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腦子已經被燒毀了, 平日裏的那些桀驁冷漠都瞧不見了,他變得格外粘人,死死地抓著時雨不鬆手。
時雨脫他的衣服,他不反抗, 順從的讓時雨將他扒到隻剩下一層薄薄的中褲, 用毛巾給他擦身子, 他不掙紮,任由時雨摸他。
但是當時雨轉身想去旁的廂房給自己換身幹淨衣服的時候,陸無為便如同掛在了她身上一樣,死活不肯讓她走,她若要起身, 陸無為便一定要跟著她起身, 他像是突然變成了時雨的影子,有光的時候黏在她身邊,沒光的時候就嵌進她的血肉裏, 如影隨形。
他人都快燒的燙手了,還要掙紮著坐起身來, 拉著時雨的手臂不讓時雨走。
時雨餘怒未消, 瞪著一雙杏眼,凶巴巴的與他說話:“陸無為!我要去換衣服,要給你熬藥,要給你包紮, 你不要仗著自己受傷高熱了就胡作非為!”
而被訓斥的人似是已經完全被高熱燒傻了,他坐在榻間拉著時雨的手, 昂著頭看她。
他是那麽高壯的人, 握著刀的時候,沒人能攔得住他的鋒芒, 那張冷淡的皮囊下有錚錚鐵骨,仿佛一輩子不會示弱一般。
而現在,陸無為坐在榻間,昂著頭看著她,那雙鋒銳冷漠的眼此時毫無攻擊力的望著她,竟有幾分溫順之意,她要走,陸無為便跟著,她一回過頭要發火,陸無為便抬起眼眸來,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眸看著她。
瞧著像是一隻渴望主人陪著玩耍的大狗狗,不管主人揉他的毛發,還是捏他的肚皮,他都不會反抗,隻會低下頭,用濕漉漉的舌討好的的舔主人的掌心。
之前她還說他是一頭惡狼,現在瞧著,分明是一隻大狗,搖晃著尾巴,嗚嗚的和她求歡。
就像是時雨手中握著他的項圈鎖鏈一般。
她不知道,就是從這一天起,她親手給陸無為套上了鎖鏈,這頭凶猛的惡狼,心甘情願的在她的麵前低下了頭顱。
這世上最能困住人的,從不是什麽牢獄,而是心鎖。
牢獄能困人一時,心鎖要鎖人一世。
那時外麵的風雨更盛,劈裏啪啦的拍著門窗,像是要將這世間的一切都泯滅,越發顯得屋內一片寂靜。
天地間隻留下他們兩個人,靜的時雨都能聽見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廂房內有一盞燭燈在亮,昏黃的光線幾乎化成一抹流水,淺淺的澆在陸無為的眉眼間,平日裏那樣桀驁不馴的人,此時卻突然變成了另一幅模樣,他昂著臉,擺出來一副“任由賞玩”的模樣,用那雙眼濕漉漉的望著時雨。
好似時雨此時對他做什麽都行。
他本就生了一張極鋒銳奪目的臉,像是他的那把刀,美的驚心動魄,讓人不敢直視,但此刻的他周身的冷冽之意都散了,身上滿是傷口,赤著上身坐在榻間,發絲還濕著的,有一根墨發粘在他的麵上,他昂起頭時,竟有幾分惹人疼惜之感。
“陸無為,你先鬆開我。”這一次,時雨的聲音不再如同方才一般含著薄怒,擲地有聲,反而濕濕軟軟,像是被江南的水浸過一般,尾音都在發顫:“我要換衣服。”
時雨從沒被他那樣看過,那種目光像是要將她拖到盛滿酒水的杯盞裏,讓她大醉一場,尋不到離去的方向,她的脊背有些酥麻,說不出什麽滋味兒,難道是濕衣服穿太久,她也生病、發熱了嗎?
陸無為已經被高熱燒糊塗了,他褪去了那層冷靜縝密鋒銳寒洌的皮囊,露出了少見的柔軟模樣,他那雙眼晶亮的看著時雨,竟然透出幾分清澈的愚蠢。
他依舊沒有鬆手,但是他思索了半晌後,閉上了眼。
時雨眼睜睜瞧著他閉上了眼。
她訝然了一會兒,才明白陸無為是什麽意思。
換衣服吧,我不看你。
時雨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高燒起來的陸無為,竟然這麽黏人,仔細瞧著,竟然能瞧出兩分可愛來。
她伸手在陸無為的臉上戳了一下,問他:“真不偷看?”
陸無為閉著眼,認認真真的點頭。
他是真燒傻了,再不給他降溫,時雨怕他燒成傻子。
而且,此時的陸無為太認真了,他似是將“不偷看”這三個字貫徹入骨髓中執行,甚至是有點虔誠的意味。
時雨飛快的脫下了她濕透了的衣裳,然後從衣櫃中扯出給陸無為準備好的衣裳穿上。
順帶丟給陸無為一個中褲,讓他自己把潤濕的褲子換掉。
等時雨換好了衣裳,回過頭看陸無為的時候,發覺陸無為竟然已經倒在榻上睡熟了,他的手還死死地握著時雨的衣角。
他熟睡的極快。
時雨都沒想到這麽快,她本想將自己的衣角抽出來,去弄點降溫的東西給陸無為,但是她一動,陸無為便要醒來。
他在睡夢中也不怎麽安穩,似是陷入了一場噩夢,時雨這頭才剛抽過衣角,陸無為便猛地伸出了手。
就算是睡夢中的他伸手,時雨也躲不開。
她輕而易舉的被他抓住,天旋地轉間,她落在了他的懷抱中。
時雨的臉直貼在了他的胸口前。
這一次的擁抱,與之前的都不一樣,之前他們每一次接觸的時候,時雨都能明顯感覺到陸無為的排斥,不管她做什麽,陸無為似乎都不想碰她,正是因為如此,時雨才一直覺得陸無為不喜歡她。
而陷入噩夢中的陸無為不一樣。
此刻的陸無為像是將時雨當成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他隻有抱緊她,才能在這冰冷的雨夜裏汲取到一點力量。
時雨幾乎被揉進了他的身體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緊繃的肌肉,以及越來越硬——嗯?
時雨詫異的動了動,似是有些好奇的摸去。
此時的陸無為不會反抗時雨,時雨可以對他做任何事情,隻要她不走。
所以時雨輕而易舉的拉開了他的中褲。
她這些年一直被嬌養在閣內,男女之事隻聽了一點兒,隱約知道一些,卻又不太分明,她是當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像是小貓兒找到了新玩具,捏捏揉揉,頗有些趣味。
她也沒揉捏多久,便覺得一陣疲憊直襲腦海——她這一日也沒能歇著,辰時起來安撫了要被衝喜的趙萬琴,午後便來桃花巷等了一日,晚間還在外麵淌了一天的水,累的很,一倒進柔軟的被褥裏,貼上滾熱的身軀,她便也跟著昏昏欲睡。
那時廂房內格外安靜,窗外的風吹雨打都透不進來,雨後的寒氣與潮氣都被攔在外麵,被窩內隻有陸無為滾熱的體溫。
他們挨著彼此,像是抱團取暖的貓狗,用自己的皮毛暖著對方,薄薄的錦緞蓋在他們二人身上,呼吸交融間,兩人什麽都未曾做過,卻又親密無間。
——
時雨這一覺睡得極好。
她醒來時,隻覺得她精神飽滿,像是喝飽了水的花枝,花瓣都沉甸甸的舒展著,她在睡夢中想抻長手腳,翻個身滾一下,但一動,卻覺得身前貼著什麽滾熱的、堅硬的東西。
時雨緩緩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就是陸無為睡著的模樣。
這是她第二次從陸無為的懷中醒來,但是卻並不像是上一次驚訝,她甚至還隱隱有點喜歡這種感覺。
昨夜的記憶竄上心頭,時雨還記得陸無為高熱時的聽話模樣,一時間玩心大起,她伸出手,在陸無為身上揉揉捏捏,順帶還往下摸。
她記得,最好玩的在下麵。
但在她即將向下的時候,躺在身側的陸無為終於睜眼了。
他早便醒了,隻是昨夜的記憶不太能啟齒,所以一直裝著,想等時雨自己走,誰料這人便捏著他玩兒上了——
他睜開眼,瞧見時雨那張臉時,便記起來昨夜的事情,他便又緩緩閉上眼,直道:“你一夜未歸,該回了。”
時雨這才記起來,她一整晚都沒回府!
她一邊匆匆坐起來穿衣服,一邊問:“你還說呢,你昨晚跑哪去了?”
陸無為依舊閉著眼,隻是神色冷淡,就算閉著眼,那眉目間也透著一種不好惹的意味,全然不似昨晚那般乖覺粘人。
時雨在一旁碎碎念了許久他都不說話,時雨一時惱怒,道:“你不告訴我,以後我不來找你了!”
她喊完之後,才意識到她這話好像有點不對。
陸無為告不告訴她,她都要來找陸無為的,她怎麽會用這種話來威脅陸無為呢?
但是下一瞬,她便瞧見陸無為微微挺直了脊背,閉著眼,麵向她道:“我老父昨夜病逝,我回去處理了。”
時雨心中一緊,有些驚訝的抬眸看向他。
陸無為還閉著眼,他安靜的坐在床榻間,聲線一如既往地平淡。
這人便是這般,就算是天大的事擺在他麵前,也驚不了他的眉眼,好似什麽都動搖不了他,可是昨夜他的模樣,又那麽可憐。
時雨心中頓時有些後悔。
她便知道,一定是事出有因,否則陸無為不會走。
她昨夜該對陸無為好一點的。
但是現在說好像也有些晚。
“下、下葬了嗎?”時雨遲疑著問。
應當停屍三日再下葬的,陸無為還是兒子,得回去摔盆呢。
“不必了。”陸無為坐在原處,閉著眼,過了許久,才聲線平淡的道:“都處理好了,我老父的事情,以後不用再問了,我如果日後要出去,會給你留個條子的。”
時雨自然點頭。
陸無為辦事有他的章法,他不讓時雨問,時雨便不問了,隻是時雨想起他昨夜的樣子,莫名的有些酸楚,脫口而出便是一句:“今晚我早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