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自家妹妹要被逼死了, 顧縱行也著急,他反複詢問顧青萍到底怎麽才能不去想這件事,最終,顧青萍才說:“我想去給安平郡主賠禮。”
顧青萍覺得自己做錯事了, 她不該覬覦旁人的未婚夫, 就算是隻是偷偷地想, 也是她的錯,現在導致人家未婚夫婦解除婚約了,她應該賠禮,任人家安平郡主如何磋磨,都是她該得的。
如此這般, 她才能好受一些。
顧縱行瞧著顧青萍這樣, 都覺得心口發堵,他這妹妹,憂思過重, 遇事隻會反省自己,從不責怪他人, 不管是多離譜的事情, 她都能從中找到自己的錯誤來,然後反複為自己的錯誤而感到愧疚,日日吃不下飯,覺得全貴秀圈的人都在背後偷偷罵她, 想的顧青萍幾欲輕生。
顧縱行看見她如此,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偏生還不能說。
他真怕他那句話說重了, 顧青萍直接投井去,但是他就算是不說, 顧青萍也快被自己給磨死了。
顧縱行一時情急,便直接領著顧青萍登門來了。
他原先在康佳王手底下當過兵,算是康佳王手下的人,進門來是沒問題,隻是進來了之後,顧縱行心裏卻有些七上八下。
他一時衝動,竟沒先來拜訪,而是直接帶著顧青萍上門來了——那位安平郡主既然能因此事退婚,那顯然會恨上顧青萍,若是安平郡主對顧青萍惡語相向,顧縱行怕顧青萍一個牛角尖出不來,直接把自己給鑽死。
那康佳府的安平郡主應也是個果敢猛烈的姑娘,顧縱行詢問顧青萍丫鬟的時候,曾聽那丫鬟說,那安平郡主被李現之帶著一群友人圍著,依舊不落下風,他後與旁的人打探過,旁人也都說,這安平郡主時雨,是個有仇必報的脾氣。
這性情如此銳利,若是她遷怒顧青萍可怎麽辦?
他不當這麽衝動便跑來的,他之前應當先探一探口風,備過禮,先緩和一下關係,再帶顧青萍來的。
顧縱行一時間煩躁極了,幾乎想拉著顧青萍就走,但是這一趟走了,下一次,便更不好上門來了。
他本就是個心思跳脫的少年郎,能有官職,都托他爹在兵部一路給他提升上來,他自己性子浮飄,並不沉穩。
否則也做不出來一時情急,便拉著妹妹直接來人家府上拜訪的事情。
顧縱行正遲疑猶豫著要不要走呢,突然間聽見外間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旁的顧青萍慌亂的驟然站起身,顧縱行便也跟著擰眉站起來,他想,若是這個安平郡主難為他妹妹,他隻能無禮了。
一念至此,顧縱行冷眼看向外間。
珍珠簾外影影綽綽站出了一個人影,婢女抬手挑開珍珠簾,露出來一張清雅靜美、青山遠黛的麵容。
顧縱行一眼望去,便覺得心口一突。
而來人緩步邁進來,頭頂珠釵不動,風儀萬千,眼若圓杏粉麵桃腮,一眼望來,那眼眸若秋水粼粼,隻一眼,便叫顧縱行心中煩惱頓消,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兒蘊在心頭,立刻便不想走了,甚至還想過去與這位姑娘親自賠禮。
子不教父之過,妹妹的錯處,當由哥哥來賠!
這,這位姑娘瞧著就是一副很講理的樣子...定不會難為他妹妹的。
——
時雨邁步自外間進來時,便瞧見了這麽一幕。
寬敞明亮的前廳中,一男一女站在椅前,男子生的頗為俊俏,眉目間滿是英挺的少年氣,根骨卓然,穿著一身明紫銀絲袍,腰係玉帶鉤,一瞧便是五陵少年。
女子形容瑟縮,麵色蒼白,見了她就抖,果真是那一日巷中瞧見的顧青萍,顧大姑娘。
“二位是顧小將軍,顧大姑娘?”時雨瞧見他們兩人,先行了一個叉手禮,複而問道:“二位貴客前來,小女子有失遠迎,不知府內清茶可合口?”
時雨開口寒暄後,顧青萍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唇瓣慘白,求助一般看向她的哥哥,而她的哥哥來時與她保證的極好,現下卻一言不發了,隻直勾勾的盯著康佳王府的郡主瞧,竟比她還要失禮!
顧青萍又想暈了,窘迫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顧大姑娘?”時雨久久沒聽見回應,再看顧青萍的時候,瞧見顧青萍的腦袋一個勁兒的往下垂,不由得又問了一句:“可是這茶不合胃口,有什麽不舒服?”
“我,我沒有不舒服。”顧青萍一狠心,抬起頭來看著時雨,磕磕巴巴的說:“我,我來給時大姑娘賠禮,之前的事,是我不好,與李公子無關,他,他並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
她沒有臉麵將自己做過的事說出來一遍,隻含糊的代指。
時雨這才知曉這位顧大姑娘竟是專程為賠禮而來。
她抬抬手,示意玉蘭與旁邊守著的丫鬟先下去,待到那三人下去,前廳內隻剩下時雨與顧家兄妹之後,時雨才道:“都是些小事,我並非為在意,顧大姑娘不必為此勞神。”
顧青萍竟有些急了,她磕絆著道:“可,可我,我聽說,你與李現之已因此事而退了婚!”
顧青萍原先自是喜愛李現之的,但是經了這麽一趟事之後,對李現之那點喜歡全都被消磨光了,隻剩下一陣後悔。
她真不該喜歡有未婚妻的男子。
“我與他退婚,與顧姑娘亦沒有多少關係。”時雨說的頗為真誠。
她與李現之退婚,是因為上輩子看清了李現之那自私自利的冷臉,所以才會退婚,那封信隻是李摘星送到她手上的一個退婚手段而已,她其實並不恨顧青萍,甚至都不在意顧青萍是誰。
她原先也不知道這二人到底有什麽糾葛,隻是後來,李現之幾次三番托人解釋,她才知道,那件事全都是李摘星一個人左右挑撥的——但是這都是後話。
瞧著這位顧姑娘急著解釋的模樣,時雨也不想叫她難受,便與她直言道:“那封信是李摘星給我寄來的,她本就瞧不上我,故意以此來羞辱我,李摘星一貫不喜歡我,常想逼我退婚,可能是瞧見顧姑娘恰好可以用,便拿來害我一次吧,我常見李摘星如此做派,因此,我也願意相信顧姑娘並未有毀人婚約之意。”
“顧姑娘也不必擔心,京中人並不知道此事,李府與顧府壓的都很快,我也未曾與旁人言說過,再者,本就不是顧姑娘的錯,顧姑娘不必妄自菲薄,真要說賠禮,也該是李摘星來給我賠禮,顧姑娘隻是交友不慎,叫人拿來擋刀了而已,日後,當瞧清旁人。”
時雨軟言溫語的解釋了一遍後,顧青萍的臉色便好很多了。
她一顆惶惶不已的心終於放下了,原來李公子與時姑娘解除婚約並不是因為她,原來她的信也不是莫名其妙到時雨手裏的,而是被李摘星故意挑撥送過去的,這樣說來...最錯的那個也不是她。
顧青萍身上壓了許久的愧疚感和罪惡感驟然消散了,她想,這件事情原來不怪她,應該怪李摘星。
她胸口處堵著的那口鬱氣緩緩被吐出來,整個人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顧青萍一時輕鬆極了,連帶著對時雨都湧出了幾分感激之情,她覬覦時雨的未婚夫,時雨未曾惱怒,還安撫與她,這等心性,當真是少見的好姑娘。
“謝,謝過安平郡主。”顧青萍含羞帶臊的邀約她道:“不知,不知明日可否邀郡主遊湖?且,且做賠禮。”
說到一半,顧青萍怕被拒絕,小心翼翼的瞧著時雨。
時雨瞧見顧青萍這幅鼓起勇氣來邀約、斟酌抬眸看她的模樣,便覺得顧青萍可憐可愛,像是顧青萍這般做錯了事,真的能放下臉麵來,跑到府裏賠禮的人可不多,像是李摘星,分明是罪魁禍首,但這輩子都不會賠禮的。
這小姑娘如此膽小,似還有些軸擰,她實在是不想拒絕,她怕她拒絕了,顧青萍便覺得她厭煩顧青萍。
她看顧青萍的眼神裏都充滿了憐愛。
真是個傻姑娘。
“既如此,明日我可帶趙萬琴一道兒去嗎?”時雨走哪兒都想拉上趙萬琴,畢竟趙萬琴這段時間剛被白公子拒絕,出去散散心也好,她便與顧青萍道:“我的朋友,你應當也聽過,趙家的姑娘。”
“自是可帶的,多一位姐姐,也更熱鬧。”顧青萍人都精神了兩分,臉上也多了幾分笑。
時雨與顧青萍寒暄了一陣,然後親自送顧家兄妹離開。
顧青萍出了康佳王府,才來得及埋怨一句她的大兄:“大兄方才一句話都不說!”
一旁的顧縱行恍然間回過神來,繼而給了他妹妹一個燦爛的微笑:“明日阿兄陪你一起去,哎呀,你們三個女子,出門太危險了。”
“我們有小廝,還有私兵。”顧青萍詫異的掃了顧縱行一眼。
“那也太危險了。”顧縱行本來板著臉的,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唇瓣又勾起來了:“你們需要一位孔武有力的將軍保護。”
不知為何,顧青萍覺得她哥哥笑的十分...下賤?
而顧縱行此時已經在思考明日他該穿什麽樣的衣服了。
要不改日來拜訪一下康佳王府的世子吧?以前見過麵的,好似是叫時雲來著。
他說不準以後要當時雲的姐夫呢。
老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大可以先從時雲這裏先下手嘛!
那位時公子也生了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他們姐弟倆一瞧就是一個娘胎生出來的,簡直就像是兩個玉人一樣。
真好啊,一定是兩個心地善良的人,顧縱行沒有讀過多少書,他搜腸刮肚,想了半天,又在心裏重複了一遍:真是一對好姐弟啊!
搞定了時雲,便離時雨更近一步啦!顧縱行想著,又咧開嘴笑。
顧青萍的臉都皺到一起了。
哥哥怎麽越笑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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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子弟離開康佳王府的時候,時雲還在書房內發泄怒火。
袁散那邊的事情居然沒做成,而且陸無為還被一個千戶給撈走了,有那千戶擔保,袁散根本沒敢繼續搞事,陸無為被送到哪裏去了都沒敢探查,現下,他居然失去了陸無為的行蹤。
也不知道那千戶為何肯替陸無為辦事,難不成那已經死了十多年的王妃突然又開始發力了?
寬敞的書房裏,時雲盯著手裏的書卷看了半晌後,突然冷笑道:“抓不住陸無為,那就把他老父抓出來,嚴刑逼供,我就不信,挖不出他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