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克少爺是奧狄斯伯爵的第三個兒子,他頭上還有哥哥和姐姐。
帕克少爺的兄長,是位在萊茵王國上流社會備受讚譽的、讓人稱道的優秀青年,在帕克少爺這個年紀時,就已經能接手家族生意。
帕克少爺的姐姐,更是被譽為東部第一女官——奧狄斯家的領地,最大的城市執政官,就由帕克少爺的姐姐擔任。
萊茵王國雖然同樣有輕視女性的陋習,權力之門倒是從未對頂層人家出身的女性封閉過;上流社會的女性如果能優秀到比當聯姻工具更有價值的話,同樣能得到家族支持獲得官僚職務,乃至角逐繼承權。
有著如此優秀的兄長和姐姐,帕克少爺從小到大就沒承受過什麽壓力——他父親奧狄斯伯爵這些年來一直在長袖善舞的長子和執政天賦滿分的次女間猶豫繼承人選,壓根就沒考慮過他這個最小的兒子。
但再怎麽日子寬鬆,帕克少爺也是伯爵家的少爺,經年耳濡目染下也遠比一般小貴族更有政治嗅覺:對於楊秋當麵提出來的要求,他的感覺就非常荒謬……
眼見楊大有不說服他們就不罷休的態勢,帕克少爺不得不鼓起勇氣,盡可能委婉地道:“尊敬的楊,我確實認同你的看法……查理·雷克斯是位優秀的領主,我的堂兄達特也對威斯特姆的變化讚不絕口……”
“不過,威斯特姆這種小鎮領土,與因納得立這種伯·爵·領·地規模的,子爵領,終究有所區別。”帕克少爺咽了口唾沫,堅強地道,“也許,查理需要更多時間來熟悉領地統治,再考慮更進一步……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這樣也許會更恰當。”
帕克少爺這真是極盡所能地委婉了——查理·雷克斯這個不被雷克斯家族承認的私生子,哪來的立場去跟巴特萊斯家競爭因納得立領?!
退一萬步說,查理·雷克斯被雷克斯家承認了、認回他這個私生子了,他也不夠資格去角逐繼承人順位;連爵位繼承人都算不上的邊緣人,根本沒資格發起領地戰爭啊!
還要奧狄斯家支持這個私生子——根本不可能的好哇!
這種問題別說是拿去問他父親了,他兄長和姐姐都絕不可能同意,隻會認為是癡人說夢!
楊秋對帕克少爺的推辭並不意外,淡然一笑。
任何階級開始固化或已經固化的社會,其社會結構內部競爭、權力遊戲本質,都是不變的:底層靠賭命投胎,中層靠人情關係,頂層靠血脈親緣。
地球如此,這個異界也是如此。
圍繞著領土封地展開的、限定頂層的權力遊戲裏,身上流著貴族的血,是唯一的入場券。
可有了入場券還不行,畢竟……上層階級的血脈,也有上下尊卑之分。
但楊秋不在乎這個——他隻要拿到入場券就行了,可沒打算在別人的遊戲規則裏起舞!
楊秋笑著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的顧慮,帕克少爺,雷克斯的身份與巴特萊斯家相較,確實不夠份量。但如果,教會支持的是雷克斯呢?”
帕克少爺懷疑自己聽錯了:“誰的支持?”
“教會,金幣教會。”楊秋笑著重複。
帕克少爺:“……( '-' )”
帕克少爺掛著一張( '-' )臉,轉過臉看好友格雷。
格雷:“……(°A°`)”
帕克少爺嘴巴漸漸張大:“教會(゜ロ゜) ?!”
楊秋笑容可掬地道:“雷克斯取代馬庫斯男爵成為威斯特姆的主人時,金幣教會便已經表示了友善。”
馬庫斯男爵辛苦地在因納得立城奔走期間,金幣教會全程裝聾作啞,默認馬庫斯男爵的封地易手——在楊秋這裏四舍五入一下,就算是友善了。
帕克少爺:“……”
“至於我本人,我前麵說過了,世人對我有許多誤解,而這些誤解並不真實。”楊秋厚顏無恥地道,“困擾金幣教會兩年之久的《紅牆農場》事件,正是由我的人(亡靈)與教會守夜人聯手解決。”
帕克少爺:“……”
帕克少爺感覺眼前又開始暈眩了……教會守夜人跟“噩夢屠夫”合作,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楊秋也不說多給帕克少爺點兒習慣世界觀破碎的時間,得寸進尺地道:“巴特萊斯家確實為因納得立領做了許多事,比如保護這片領地百餘年來不受邊境馬賊團侵擾,這是巴特萊斯家的祖先不可磨滅的功績。”
“不過,巴特萊斯家的榮光,也就到阿德拉二世為止了。”楊秋絲毫不掩飾輕蔑之情,道,“阿德拉二世是位古板守舊的老派貴族,雖然有許多不知變通的地方,好歹二世不會放棄為他拚命的士兵。”
當年楊秋路過因納得立時,沒在因納得立搞過事。
當時的因納得立領主、三世的祖父阿德拉二世,隻以封建貴族的標準來橫向對比的話……還算是比較像人,至少像馬庫斯男爵這種拿皮肉生意當支柱產業的小貴族在二世的時代是沒有出頭可能的。
帕克少爺一陣沉默。
他們這種世家貴族,除了自家曆史,別家貴族的家史也得學也得記,帕克少爺當然知道巴特萊斯家是什麽情況。
在他祖父那一輩時,奧狄斯家跟巴特萊斯家還是比較親近的,到了他父親這一輩,奧狄斯家就不怎麽跟巴特萊斯家往來了……用他父親的話說,巴特萊斯家是“越來越不體麵”了。
並不是說中上層貴族多麽有道德,而是講究點兒的貴族都必須重視家族榮譽——要做不榮譽的事也得藏拙掖著點兒,不給別人嚼舌頭的機會。
帕克少爺也不喜歡阿德拉三世……這家夥來函嘲笑堂兄達特就算了,也不說把威斯特姆的情況講清楚,害得他短短兩天就受了這麽多驚嚇、還被這個可怕的黑魔法師當麵威逼!
要能有教會支持,解決查理·雷克斯身份過低、不夠格發起領地戰爭的問題——那似乎能看著巴特萊斯家倒台也不錯!
想象了下那個豬頭三世痛哭流涕潦倒落魄的狼狽樣兒,帕克少爺內心深處居然生出來一些小小的期待……
當然,很有伯爵少爺政治素養的帕克少爺並不會給出明確答複,而是謹慎地道:“既如此……請容我將消息帶回去,也許我的父親會有興趣。”
這種留了很大餘地的客套話,聽在楊秋耳朵裏就算是同意了。
楊秋笑著舉起茶杯:“那就讓我以茶代替紅酒,為雷克斯與奧狄斯家的友誼幹杯。”
帕克少爺明智地不去指出奧狄斯家還沒決定是否跟雷克斯拉上關係這一點,微笑著舉杯。
這種涉及家族利益的大事,帕克少爺絕對不會犯糊塗:口頭上隨便說說無所謂,反正奧狄斯家肯定是不會付出丁點兒真金白銀來支持個看著就不靠譜的私生子的!
楊秋的年齡比帕克少爺的曾曾祖父還大,跟貴族也沒少打交道,當然很清楚這個少爺仔在打啥算盤……
放這個自認為口風很緊的少爺回房休息,楊秋轉臉便去找在隔壁房間忙著清點秋收屯糧賬目的雷克斯。
當著雷克斯、紀棠、以及幾名加班文員的麵兒,楊秋大大方方地公然宣稱:“有金幣教會和一位伯爵的口頭支持,你能名正言順地對巴特萊斯家發起領地戰爭了,雷克斯。”
雷克斯手一抖,差點沒把桌子上堆得老高的賬本推倒。
“你、你你你說戰爭?我發起領地戰爭?!”雷克斯驚恐地道。
“沒錯。”楊秋愉快地道,“趙女士正在為你爭取金幣教會的支持,奧狄斯家的少爺把消息送回去也需要時間,宣戰就放在秋稅結算後吧。這個時間點拿下因納得立,還能順帶賺一票巴特萊斯家剛收上來的秋稅。”
“宣、宣戰?!”雷克斯人都傻了。
“當然要正式宣戰。以貴族領地戰爭的名義發起戰爭,隻要趕走巴特萊斯家,因納得立就歸我們了。”楊秋理所當然地道,“若是不宣而戰,會被認為是不榮譽的戰爭,就算趕走巴特萊斯家也要麵對無休無止的治安戰,還有可能招致第三方插手,那就太惡心了。”
地球上的戰爭,無論戰爭目的為何,發起方都會想方設法地給己方爭取到大義名分。
地球上隻手遮天的美利堅,打越南、打巴拿馬、打索馬裏、打伊拉克、打利比亞、打阿富汗,不管自個兒有理沒理,人家都敢聲稱自家是主持正義的一方、自個兒打的是正義之戰……每一任總統,要臉皮不夠厚還真幹不下來。
華夏人的祖先玩了幾千年的政鬥,對美利堅這套自家老祖宗玩爛了的東西是再嫌棄沒有了……反正華夏人就看破不說破,既然自家清楚戰爭是怎麽回事,就不管跟哪國產生摩擦都堅持不開第一槍,隻打自衛反擊戰。
地球上的“大義戰爭”這一套,在這個位麵不大好使,這個世界可追溯可考證的曆史太長了,也沒有出現“一超多強”的格局;底層蒙昧,但頂層全都是千年的狐狸,扯個借口就打“正義之戰”這種沒臉沒皮的做法,行不通。
於是這個異界的人就索性不去扯淡戰爭的正義性,而是限定戰爭“資格”——隻有國王有權對國王發起戰爭,隻有貴族有權對貴族發起戰爭;平民沒有資格挑戰貴族,高位貴族也不能向低位貴族發起宣戰。
身份對等的戰爭才是榮譽的、才是被世人接受的,否則,第三方有權插手,掠奪戰勝方的勝利果實。
隻是私生子的雷克斯不夠資格對巴特萊斯家發起“榮譽”的領地戰爭,那就讓教會和萊茵王國伯爵的“承認”來抬高雷克斯身價、認同他是一位有資格發起貴族戰爭的合格領主,那麽趕走巴特萊斯家後,塔蘭坦就有時間來慢慢消化因納得立領地了。
見雷克斯一副震驚得下巴都合不上的樣子,楊秋不滿地道:“你這是什麽反應,你該不會認為你能一直當威斯特姆的領主吧?巴特萊斯家又不是傻子,今年沒急著把你趕走,隻不過是秋稅在即,此時發起戰爭不利於秋稅完稅罷了。”
“十月完稅,最多十一月,年底之前,巴特萊斯家必然會支持某個身份與你對等的貴族向威斯特姆宣戰。不主動去消除隱患,你還想等著別人打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