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顏被林映月帶回了家,心中無比沮喪。是她太天真了,她以為隻要她弄清楚真相,隻要她和沈家人當麵對質,就能為沈舒姐姐討回公道。

可實際上,對於那些人來說,真相是什麽根本就不重要。沈舒姐姐已經死了,他們這些活著的人,隻當這件事過去了。

可她過不去,沈舒姐姐的死,在她這,一輩子都過不去。

“收拾一下,明日我們便離開這裏吧!”林映月突然出聲道。

“娘,你和沈家有什麽淵源我不管,但我從未接受過沈家一分一毫的恩惠,所以我和沈家沒有任何關係。”她並未將自己是沈敘女兒這件事放在心上,更何況,她堂堂正正地活著有什麽不好,何苦要去做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林映月看著她,心裏湧起莫名的情緒,看著她為沈舒拚命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這個小姑娘已經長大了,也才明白,她不是自己和盛安公主之間,甚至與沈敘之間的仇恨糾葛的產物,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真真切切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

林映月沒再說什麽,轉身坐回了擺滿了胭脂盒的梳妝台前。

沈府這邊,盛安公主和沈敘大吵一架,之後以沈敘憤怒離府告終。

盛安公主發了一通火,隻覺得越發心寒。想她貴為公主,當年主動求太後為自己保媒下嫁於他,可他這些年卻對自己不冷不熱,原以為隻是他個性如此,卻沒想到他是一腔柔情都給了別人!

想到今日發生的事,盛安公主雖然心中有氣,卻還是差人將沈舒出事當日的府中的情形調查了一遍,她雖然對管理內務不是特別上心,但真要查,府裏的事也瞞不住她。

一通調查過後,她已經得知沈舒之死事有蹊蹺,而且更讓她意外的是,此事似乎還與沈鈺珊有關。

“去將趙嬤嬤喚來。”盛安公主吩咐道。這些年,趙嬤嬤一直照顧沈鈺珊,她將她對鈺珊的體貼愛護和衷心耿耿都看在眼裏,所以後院的事她也樂得交由給她管理。但現在看來,不僅趙嬤嬤,就連沈鈺珊也有對自己有所隱瞞。

趙嬤嬤察覺到公主在調查當日之事時便做好了準備,到了盛安公主麵前就率先跪下請罪,並將當日所發生的事說得滴水不漏。

“公主,小姐都是為了您啊!”趙嬤嬤抹著眼淚說道:“她從二姑奶奶信中得知那沈顏是駙馬的女兒,又見二姑奶奶想讓駙馬出麵將女兒認回來,她擔心您受委屈,才……才失手……”

盛安公主聽趙嬤嬤這樣說,心不由得一沉,“真是鈺珊?!”

趙嬤嬤垂著頭,表示默認。

盛安公主眉頭緊蹙,“她怎麽想的?我能受什麽委屈?誰敢給我受委屈?她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可是公主,小姐也是聽二姑奶奶說……”趙嬤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說什麽?”

“說駙馬本來就是要娶那個……那個外室的……您……您才是後來者!她必要讓駙馬將那外室和私生女迎回府……”

“他敢!”盛安公主氣得拍案而起,“我堂堂公主豈能容他沈家這般欺辱!”

“小姐也是如您這般反應!所以一時不忿才……”趙嬤嬤抹著眼淚哭訴道:“小姐和您母女連心,她可都是為了您啊!”

正說著,外頭有人稟告,說是宮裏來人說,太後要召見盛安公主。

想也知道是為了今日之事,盛安公主囑咐趙嬤嬤將此事瞞住,便先去了行宮拜見太後。

太後已年近古稀,但威嚴依舊。盛安公主年幼時,頗受太後喜歡,在太後麵前還有幾分恩寵,但這些年,太後對自己明顯不太關注了,平日裏連召見也很少,反倒偶爾會提上沈鈺珊幾句,也時常會賞賜些珠寶玉石給她。

“盛安,你知道那麽多皇子公主,當初哀家為何獨獨對你另眼相看嗎?”太後問。

盛安公主認真地想了想,她不是長得最好的,也不是最聰明的,甚至也算不上最知書達理的,隻能回道:“盛安不知。”

“哀家記得,有一回宮裏設宴,先帝讓人拿了一些小玩意兒讓你們這些孩子挑選自己喜歡的,皇子們多挑選文房四寶,公主們選的則是珠玉寶石,唯有你選了一把寶劍。當時先帝問你為何選寶劍,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嗎?”

“記得。”盛安公主對此記憶猶深,因為先帝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還當場訓斥了她。當時她的回答是——“這是父皇賜的寶劍,若是誰敢欺負我,我便用此劍砍了他!”

“先帝斥責你太狂妄,不像一個公主。”太後微微笑道:“但哀家覺得當時的你特別像一個公主,因為你從小便懂得權勢的用處。”

盛安公主默然,太後話鋒一轉,又說道:“當年你求著要嫁入沈家,如今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盛安公主正要搖頭,卻聽太後又說:“若是你原本想要的東西沒有得到,那便好好想想你還能留住什麽東西吧!人生苦短,雖不能處處圓滿,但也不能稀裏糊塗地過一輩子!”

從行宮出來,盛安公主一路上都在回想太後的話。她這半輩子確實都在稀裏糊塗地過著,尤其是嫁給沈敘之後。她愛沈敘嗎?其實也未必,畢竟這麽多年下來,她當初對他的那點愛慕早在冷漠和爭執中消失殆盡,現在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

既然不能和沈敘琴瑟和鳴,為何要因他而委屈一輩子?想明白了這點,盛安公主覺得心中豁然開朗。若說沈家還有什麽值得自己在意的,那便是自己的女兒鈺珊,以及沈氏胭脂行。

憑借胭脂行,她便能重新得到太後重視,而鈺珊,是自己唯一的孩子,隻有讓她嫁入權貴之家,自己才能權勢不衰,保住尊貴的地位。

沈府,趙嬤嬤和沈鈺珊一直在等著消息,兩人原本還有些忐忑,卻不想盛安公主回府之後,便讓人將當日知情的下人全部打發離開,並且將痕跡全部清理幹淨,嚴令身邊的人守口如瓶,才知此事是徹底了了。

“看來公主是徹底站小姐這邊了。”趙嬤嬤欣慰地說道:“小姐用不著擔心了!”

沈鈺珊自然明白盛安公主是在替自己掃尾,若換作從前,她必然感激母親疼愛自己,可自從得知自己不是她所生,心中就如鯁在喉,總會暗想——“若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兒,她還會這麽幫自己嗎?她這麽幫自己,是不是也是為了不連累到她呢?”

這麽想著,她心裏就悶悶的,見趙嬤嬤已經安下心來,便忍不住說道:“我擔心什麽?事情是你做的,跟我有什麽關係?”

趙嬤嬤愣了愣,隨即說道:“小姐如此想,便很好。”

沈鈺珊轉過頭去,又聽趙嬤嬤說道:“不過公主如此處理卻還有些不妥,那些下人打發出去難免日後說出什麽閑言碎語來, 以我看,還是得處理得更幹淨些!”

“你要殺了他們?”沈鈺珊滿臉震驚,“那麽多人……”

“小姐放心,這都是老奴的事,跟小姐五關。”

沈鈺珊心裏有些不舒服,但最終還是沒有再開口。

沈顏私下和沈敘見了一麵,麵對沈敘遲了十幾年的愧疚和關心,沈顏隻提出一個要求——“我要千金笑。”

千金笑本來是沈舒的,沈舒也沒有其他親人,隻要沈家不阻攔,沈顏想要繼承不是什麽難事。

沈敘微微蹙眉,又溫和地笑道:“你喜歡做胭脂,可以去沈氏胭脂行,那裏有很多大師,你可以跟著學習。二娘……你姑姑,你祖母都是這樣學出來的。”

“我隻要千金笑。”沈顏拒絕了他的好意。

“為什麽?”沈敘問道:“你真的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嗎?你難道要做一輩子胭脂嗎?你知不知道,當年你姑姑就是為了做胭脂寧願下嫁一個商人,你要知道,做一個匠人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身份低賤,是嗎?”沈顏毫不在意地笑笑,又說道:“難怪沈舒姐姐總說,她的母親和祖母都有著一手好手藝,卻都浪費在沈家後院,她們本該做出最好的胭脂,活出精彩的一生……沈舒姐姐也是……”

沈顏看著沈敘,認真地說道:“我從遇到沈舒姐姐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了。千金笑是沈舒姐姐的心血,總有一天,我要讓她揚名天下!”

沈敘看著她如此堅決的樣子,頓時感慨萬千,她果真是沈家的女兒,雖沒有長在沈家,卻和沈家女子一般堅韌、勇敢,甚至於,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比沈家女子更多的無畏和鋒芒。

“既然你想清楚了,我也不阻攔你,隻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我會讓鈺珊關掉沈氏胭脂分號,你若還需要幫助也隻管和我說……”

“不用了!”沈顏起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的好意,“我不需要幫助,我也不懼和沈氏胭脂競爭,但若是沈氏胭脂使什麽小動作對付千金笑,我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