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船隊進港、接管克裏克城市政廳,正式宣告格凱特安家對塔奇亞領的統治時代成為過去。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這塊地兒上的麻煩已經全部解決……

“其它教派隱匿起來了嗎?”

夜色下的克裏克城內城區,燈火通明的領主府內,一群探員、幹員正忙忙碌碌地忙著查抄物證、固定證據工作。

幻術師韋伯著打量著這座格凱特安經營數百年之久的府邸,神色複雜地道:“這也很正常……‘低語者’教派傾巢而動,又有早年間布置好的底牌壓陣,不僅沒有掀起什麽風浪,反而全軍覆沒……換成我,也會選擇暫避鋒芒。”

火法師拉曼莎盯著窗外中庭、戰戰兢兢站了一地的領主府仆從看了會兒,皺眉道:“格凱特安家就沒有正常的家庭成員了嗎?”

“估計是沒有了。”

奉命帶隊搜查的史丹佛探員百忙之中抬起頭,一板一眼地道:“楊先生破壞了獻祭法陣陣眼的別院中,我們的人兩小時前從花園泥土下挖出來七具人類骸骨。雖然難以辨別這些骸骨的身份,但在翻查過格凱特安家的家譜後……可以肯定的是,格凱特安家三代以內的主支成員,除去疑似上代家主的格凱特安伯爵本人及格萊斯頓少爺、以及可以證實仍舊存活的兩人,其它因各種原因離世、失蹤、又或是聲稱已經遷居它處的成員,正好是七人。”

韋伯&拉曼莎震驚地看過來。

“其中也包括這一代格凱特安家的長子,格萊斯頓少爺的大哥,艾斯·馬科·格凱特安。”史丹佛探員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他平時並不佩戴這玩意兒,隻在需要閱讀大量文書時才會把眼鏡從上衣內袋裏取出來。

“格凱特安家對外宣稱艾斯·馬科沉迷於考古學,三十年前不惜與家族反目也要前往索克裏帝國某個知名學院任教,但在格凱特安伯爵及格萊斯頓的房間和書房中,都沒有找到任何一封艾斯·馬科寫給‘父親’或弟弟的家書。”

“遠離家鄉三十年而未曾寄回家書,也沒有向家中告知是否已經結婚生子的消息,這是不合常理的。”史丹佛探員嚴謹地道,“我們的探員又搜查了艾斯·馬科曾經居住的房間,那間屋子裏確實能找到艾斯·馬科年輕時的照片、舊衣物、與索克裏帝國的校友來往的信件……所有一切有關於艾斯·馬科曾經生活過的證據,都停留在三十年前。而這個時間點,正是理論上的,本代伯爵合法繼位的時間段。”

“好了,不用特別詳細說明。”韋伯一隻手大力摁額頭,一隻手抬起來往下按了按,示意史丹佛探員停止,“你隻要簡單點說格凱特安伯爵奪取自己兒子的身份這件事引起其他家庭成員反對,導致了艾斯·馬科及另外六名家族成員失蹤或失去聯係就行了。”

“好的,先生。”史丹佛探員謙虛接受意見,又繼續一板一眼地道,“格凱特安家主支成員現存的、能查實身份的兩人,一人是特萊斯頓的姑母,現居住於奧狄斯領地,二十四年前回家探親時似乎遭遇了未在本地市政廳留檔的意外事故,精神飽受刺激,如今正在摩西港療養。一人是格萊斯頓的妹妹,外嫁羅塞王國。在格萊斯頓的書房裏能找到她前兩年寫給兄長的信,從那抖動的筆跡和邏輯混亂的行文措辭來看,這位小姐似乎很不幸地年紀輕輕就患上了中風,精神上似乎也不太健康,她在信中反複問候關懷已經過世多年的母親,並詢問父親養的狗是否健在……”

仔仔細細地介紹了一番格凱特安家現存的兩位主支成員狀況,史丹佛探員態度極其認真、姿態極其端正地看向火法師拉曼莎:“綜合以上目前已知信息,我認為,格凱特安家應當是沒有較為正常的、能承擔並追究責任的主支成員了。”

拉曼莎:“……”

韋伯:“……”

兩位宮廷法師默默離開領主府,沒好意思繼續留在這兒耽擱人家的搜查工作。

白天的攻城戰雖然結束得很快,但顯然也已經影響到了城中居民……此時的克裏克城大街上冷冷清清,隻偶爾能看見阿德勒來的民兵、幹員提著馬燈匆匆經過。

嗯……還有無處不在的亡靈。

漆黑且冷清的街道並不能阻止這些亡靈撒歡的熱誠,中城區內幾條寬敞上的大街上,不時便能看到數量不等的亡靈追逐著疾馳而過,又或是成群結隊地……混戰。

兩位宮廷法師從領主府出來、到前往本地守夜人總部這一小段路上,前前後後便遇到了五、六批追逐鬥毆、罵罵咧咧地製造噪音的亡靈。

對這種離譜的景象,韋伯和拉曼莎都沒有什麽反應,隻是麵無表情地從旁邊繞過去。

楊自個兒進城直擊邪教徒老巢,三位留守城外的宮廷法師也沒閑著……為了臨時關押住亡靈抓回來的海量俘虜,三人撒了大把施法材料、又硬磕魔藥恢複了一輪魔力,才勉強用土係元素魔法在城外弄了個超大型的俘虜營出來——還是隻有圍牆那種。

正因為折騰俘虜營費了不少時間,韋伯和拉曼莎才會拖到天黑才能進城來看看情況……至於薩迪爾,已經累到躺帳篷裏去休息去了。

也就是在起土牆圍俘虜營期間,三位宮廷法師親眼目睹到了剛剛擊敗敵軍獲得勝利的亡靈大軍,內訌翻臉的全過程。

先是超過兩萬亡靈在城門下的廣場上匯集,熱熱鬧鬧地集體討論著什麽——其實就是在拍賣。

沒多會兒,有部分亡靈忽然吵鬧起來,吵鬧的規模還越來越大,引起正賣力修俘虜營的三人注意——其實就是有人質疑分配不公平、認為劃水的休閑團不應該跟賣力進攻的精英團拿一樣的工資,引發罵戰。

還沒等三人搞清楚那些亡靈究竟在吵鬧什麽,情緒激動的亡靈們已經從互相推攘、叫罵,激化到擼胳膊抽武器甩技能、正式大打出手——其實就是城戰期間的摩擦、搶怪、搶裝備等等行為累計的仇恨值爆發,新仇舊恨一起算。

於是……在三位宮廷法師驚愕的注視下,兩萬多亡靈大軍(有部分玩家下了線)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內戰……

交戰的範圍,還漸漸從城外廣場上轉移到城內的大街小巷——打不過的玩家團往城內退,再加上戰場結束後傳送點(複活點)從城外轉移到城內市政廳,以及玩家們各出手段叫下線的人上線PK,戰線轉移到城區內是很自然的事。

被攻城戰的動靜驚嚇了一天的市民本來就心驚膽戰,兩萬多亡靈又玩出了這麽一招“全城大亂鬥”,更加沒人敢出門了——就連試圖趁火打劫、趁著城中混亂搞點溜門撬鎖的行當撈外快的混混地痞,都老老實實關門閉戶地呆在自個兒家中。

宮廷法師們搞不懂亡靈那空空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也並不想搞懂;反正韋伯和拉曼莎天黑後進城看到那些街頭鬥毆的亡靈,是壓根就沒有心情去搭理。

趕到克裏克城的守夜人總部,進入高聳的院牆內後,兩人還很滿意這兒的隔音設施做得不錯,終於不用去聽那些吵吵鬧鬧的“KABAKABA”聲和讓人頭皮發麻的“嚓、嚓”聲了。

當然,此時的克裏克城守夜人總部也並沒清淨到哪去。

韋伯和拉曼莎一進門,就能感覺到一種極其壓抑緊張沉重的氣氛。

隻帶了幾個人的杜塔塔城守夜人隊長梅斯,這會兒正與克裏克城二十多名守夜人對峙。

嗯……或者說,是梅斯隊長在單方麵對人家施壓……

“夜安,韋伯先生,拉曼莎女士。”隔了會兒才看見兩位宮廷法師進門,梅斯隊長忙不迭起身,盡量調整了下麵部肌肉,擠出個友善僵硬的表情問候道,“很抱歉,我們竟沒有發現兩位到來……”

“無妨,我們隻是來看看。”韋伯連忙抬手製止梅斯隊長行禮,“諸位似乎正為什麽事兒為難?”

“嗬嗬。”梅斯隊長皮笑肉不笑,對於這位性格爽朗且十分願意對他人交托信任的男士而言,這種壓抑不住憤怒的表現十分罕見,顯然,他被氣得不輕,但他顯然也不是那種會對外人暴露自家內部醜事的人,禮貌地回道,“確實是有一些麻煩事,您知道的,誰也說不清這座城市平靜的表相下還潛藏著多少驚人的……秘聞。”

韋伯很能理解這位杜塔塔城的守夜人隊長此刻的心情,既然對方不願意讓外人知曉守夜人內部的分歧矛盾,他自然也不會非得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客氣地準備道別:“這確實很糟糕,但願這兒能盡快穩定下來。既然諸位正在忙碌,那麽我們就——”

“當然,這些解決起來也並不麻煩。”梅斯隊長此時打斷了韋伯的辭行之言,看了眼神色晦暗的克裏克城守夜人隊長,別有深意地道,“等到天亮,我們會求助於我們的亡靈朋友,想來,我們的亡靈朋友也會像是幫助因納得立城和摩西港的兄弟部門那樣熱情地幫助克裏克城解決困難。”

克裏克城的守夜人隊長抬起頭,複雜地看了眼梅斯隊長,又默默別過臉去。

其餘的克裏克城守夜人神色各異,倒也沒有人出聲反對。

韋伯當即反應過來,這是梅斯隊長在借兩位宮廷法師——也就是他和拉曼莎——的見證,坐實金幣教會守夜人將借塔蘭坦亡靈之力掃除克裏克城(包括塔奇亞領其它市鎮)殘留邪教份子這件事。

小小地被人利用了下並不會讓韋伯心生反感,沒有足夠的份量可沒資格像這樣被人“利用”……再加上這也是韋伯所樂見的,便停下轉身動作,稍稍幫一把梅斯:“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聽聞塔蘭坦亡靈在這方麵還是很可靠的……雖然它們偶爾也會給人們帶來些小小的困擾。”

用“小小的困擾”輕飄飄帶過攻城結束後塔蘭坦亡靈持續全城大亂鬥擾民這麽個破事,韋伯又繼續幫著推波助瀾:“我相信塔奇亞的教區主教也會這麽認同的。”

梅斯隊長驚喜地朝韋伯投來感激的視線,他也是一時激憤,再加上知道這幾位宮廷法師幫著楊看管俘虜,才敢做出借別人的名頭施壓這種略顯失禮的事兒來,可沒想到韋伯會願意順水推舟。

“當然,韋伯先生。”梅斯隊長發自內心地笑了笑,語氣堅決地道。

他自黃昏時入城,到現在還沒見著本地教區主教……顯然,那位主教閣下是有意在回避他。

正神教派內部,話語權往往著落在教宗(教皇)冕下,由高級神官組成的議會成員,也就是樞機主教身上。

除去裁判所做大的烈陽教會,在其它正神教派,裁判所、守夜人組織、護教士(騎士團),以及分配到各教區的主教,都得聽命於議會神官。

地方上的守夜人隊長,理論上與直屬議會的教區主教同級……但通常來說,守夜人還是得聽命與教區主教,雙方之間屬於上下級關係——梅斯隊長一心與亡靈加深合作,而阿德勒領的教區主教反對,這事兒就一直沒成。

守夜人隊長倒逼教區主教被迫接受“建議”,這種事兒全大陸都鮮少聽聞,但在塔奇亞領這塊邪門土地上,梅斯隊長是鐵了心要辦成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