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為心口驟然一緊。

他竟白日都開始想這些事!

他猛地向後退了半步,在時雨滿麵溫情的目光中,道:“今日很晚了,我需先回。”

時雨那肯放他走!她趕忙上前伸手去抓握他的手臂,道:“這宅子剛買下來的,你不陪我去瞧瞧嗎?”

說到此處時,時雨還可憐巴巴的昂頭看他,試圖撒嬌:“你每晚陪我的時間都好少。”

旁的小倌見了她,都恨不得撲上來纏她一夜,偏生陸無為,見了她就跑。

她何其焦急,急的心口都泛起燥勁兒,恨不得把陸無為直接關進宅子裏,一口吞了,又怕被人發現,隻能苦苦忍耐,誘著他一步一步心甘情願的進來,然後慢慢的蠶食掉他的所有。

“明日。”陸無為果真軟化了些,他退了兩步,喉頭上下吞咽而過,推拒道:“我先走,明日再陪你。”

他不能再與她待下去了。

時雨隻好一臉委屈的道:“好吧,那上馬車,我送你走。”

“不必了。”陸無為不去看她的眉眼,隻道:“我自己回公子苑,今日時辰已晚,你早些回府。”

一個小倌可以不回公子苑,但是一個暗探必須回去,他還需繼續回公子苑蹲點,等錦衣衛上峰指示,但他的腿腳卻像是釘在了原地一般,走不脫,還賴在這裏與時雨講話,時雨不先回,他就回不了。

他隱約間摸到了時雨的出身,這等人家,夜間都有門禁,他並不知道時雨是如何溜出來的,但叫她早些回去定是沒錯。

見他堅持要回,時雨隻好委委屈屈的收回手,用一雙會說話的杏核眼盈盈的望著他,道:“不要,讓我送你嘛。”

陸無為的喉結又是一滾。

他不回應,時雨便不走,隻嬌嗔的昂著臉,等他回應。

“好。”陸無為閉了閉眼,終於開口。

時雨這才放下心來,轉而爬上馬車,又從馬車裏探出身影,遠遠與他揮手,招他上馬車。

那時夜色很沉了,天色漸漸暗下來,如同湛藍色的一團濃墨,月頭高高的掛在雲上,遠處的夕陽隻餘下赤金的一抹,斜斜落下來。

老天也偏寵她,那樣瀲灩的一抹金,全都澆在她的眉眼間,潤著她瑩嫩的臉,妍麗的唇。

一道殘陽鋪麵,半點羊脂豔紅。

馬蹄滾滾別離,誰家嬌娘探窗?

陸無為一時意亂情迷,也跟著上了馬車。

當時晨昏交界,日月同天,馬車沿著街巷向前行駛,姑娘坐在馬車裏,郎君綴在後麵、踩上馬車矮階,站上馬車。

風一吹,馬車上的玉鈴就在晃,晃得陸無為心口發軟。

情愛二字何其醉人,管你喝不喝酒,隻要碰上了,都要軟三分。

——

而此時,李府內也正是熱鬧的時候,宴席正酣。

李現之的弱冠禮已經授冠過了,賓客們都在飲酒談笑,此時,李府的後門終於被人啪啪敲響。

李現之的那群朋友們早已是等待多時,聽見了敲門聲,便連連阻著門口的人,不允門房開門。

門房遲疑間,隻得去尋了李現之。

李現之自席間抽身離開,穿過廊腰縵回、踏過簷牙高啄,滿身酒氣的走來時,便瞧見這麽一幕。

後門隱於花樹叢林的小道間,他的一群朋友們圍著門板,不準外麵的人進來,正叫嚷著什麽,吵鬧聲混著絲竹音在幽靜的道路間喧鬧,竟是都聽不清門外的人在說什麽。

但是這個時候過來的,除了時雨,應也沒旁人了。

“這都什麽時辰了,她現在才來,豈不是將我們看不起?”

“誰說不是,今日可是李大公子的重要日子,她偏生要推脫到現在,她來敲門,我們就得開嗎?”

“現在知道錯啦,晚了!”

“就是!且將門堵死了!”

一片喧鬧聲中,李現之繃著臉走過來,道:“好了,且將門打開吧。”

時雨不懂事,他卻不能不懂事,隻給時雨些教訓,小懲大誡後,便罷了。

被堵過一次門後,諒時雨也不敢再如此拿喬、故意遲到了。

四周的友人便道:“思齊啊,便是太好脾氣啦,縱的安平郡主一直胡鬧。”

“李大公子太寬容她了。”

“不過,想來安平郡主已經知錯了,開了門,便該給李大公子賠禮啦。”

“聽聞安平郡主還備了很多禮呢——”

一群人雜七雜八的說上了,一旁的門房倒是動作利索的開了門,迎外頭的安平郡主進來。

但是,門板一被打開,外麵的人露出了身影來,竟然不是時雨,而是李府的一個小丫鬟。

一群議論紛紛的人頓時驚得閉嘴,四周戛然而止的靜下來。

那小丫鬟急的臉都泛了紅,站在門外,氣喘籲籲的道:“啟稟、啟稟大公子,奴婢方才去康佳王府前尋人,康佳王府的小廝與奴婢道,郡主今日早早地便出了門,似是與趙府的趙姑娘有約。”

她回來後,便想去尋大公子稟報,誰料竟然被人堵在門外,一幫浪**子不讓她進門,她不敢高聲喊叫,今日高朋滿座,唯恐失禮,隻得壓低了聲音叫裏麵的人開門,但聲音一壓低,裏麵的人隻聽見個女音,便以為是時雨,更不肯開門,直將她逼的手心出汗。

這門一開,她便再也忍不住了,急急地與李現之道:“大公子,安平郡主今日根本沒來呀!”

這一聲喊落下來,叫李現之心口驟然一縮,隨後便是一陣惱怒直頂頭皮。

時雨竟敢不來?

這是他的弱冠宴,何其重要!時雨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學會懂事?

他一時被氣得說不出話,隻道:“她到底去了何處?”

丫鬟如何得知?隻能諾諾搖頭。

旁的幾個朋友對視一眼,七嘴八舌的道:“我們都遣奴仆去尋便是,若是尋到了,定要給她個教訓!”

幾個吩咐間,一群奴仆便從李府奔赴而出。

李現之重回席間,壓著暴怒,將所有賓客都送走。

他送完客,宴席散了後,便有一朋友的小廝得了信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告知;“啟稟各位公子,循著康佳王府的馬車啦,就在隔壁幾條巷子呢,定是安平郡主。”

李現之豁然起身,丟下一眾朋友,直奔那條小巷子。

他倒要親口問一問,他的宴都不來,時雨到底是要鬧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