的心魔秘境比較好打……進去了能看到怪物。”紀棠忍著強烈的違和感解釋道。
雷克斯沉默了下,難忍好奇地道:“我的……心魔,是什麽樣子的?”
紀棠:“……”
原來連充當“素材”的土著都不知道他們的心魔是啥樣兒的嗎?!
等下!!
領主楊別不是強迫這些土著充當“素材”的吧?!
說起來,妙筆生花確實是成功用哈爾的心魔本怪物脅迫過哈爾屈服的啊!
“心魔秘境”的“劇情”,是這些土著恥於為外人道的隱私——你果然不是善類啊領主楊!
紀棠一肚子洶湧的吐槽欲望……出口時,變成了:“嗬嗬……我沒進去過,不知道啊,要麽我回頭幫你問問?”
卡洛琳清晨時走出家門,匆匆趕到馬丁街北麵盡頭,進入馬丁街與北麵居民區之間夾著的小巷。
這條小巷沒有幾戶人家,閑置的空屋是鎮上的孩子們的重要玩樂場地,卡洛琳十幾歲的時候也曾經跟大大小小的孩子們時常出入這兒,在廢棄空屋中挑選個還算幹淨的房間、打造出隻屬於她們小團體的秘密基地。
不知被多少孩子們當成秘密基地的破舊老房子裏,昨日與卡洛琳同車歸來的三名青年已經等在裏麵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卡洛琳摘下頭巾,歉意地道,“我媽媽昨晚與我說了很多話,我睡過頭了。”
“沒事兒,我們也是剛到。”一名眼下青黑、神色卻有些異樣興奮的青年擺了擺手,“大家這一晚上過得怎麽樣?”
“不知道該怎麽說。”另一名高大些的男青年苦笑著道,“明明威斯特姆看起來跟以前沒有差太多,但卻讓我感覺陌生極了。”
“我也是這麽覺得。”最後一名小個子男孩神色迷茫地道,“幾年前我的家人可以是付了好大的代價才把我送去因納得立當學徒,現在我媽媽卻說……希望我能回來。”
“你母親是這麽說的嗎?”眼下青黑的青年像是找到同類那樣高興地道,“我奶奶也說讓我不用去因納得立了,尤其是昨晚我叔叔回來後——他在鎮中大道那邊打了一天零工,居然帶回來三十個銅幣!”
“嗨,冷靜點兒,你們還記得我們昨天為什麽要約定今天碰麵嗎?”高大的男青年連忙道,“可別說你們也著了魔。”
“隻要工作了就能拿到錢,著魔又有什麽關係?”眼下青黑的男青年當即道,“艾倫,你和我在工廠裏幹了這麽久,每個月也隻有八個銀幣。要交一個銀幣給工會,就算不用宿舍裏的煤氣、努力儉省,每個月也要花掉兩、三個銀幣的生活費,根本攢不下多少錢,還不如留在鎮裏打零工。”
“零工能打多久?能讓你一直幹下去嗎?”名為艾倫的高大男青年反問道,“是的我承認現在這位新領主雷克斯似乎是個很不錯的人,對鎮上的人都很好,可誰說得清楚這位雷克斯先生能擔任多久的鎮長?他可是被一位黑魔法師支持才能成為新領主的,若是有人看上了威斯特姆,這件事就是對雷克斯先生發動領地戰爭的最好借口,這些貴族之間的齷齪,報紙上登的還少嗎?”
“那些事兒我們管得著嗎,何必去理會那種不知多久後才會發生的事?”眼下青黑的男青年不耐煩地道,“現在有賺錢的機會那就先把錢賺了,錯過了才是蠢到家。”
小個子男孩擔心他們吵起來,忙勸道:“艾倫,賽門,你們別爭了,也聽聽卡洛琳的想法吧。”
艾倫和頂著黑眼圈的賽門,同時往卡洛琳看來。
“我……”卡洛琳猶豫了下,咬牙道,“我想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