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申時。
時雨終於從夢中醒來了。
她雖睡得時間久,但是今日做了一整日的夢,夢裏全在疲於奔命,醒來時累的一根手指頭都不想提起來。
如玉雕一般的姑娘在床榻間翻了個身, 柔嫩的肌膚摩擦過順滑的綢緞, 她歪著腦袋, 抱著被,翻來覆去滾了兩圈之後,終於慢吞吞地爬起來了。
人要直麵苦難的,總不能因為可能會死,就真的躺平等死了吧?
時雨雖然不是什麽聰明絕頂、武功高強, 能絕地翻盤的能人, 但也並非是一扯就斷,隻能攀附於旁人的菟絲花,她頗有兩份靈巧韌性, 平日裏與李摘星爭吵不休,也從未低頭服輸過, 現在到了窮巷, 便開始琢磨該如何調頭。
既然確定了陸無為是錦衣衛,那便不可能再抓他去宅子裏了,她現在在想,該如何討好陸無為, 才能在陸無為知曉自己身世之後不殺她呢?
她越想越覺得難。
她之前找陸無為時,是以一個“恩客”的身份, 去找“小倌”的, 尚可以說上一聲“機緣巧合”,扯一句“一見鍾情”, 但是日後陸無為打上康佳王府,知道了她就是康佳王府的郡主,陸無為還會信“巧合”嗎?
錦衣衛神通廣大,都是辦案的能手,據說他們能偵查各種蛛絲馬跡,從死人嘴裏都能扒出秘密來,扒她更是輕而易舉。
若是讓陸無為知道,她一早就知道他真正的康佳王府的世子,還試圖殺了他,他還會留她一命嗎?
時雨越想越覺得腦殼發暈。
不行,不能這樣。
她想,她得咬著牙硬撐,她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時雨想,反正沒人知道她重生的事情,她隻要咬死牙關,把陸無為當成一個偶遇的小倌來看待就行,日後如果陸無為再回到康佳王府,她就來一場巔峰演技,大喊出“怎麽可能我不相信”然後當場昏厥,以此來保住她這一條小命!
這手段其實也算不上是多高明,但是時雨當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她有點膽氣,但實在不多,有點腦子,但跟沒有也沒什麽區別,倒是有一點機靈的小聰明,隻能靠著這一點小聰明保命。
而在現在,陸無為還沒進府之前——時雨想,她應該繼續去討好陸無為。
但是這個討好,也要有邊界。
時雨動用她沒有多少的腦子,仔細思索了一下,理出了以下思路。
陸無為原先被她包夜時,就顯得並不情願,隻是因為臥底之故,所以才不能拒絕她。
那她在知道陸無為的真實身份之後,就該上門賠禮,送點金銀拉點好感,然後再表達:我不知你是錦衣衛,先前多冒犯,以後咱倆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麽事兒直接叫我我肯定幫忙。
這樣,陸無為應該對她有那麽一絲好感。
日後,她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等到她和她弟弟被攆出康佳王府的時候,陸無為應該不會再將他們倆一箭射死了。
時雨一念至此,後又覺得她得多做點準備。
上輩子她被攆出來之後,兜裏一分銀錢都沒有,隻能當簪子當鐲子過活,現在她得提前攢下銀子來,免得到時候沒銀子用。
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有挺多機會。
這輩子,肯定死不成了吧!
——
申時的天兒已經不那麽熱了,外頭的丫鬟們聚在簷下三三兩兩的吃果子,飲茶水,突聽內間內有動靜,玉蘭與雪梅匆匆起身進了內間,果然瞧見她們郡主已經醒了,正站在首飾櫃前,瞧著一堆首飾,不知道在想什麽。
時雨的首飾很多,簪子分金簪銀簪玉簪木讚,以及各種各樣的簪形,鳳簪最貴,且還是郡主規製,旁人不得攜帶,銀簪則是銀鑲翠羽簪稍多,木簪上多以配花,做花枝狀,玉簪造型簡單,但頗和時雨這張輕雲淡月的臉,戒指耳環琳琅玉佩手鐲則更多,數不勝數。
小郡主生的貌美,此時隻穿著一件粉黛紗衣,站在櫃子前,露出一片雪潤凝脂,墨色若綢緞般的瀑發垂散在她身後,不知在想什麽。
“郡主?”玉蘭進來後,先是停步行禮,複而問道:“方才世子進來了,您可瞧見了?”
“世子?”時雨驚訝回頭:“時雲回來了?”
一旁的雪梅則低身撿起時雨丟在地上的各種衣物,她撿完之後,發現少了一隻綾羅絲襪。
綾羅絲襪是半透的顏色,其下肌膚若隱若現,十分美豔,廣受京中貴女喜愛,自遙遠的江南隨水運而來,價格十分昂貴,一雙要幾兩銀子。
隻是這綾羅絲襪太過嬌貴,絲線一鉤便破,穿過一次後,絲襪的絲線還會被抻出形狀來,下次穿會有不貼合的地方,所以綾羅絲襪都是隻穿一次,不上第二次身。
所以丟了一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是雪梅有些奇怪。
郡主今日回來的時候,雖說沒用她們服侍更衣,但是身上的衣料都是全的,怎麽會丟一隻呢?
雪梅不知為何,腦子裏突然想到了世子,想的她整個人都打了個激靈。
“回郡主的話,世子方才還進屋瞧您了,奴婢們本想攔著,但是沒攔住,後瞧見您睡了,世子便出來了。”雪梅撿衣物的時候,玉蘭與時雨請罪道:“還請郡主責罰。”
“無礙。”時雨擺手道:“他自小便這樣,誰都管不了他,不怪你。”
頓了頓,她又問:“時雲現在回了竹書院嗎?”
她這個弟弟單純懵懂,做什麽都瞻前顧後的,膽子又小,晚上不敢睡覺,常要時雨陪著,他打小便愛粘著時雨。
雖說時雨知道他們倆不是親的,但她心裏就是把時雲當成親弟弟,所以她不甚在意時雲的一些魯莽無禮的舉動。
再說了,他是世子,他要是硬闖進來,這群丫鬟那個敢硬攔呢?
抱著衣物的雪梅本欲說些什麽,但聽到時雨說“無礙”的時候,她便將頭顱又垂下去,抱著手裏的衣服,老老實實的下去了——主子都不在意的事情,她還是不要講了,萬一給自己惹事兒了呢?
而一旁的玉蘭請罪過後,見郡主沒怪罪,便鬆了一口氣,隨後又道:“回郡主的話,世子似是與旁人有約,剛出了府門,並未留在竹書院,但世子留了話,說晚間會來陪您。”
晚間要回來。
時雨本來是想晚間去找陸無為賠禮的,但既然弟弟要回來,便推到明日吧——反正她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好怎麽見陸無為。
“挑件衣服來,再去給趙萬琴送個信兒,我一會兒約她出來逛一逛。”時雨道。
“郡主今日可還要做男子打扮?”玉蘭問。
“不必。”她現在又不去公子苑了,要去尋趙萬琴,自然是做女子打扮。
玉蘭便知曉了。
她去挑了一套月牙蘭色、對交領的素色衣裙,又選了一套銀製梅花簪,下配一雙織雲玉履,發鬢挽成垂雲鬢,在時雨的額間點了一點藍色水珠做花鈿。
鏡中美人兒本就清雅,這樣一打扮,如同出塵仙子一般,軟紗輕儒在身,像是真將天上的雲朵穿在了身上一般,發鬢一晃,上灑了珠粉,若銀河流星般泛著淩淩的光。
時雨妝點完後,正是申時中,趙府那邊來了信,趙萬琴已駕車來接她來了。
康佳王府中由著時雨亂玩,縱是夜間不歸,問題也不大,趙萬琴家同是武將之府,其父同在邊疆,其母操持一整個大家子,有些地方難免力不從心,所以家中對趙萬琴這種歲數不小的子女管束頗少,趙萬琴未嫁人前行動也算得上自由,否則,若是旁的規矩森嚴家的姑娘,已到了申時,便不會放姑娘隨意出府門了。
趙萬琴到時雨府門前,沒等多久,時雨便從後門溜出來了。
趙萬琴圓臉圓眼,生的明媚大方,一笑起來就是兩個小酒窩,像是一叢熱烈的丹橘花,遠遠瞧見時雨,便將馬車窗推開,探出半個身子,伸出手去召時雨進來。
時雨一路提裙踩凳上馬車,才一進來,便聽見趙萬琴劈裏啪啦竹筒倒豆子一樣與她說道:“你聽說了沒有?李摘星之前在馬場上磕掉的那顆牙被她用銀絲纏上了,修理的倒是挺快,我一個去過李家弱冠宴的手帕交回來與我說,她現在笑起來都不敢露牙齒,怕被人瞧見。”
趙萬琴與李摘星關係不好,所以弱冠宴她沒去,雖然她知道時雨也沒去,但是她有了關於李家的八卦,還是忍不住跟時雨確定一下真假。
“但是自打李家弱冠宴後,李摘星一直沒出來,我聽人說,似是因為李摘星與顧家人結仇了,李家大公子要將李摘星送到老廟去,李摘星一直鬧著不肯去呢!”
說到此處,趙萬琴蹭到時雨旁邊問,一雙圓眼中滿是好奇:“你可知是為什麽?”
之前顧家和李家將這件事封了口,旁的人也就沒有出去宣揚,趙萬琴自然打探不到,但是要來問時雨,時雨自然也知道一二。
“說起來這個,我還真是知道。”時雨依靠在馬車窗旁邊,與趙萬琴倆人緊貼著,學了一下那一日李現之帶人堵她馬車的事情。
“你也知道李摘星那個人,唯恐天下不亂,她將信給我,無外乎是想看我跟李現之吵架,叫我們倆都心生芥蒂,瞧我們倆一邊吵架,一邊互相忍著成婚而已。”
時雨提起那些事,神色淡然得很,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隻道:“現在我不嫁他們家了,她才知道玩大了,李現之那個脾氣,從不反思,問題都是旁人的,李現之從不覺得自己錯。”
“以前我和他在一起,他便覺得他永遠是對的,我錯的更多,現在我不與他在一起了,他管不到我,這些事便都是他妹妹的錯了。”
時雨清麗出塵的麵上閃過幾分譏諷,道:“如此,李現之罰李摘星也很正常。”
趙萬琴一聽到這些事兒就高興,多講點,她愛聽!
她挪到時雨身旁,與時雨擠眉弄眼道:“明日便是花燈節,明晚,你隨我一道去找白公子,為我壯壯膽,可好?”
時雨記起來了。
之前趙萬琴和李摘星打賭、搏馬球賽,就是因為這個“白公子”。
“也可。”
她這些時日一直忙著找陸無為,疲於奔波,都與周遭的手帕交和圈子裏的事兒隔離了,最近圈子裏出了什麽事兒她都沒關注過,明日去一趟花燈節,轉一轉,散散心也好。
時雨想了想,又道:“白家那個——是有一對兄弟的吧?”
她隱約記得,京城白家裏有一對雙生子,一個是哥哥,一個是弟弟。
“是。”趙萬琴點頭,道:“我邀約的是白家二公子,白二公子已應了我的信兒了,到時你與我一道去,中途你走便是。”
時雨明白。
這是圈中姑娘們常用的心機小手段,因為男女獨自相處,難免會被人說做“私相授受”,但是遇到喜歡的人,誰都想私下裏悄悄了解一下,所以就拉一個姐妹一起,三個人,便能互證清白。
“好。”時雨點頭,道:“明日我們倆一道兒去。”
她們倆又嘰嘰喳喳出去轉悠了半天,時雨以趙萬琴的名義,在一間錢莊裏存了銀子,算是後手,若是被趕出府門,也方便她日後使用。
待到了晚間,她們二人才戀戀不舍的分開。
當晚,時雨回了雲中閣時,便瞧見時雲在院閣裏水湖中心的涼亭中等她。
時雨一瞧見她弟弟,便紅了眼眶。
她的弟弟如往常一般,白衣公子,溫潤如玉。
上輩子她跟她弟弟都死得太慘了,算起來,這還是這輩子,她回來以後,他們第一次見麵。
時雨一時滿懷哽咽,望著她弟弟的目光都含著幾分淚光。
那時,正是晚霞繽紛,天邊的彩霞燒成煙粉色,雲後還泛著金光,金與粉與白的雲與綠的樹與鎏金的屋簷拚湊在一起,成了一副瑰麗的畫,畫中最美的,是那嬌柔的姑娘,如春枝上的花苞,鮮嫩的氣息直撲人的眼。
時雲看不了阿姐那種模樣,柔柔弱弱,像是隨時都能撲進他懷裏,在他懷裏哭出來一般。
他的阿姐,比彩霞,比琉璃,比全天下的美好的東西加起來都美。
那天晚上,時雲跟時雨喝了不少酒,時雲還趁著時雨飲多了酒,雙眸泛著亮光,死死地盯著時雨的醉顏,問時雨:“阿姐,當真不喜歡李大公子了嗎?”
“不喜歡了。”時雨醉得一塌糊塗,半趴在亭子的石桌上,晃著手裏的酒杯,嘟嘟囔囔的說:“他不配。”
那天晚上,時雨都不記得自己究竟說了什麽了,她醉的一塌糊塗,隻隱隱記得,時雲當時替她將一縷發絲別在耳後,讓她“等一等”。
等什麽?
時雨不清楚了,她隻知道當天晚上回房之後,她便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第二日她醒來時,天光已大亮,時辰都過了午時,時雲回國子監學課去了。
時雨也沒去管,隻當時雲醉酒胡話,不必較真。
她今日還有要事,晚間要陪趙萬琴去玩花燈節,明日之後,她還要去找陸無為賠禮。
珍惜這最後一個和平的夜晚吧,從明天開始,她就要去伴虎了。
時雨眼含熱淚的喚玉蘭去給她穿衣裳了。
——
與此同時,錦衣衛詔獄中,李現之正在被審查。
錦衣衛的詔獄位於地麵之下,不見天日,縱是夏日,也陰冷刺骨,詔獄內的一間牢房裏,李現之的衣裳都被扒掉了,隻有一件中衣堪堪遮醜。
因著有官身在,且還沒有定罪,所以李現之並沒有被用刑,但是他也吃了不少苦頭。
在錦衣衛裏,可不像是在其他牢獄,不管是刑部還是下頭的衙門裏,總有各種明裏暗裏的規則和人手,隻要通過去,便能叫犯人好過一些,但是錦衣衛的牢獄裏密不透風,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李現之在這裏,與旁人無異。
他被關進來已有兩天一夜了,馬上便要兩天兩夜了,一頓好飯沒吃過,隻有人給過他幾個破饅頭。
李現之滿身傲骨,怎麽可能吃這種東西,他硬咬著牙不肯吃,一口水也不喝,餓的頭暈眼花,倒在地麵上,被冷氣浸的骨頭都疼。
等到陸無為來提審他的時候,李現之已經快把他自己給折磨死了。
前日裏還姿容出眾、舉止風儀的公子此時已經變得狼狽不堪,隻剩下最後一點體麵,具體體現在陸無為進來的時候,李現之咬著牙站起身來,沒有匍匐著被人拖起來。
他並非是什麽不懂官場的糊塗人,他是大奉鴻臚寺的官員,對錦衣衛自然也有幾分了解,他已經猜到了一些,當時在公子苑裏,錦衣衛是在做一場“請君入甕”的戲,用以抓人,他恰好撞了進去。
而陸無為,借著錦衣衛查案的勢,把他給關進來了。
陸無為可擋,但是錦衣衛查案的勢不可擋,此時他是落在陸無為手裏的魚肉,如果他反抗,不配合,陸無為可以隨意炮製他。
所以他隻能配合。
忍一時之氣。
此時是的陸無為與前日的陸無為也大不相同了。
案件基本已經告了一個段落,隻剩下最後一些收尾的工作,比如那些公子苑的小倌如何處理,公子苑裏的死屍如何處理,剩下的這些恩客如何處理,後續基本都會讓負責本案的百戶來辦。
負責這個案子的百戶姓陳,名陳亦,正是陸無為的頂頭上司,今日派陸無為來處理所有恩客,最後審查一遍,沒問題的放掉,有問題的直接關進牢獄裏關半輩子,或者一刀砍了,放亂葬崗埋了。
陸無為論功行賞,被抬成了小旗,手底下領了五十個校尉,現在,陸無為在詔獄中,專門負責做邢審,讓他來審人,也算是本職。
今日是陸無為第一天做小旗上任。
湛藍色的飛魚服往身上一套,本就挺拔的肩膀更添了幾分英氣,官帽壓在一絲不苟的發鬢間,露出其下一張眉目冷冽,凶戾逼人的臉,當他腰佩繡春刀走進牢門時,周身的氣勢頗為壓人,叫人忍不住想起,在公子苑那一夜,站在台階上,一刀一步砍下來的陸無為。
陸無為對錦衣衛查案的流程爛熟於心,從不曾有半分不合規的地方,他對李現之的審訊也隻包括公子苑之後的事情,繞是李現之對陸無為心中有偏見,卻也不得不認一句,這人真是辦事老辣。
待到一場審訊走完,陸無為便叫身後的校尉開門放李現之出來,並且擺出來一張公事公辦的臉,躬身行禮道:“李大人,此次問詢已結束,李大人與這場案子沒有直接關係,先前的調查皆是為了大奉黎民百姓,若有冒犯,還請大人體諒。”
陸無為這人,越是想要算計誰,麵上越是讓人挑不出錯處,每句話都說的滴水不漏,那冠冕堂皇的意味一壓下來,此時李現之若是不肯低頭還禮,那就是李現之為人狹隘。
李現之縱是恨得牙癢癢,此時也得咬牙切齒的忍著,還了一個叉手禮,道:“無礙,都是為了查案。”
說話間,已經到了要離開的時候,陸無為派了一個校尉給李現之領路。
李現之本來是想風輕雲淡的離開,然後日後再報複的,但是在他與陸無為擦肩而過的時候,一種強烈的不甘湧上了心房。
憑什麽?
他到底哪裏不如這個錦衣衛!
李現之雙目赤紅,驟然停住了步伐。
他那雙丹鳳眼轉過來,死死地盯著陸無為的臉,當陸無為轉過目光來,神色平淡的問“李大人還有何指教”的時候,李現之對著陸無為笑了一下。
這一笑,都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陸大人應當知曉我那一日為何去公子苑,我也知曉陸大人為何要單獨把我扣下,但沒關係。”
李現之的聲音壓的極低,說出來的話似隻是氣音一般,飄飄揚揚的落到陸無為的耳廓間,他道:“她終會是我的妻,康佳王府的千金郡主,不可能下嫁給一個錦衣衛的小旗。”
“我雖不知你是如何誘的時雨去尋你,但是不管你用了什麽手段,都是沒用的,那隻是時雨一時意亂情迷而已,她若是想清楚了,定不會再去尋你了。”
“你的家境想來也不怎麽樣吧?誰家好兒郎,會進錦衣衛這種地方,時雨最是膽小,怎麽可能與你這種滿手血腥、蠅營狗苟之輩在一起?”
“若非你有一張好臉,她豈會看你一眼!”
“隻有我,與她才是,門當戶對!今天晚上花燈節我便會去尋她,她那般愛我,定是會與我重歸於好!”
最後那幾個字被李現之咬的極重,說完之後,他定定的盯著陸無為的臉,想從陸無為的臉上瞧出來什麽。
但什麽都沒有。
陸無為隻是神色淡然的略過他,轉而道:“送李大人出詔獄。”
李現之一口悶血吐不出去,氣的一甩袖,隨著校尉走了。
而陸無為的眼眸裏反倒閃過幾絲泠光。
果真是郡主麽...康佳王府的郡主,應是喚,安平。
安平。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封號,卻是從另一個男人的嘴裏聽見的。
他在心裏念著這兩個字,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心口被人捏過,有一種細細麻麻的癢。
時雨到現在都沒有來尋過他。
今天晚間——花燈節。
陸無為垂眸,短暫的思索了片刻後,繼續提審旁人。
到了當晚換班,陸無為從北典府司出來,換了一身常服,悄無聲息的在街內遊**,奔向康佳王府。
時雨不來找他,他也不會去找時雨,他隻是去看看。
看看這個李現之,如何與時雨重、歸、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