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內去兩次太微宮?

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許璣猶豫了一下,看著已經換好寢衣的蕭嶺,道:“陛下,夜涼露重,不若將謝公子傳到未央宮來。”

如果可以,蕭嶺也不想折騰自己。

奈何係統說的是去太微宮。

蕭嶺擺擺手,道:“不必,朕去之容那。”

許璣知曉皇帝已經做了決定,且毫無回轉的餘地,便低下頭,“是,臣知道了。”

即便與謝之容隻有一麵之緣,然而許璣本能般地感受到謝之容不同與這後宮中的任何一個人,其他人或許為利,或許為活命,或許對皇帝傾心,這些人都想從皇帝身上獲得些什麽,所以,他們絕不會對皇帝產生威脅。

那麽,謝之容呢?

許璣躬身下去準備。

他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淮王府親眷能夠牽製謝之容,令謝之容有所顧忌。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蕭嶺坐在銅鑒前,手指輕輕擦磨著玉梳。

皇帝麵上流露出了點笑意,竟像極了,要去見心上人的溫柔。

許璣一愣。

他從未在陛下臉上見到過這樣溫和的神情。

蕭嶺已看了過來,他立刻垂首,退了下去。

對鏡子練習表情被自己下屬逮了個正著的蕭嶺無言片刻。

幸好,幸好,暴君原本就是陰晴不定的人設,他對著鏡子微笑,好像,好像也沒有那麽不可思議吧。

“等等。”蕭嶺猛地想起什麽。

正要踏房門的許璣步伐停住,轉過身來,畢恭畢敬道:“陛下可還有什麽吩咐?”

“這個時辰,之容應該已經歇下了,讓太微宮的宮人都不必出來迎朕。”蕭嶺斟酌道;“免得擾了他休息。”

若是能不驚動謝之容,就更好了。

許璣沉默一息,回答:“是,臣明白。”

他麵上毫無波瀾,心中卻已駭浪滔天。

如皇帝這樣冷酷薄情,唯我獨尊的性格,居然會注意到這樣的小事。

若是方才從前,莫說是這樣從微處的關懷,縱然半夜皇帝要見誰,都必得將人傳到未央宮,還覺得,這是對此人天大的榮寵。

隻剛入宮不到一日而已,陛下竟對謝之容傾心至此?

蕭嶺又練了練

宮人要給他再換衣服,蕭嶺實在不願意穿衣束發半個時辰,到太微宮那解衣梳頭再半個時辰,便隻在寢衣外另穿一件常服而已,玉飾等物一概不用,頭發梳得更簡單,草草攏起拿發帶束了。

他穿的單薄,許璣在外麵見了,讓人去了件披風來,給皇帝披上。

因蕭嶺說不要勞師動眾,所以一路安靜。

“陛下,謝公子已經歇下了。”太微宮的主事宮人上前,見過禮後道:“可要告訴謝公子陛下來了?”

謝之容休息了才是好事。

蕭嶺根本不想讓謝之容知道自己來了,擺擺手道:“他今日勞累,不必叫他。將側殿收拾一下,今日朕要住這。”

此言既出,四下俱靜。

蕭嶺挑眉,“怎麽?”

主事宮人眼珠都要瞪出來了。

她是聽錯了嗎?

陛下要住側殿!?

明明有正殿,且正殿中還宿著個被皇帝千方百計弄進宮的大美人,他晚上來了,說要住側殿?

主事被蕭嶺一問,哪裏還敢再說話,當即下去命人收拾側殿。

她百思不得其解,難道真就如皇帝所說,怕吵醒謝之容?

這,這可能嗎?

蕭嶺坐下,慢悠悠地喝著許璣奉上來的茶。

怕他睡不著,茶並不濃,反而加了些安神的酸棗仁。

蕭嶺合著茶,朝許璣頷首,輕輕一笑。

為了不讓皇帝猝死,許璣當真算是盡心盡力。

蕭嶺少笑,神情總是陰沉沉的,但自從謝之容入宮後,他今日已笑過數次。

皇帝生得好看,眉眼極像當年寵冠後宮的沈貴妃,沈貴妃是慵懶豔麗的美人,皇帝作為她的親兒子,與其母肖似非常,隻是這樣的好看,放在兒郎身上,未免顯得太過靡麗。

笑時驅散了不少鬱氣,人難得顯得鮮活。

許璣怔然片刻,待皇帝移開視線,才猛地低下頭,心頭砰砰狂跳,吵得他幾乎聽不清外麵的響動。

他腳踩的那塊烏金石板年頭太久,隱隱有開裂的痕跡。

許璣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塊石板,不知道想起什麽,耳朵慢慢地紅了。

“陛下,側殿已經收拾好了。”有宮人道。

蕭嶺起身,然後眼前一黑,陡地閃過一行字。

主線劇情壹:留宿太微宮正殿。時限:今夜結束之前。

下麵還有什麽,黑漆漆的看不清。

蕭嶺霍然抬頭。

太微宮正殿裏可是住著謝之容!

他以為自己住側殿,既不會打擾謝之容,還能完成任務,不料,係統居然把這個空子堵上了。

“陛下,距離今夜結束,還有半個時辰。”係統提醒道。

那豈不是還有一個小時?

蕭嶺覺得,自己仿佛是輕輕地笑了一下。

因為不知道做出什麽表情好。

他必須收回剛才的話,係統不是想讓他折騰男主,係統是想折騰他!

不就是睡正殿嗎?

整個皇宮現在都是他的,有哪裏睡不得?

然後點點頭,往謝之容的寢殿走去。

剛派人收拾好側殿的主事女官已然習慣皇帝突如其來的種種舉動,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許璣正要跟上皇帝,然後一下意識到皇帝要去哪,生生按住腳步,停在原地。

蕭嶺剛走到門口,思索著要不要展示一下自己的禮貌,敲敲門再進。

嘎吱一聲,門開了。

兩人對視。

蕭嶺隻覺謝之容的眼睛宛如寒星一般,看久了,似乎能將人凍傷。

他手還停在半空,而後輕輕擺了擺,“晚上好。”

謝之容連寢衣都沒換,和他們剛才見麵時唯一的區別就是把喜服換成了常服,明明是極普通平常的淺淡顏色,穿在謝之容身上,卻叫人怎麽也挪不開實現。

他眼中毫無睡意,顯然不是剛剛被吵醒的。

蕭嶺在打量著謝之容的同時,謝之容也在打量他。

皇帝衣服穿的比剛才隨意多了,頭發由一根淺青色的發帶束起。

不用猜都知道,蕭嶺來的匆忙。

謝之容甚至有一瞬間忍不住懷疑未央宮是不是有什麽噬人妖物,不然皇帝為何急匆匆地過來了?

“陛下。”謝之容開口。

倆大男人半夜麵麵相覷,蕭嶺整理了一下語言,幹巴巴地沒話找話,“睡得好嗎?”

嗯?

謝之容道:“謝陛下關懷,臣睡得很好。”

他目光清明,哪裏有半點睡意。

若是身份調換,蕭嶺想,他被個喜怒無常喪心病狂的狗皇帝弄進宮裏,在前途暗淡,命運未卜的情況下,第一個晚上他也睡不著。

以後另說。

又是一陣沉默。

謝之容探究疑惑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皇帝臉上。

皇帝決定直說,“之容,朕從小住在太微宮正殿,離開太微宮睡不著覺。”

這倒是真的。

因為太微宮從前住著沈貴妃,貴妃香消玉殞後,皇帝也住在這,直到登基,才搬入未央宮。

先前皇帝來了又走,半夜再來,其心思如何,闔宮內誰人不知?

冷冽的殺意在謝之容眼中一閃而逝,他神色殊無變化,下一刻,側身讓皇帝進來,平靜道:“陛下請。”

謝之容的好說話出乎蕭嶺意料,皇帝緩緩呼出一口氣,繃直的肩膀一下鬆垮下來。

雖然謝之容以後很可能砍掉他的狗頭,把他挫骨揚灰,但總比眼前的淩遲親切許多。

那些刺目的紅色盡數被撤下去,女子所用的物品也沒了,房間顯得空出好些。

蕭嶺不知道係統所說的在正殿睡一晚具體內容是什麽,既然還有一個小時不到,他需得快點。

遂徑直進入房內,聽身後門被關上,蕭嶺以為謝之容出去了,便將頭上發帶一拽,隨意地扔到案上。

謝之容看著那團亂七八糟的發帶,額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

蕭嶺不怎麽會穿古人的衣服,有係統催命在前,蕭嶺盡量讓自己解腰帶的速度再快一點。

這條腰帶不知給他係上的人當時在想什麽,竟係得死緊。

燈光昏暗,蕭嶺本就不會弄這玩意,解得極為艱難。

蕭嶺轉過來,打算幹脆宣人進來。

然後看見了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的謝之容。

蕭嶺手裏還攥著被自己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裳。

“你……”

你沒走?

謝之容能確定,蕭嶺回頭看見他的眼神裏隻有驚,沒有半點喜。

甚至,在同自己目光接觸的時候,蕭嶺仿佛感覺到危險了似的,向後退了兩步,與謝之容拉開了一段勉強能算得上安全的距離。

大概四五米遠。

謝之容手上沒有武器,這個距離,足夠蕭嶺在謝之容掐死他之前呼救了。

謝之容甚至覺得蕭嶺作態得有點可笑。

強逼他進宮的是蕭嶺,半夜前來的還是蕭嶺,現在,見他如同見了鬼似的,依然是蕭嶺。

若非還顧忌著君臣之別,謝之容已經開口詢問皇帝到底要做什麽了。

蕭嶺輕咳一聲,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一絲現身說法告訴謝之容什麽叫四體不勤的尷尬,但他畢竟臉皮比常人厚得多,道:“之容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

這是催他上床的意思?

冷冰冰的鐵器一角夾在兩指間,原本是個鐵環的樣子,因為被生生掰斷,邊緣尖銳異常。

多虧了庾玉泉,不然他恐怕再也碰不到任何鐵器了。

安靜站了一刻,鐵器尖銳一邊在他手中轉了個圈,指向自己,他垂眼,朝皇帝走近,“臣服侍陛下更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