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廂房裏一塌糊塗。
李摘星姿容全無,發鬢淩亂,鞋履都未曾穿,麵目漲紅,臉上全是血跡,神色猙獰的抓著時雨的胳膊。
時雨似是被嚇壞了,眼底裏都晃著淚一般,單薄的身體隨著李摘星的動作而左右搖晃,像是怕極了似的,瞧見了他,時雨一抬眸,眸內三分可憐,簡直要將他的心神都懾過去。
他見慣了時雨張牙舞爪四處撓人的模樣,卻還是頭一次看見時雨如此害怕的臉,頓覺胸口都被人抓緊了,他當即走上前去,厲聲嗬斥道:“李摘星,你這是在做什麽?你怎能對自己的嫂嫂如此無禮?”
李現之嗬斥完之後,突然意識到他的語病,時雨現下還未曾過門,他不該這般說。
李現之的麵頰羞惱的燙起來了。
但旁的兩個女人都沒在意這件事。
李摘星正滿麵悲憤的與李現之喊道:“大哥,你怎的也不看看我變成什麽樣了?是她,是她害我變成這樣的!”
李現之便擰眉看向時雨。
時雨那張清麗的麵上便浮現出了三分愧疚,她垂下眼眸,低聲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李二姑娘來打馬球的,誰知道李二姑娘會從馬上滾下來呢?李二姑娘不開心,也是應當的,我當給李二姑娘賠禮的。”
她這一番話輕輕柔柔,纏繞在李現之的心上,輕而易舉的便將李現之的心拉到了她這邊。
李現之愛極了她現在的模樣,端莊平和,不吵不鬧,溫柔小意,像是一隻柔順的小貓兒,沒有一點脾氣和爪牙,任由別人摸她的肉墊,而她會配合的、乖巧的昂起頭,蹭著他的手掌,與他喵喵叫。
在來之前,李現之就問過是怎麽回事了,打馬球的時候,眾目睽睽之下,是李摘星自己摔下來的。
李現之不由自主的想,時雨能有什麽錯呢?馬場之事,誰都說不準的,那馬做什麽,難道還要經由時雨的批準才做嗎?是他這個妹妹太不講道理了!
李現之便冷眼看向李摘星,低聲嗬斥道:“夠了!你還要在這裏丟人現眼嗎?馬場玩樂,誰能為你的安全做保證,縱然你是摔下了馬,但時大姑娘也賠禮了,你還想怎麽樣?”
在李現之喊出這番話的時候,時雨在一旁隻覺得一陣痛快。
李現之便是這麽一個人,隻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自大自負,他輕而易舉的便可以變成另一個人的手中劍,隻要稍微動點心思,就能利用他。
以前時雨真心喜愛他,從不舍的利用他,坑害他,但他從未給過她一個好臉色,從未相信過她的一句話,現在她頂著一張假麵和他演戲,他卻對她深信不疑。
上輩子是李摘星利用他,現在,變成她來利用他了。
而李摘星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怒不可遏,她尖嘯道:“你知道什麽!李現之,你知道什麽!你憑什麽這麽教訓我?她裝模作樣你就真的信嗎?我告訴你,是她換了我的馬,是她給我的馬下了藥!我才會摔下來的!”
李摘星這一番話落下來的時候,李現之先是一驚,隨即立刻反駁道:“不可能,你胡說什麽!”
時雨雖說偶爾性子衝動,但是卻從不會做這等事的。
而時雨聽到這話時似乎也被嚇了一跳,她一臉茫然的搖頭,道:“我不懂李二姑娘在說什麽,不過,既然李二姑娘覺得是我換了你的馬,不如便去這馬球場上找一找,到底誰動了誰的馬,誰又給誰的馬下了藥,左右這馬球場和馬都在這裏,到時到底是你我誰做了錯事,一目了然。”
時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眸一直直直的盯著李摘星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太過通透,似乎是已經將一切都洞察了一般,當和她對上視線的時候,李摘星胸口裏的怒火又被一盆冷水潑下來了。
她從那種失去神誌的憤怒中,驟然清醒過來了。
時雨換了她的馬,那便是一定早就知曉她要坑害趙萬琴的計劃。
但時雨沒有戳穿她,而是將計就計的害了她,如果她繼續鬧下去,到時候真要查,她買.凶.下.毒的事情就藏不住了,到時候,還是她更慘。
所以她不能查。
她掉進了自己的坑裏,而時雨就站在坑外麵,笑盈盈的看著她,逼她跳腳,看她發怒,還擺出來一張無辜可憐的臉來,哄的她那個蠢貨哥哥來當擋箭牌。
李摘星幾乎要被氣死了。
她的腦袋都一陣發痛,似乎是要活生生的暈過去一般,她知道她現在應該咬著牙咽下這口氣,畢竟在外人眼裏,都是她自己摔下的馬,與時雨無關,可是她忍不住!
她不能提起馬的事,所以她決定換一個方式刺痛時雨。
她的臉上還有傷痕,惡狠狠地看人的時候本就顯得猙獰可怖,此時,她還衝時雨擠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來,像是個瘋婆子一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似的喊道:
“你這個心機陰沉的女人,現在在我哥麵前裝什麽無辜?當初如果不是你故意設計我哥,落水逼我哥來救你,我哥早就跟兵部侍郎家的三嫡女成婚了,何必與你糾纏!實話告訴你吧,我哥一天都沒喜歡過你,他根本就沒打算娶你,他早就想退婚了,他——”
李摘星的聲音尖銳高亢,她的話落下來的時候,還未曾說完,便聽李現之怒喝道:“夠了,李摘星,你是把腦袋磕瘋了嗎?來人!將二姑娘帶回府去!”
李摘星喊完這句話的時候,根本沒去看她哥哥,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時雨身上。
她提起她哥哥心裏有別的女人,就是想看時雨暴怒,想看時雨生氣,想看時雨像是她一樣發怒,可是時雨就站在那裏一言不發,麵色清冷的看著她,讓李摘星越發生氣。
李摘星覺得她現在就像是困獸猶鬥一般,她自己也知道,但控製不住,哪怕自傷八百,她也要傷時雨一千。
這時,一旁的小廝也顧不得旁的,隻得將李摘星硬生生拉出廂房內,帶回李府。
李摘星被扯出去的時候,還一直在喊:“我哥哥從來就沒喜愛過你!”
一時間,客棧廂房裏隻剩下了時雨與李現之兩個人。
李現之正遲疑著想,他要不要說些什麽話安撫時雨,便瞧見時雨抬起眸來,目光清淩淩的看著他。
“李公子。”那如同雨後清荷的姑娘望著他,眼眸中是少有的清冷,口吻也那樣疏離,她道:“小女子有一事,想與李公子言明。”
李現之喉頭一滾,心底裏突然冒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他還尚未答話,便聽見時雨道:“我們退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