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枝嚇懵了。
新婦初次上門,便撒了人一身茶水,雖不滾燙,也有些溫度,這一下上去定是要紅上一片的。
她心中慌亂,再看時,那“罪魁禍首”已逃之夭夭。
茶還未敬完,大長公主就來了火,她“啪”的一聲,用力拿起沈青枝手上的茶碗,摔了出去。
那茶碗在地上破碎開來。
大廳裏的眾人一陣唏噓,都在等著看那新婦的熱鬧,但礙於首輔大人陪在她身邊,也無人敢吱聲。
大長公主盯著麵前摔碎的茶碗,蹙眉冷視一圈眾人。
“這貓是哪兒來的!”語氣威嚴,冰冷刺骨,讓人不寒而栗。
沈青枝顫了顫,往後退了一步,男人順勢摟住她的纖腰,將她護在懷裏。
“不怕。”他輕聲道。
沈青枝點點頭,依在他身旁抿了抿唇,神色緊張。
察覺到她身子的僵硬,男人擱在她身側的手力氣大了些,他垂眸望向麵前端莊優雅的婦人,沉聲道:“母親,這事兒聿兒自會查清,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是有意還是無意,定會給母親一個交代,吾妻無辜,望母親莫怪罪。”
其實他這話說得很委婉了,充分給了大長公主麵子,也不至於讓她下不來台,同時也擺清了自己的態度——護妻。
大長公主扶額輕歎。
沈青枝看著那婦人臉色有所好轉,忙趁機開口:“母親可曾燙著?先去換身衣裳吧!”沈青枝躲在男人懷中,感受著他滾燙的心跳,她也靜了下來,忙第一時間關心起那位夫人來。
大長公主深吸口氣,壓下心裏頭的憤怒,抬眸看了沈青枝一眼,“枝枝不必害怕,母親不怪你。”
她當然不怪這姑娘,想必她定不會拿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在大庭廣眾之下,使出這計謀。
而這貓,從何處來,為何而來,是她應該去查的問題。
她不可能將氣一股腦撒在沈青枝身上。
“姑母,息怒。”一旁溫婉可人的表姑娘忙摟過她的胳膊,依偎在她身邊,竊語道,“姑母,畫兒倒是識得那貓兒。”
“嗯?”大長公主睨了她一眼,問道,“這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是阿挽前陣子撿回去的沒人要的野貓罷了。”李鶯畫緩緩開口。
那阿挽是三房家的小女兒,是個啞女,卻是心地善良,經常撿些流浪動物回去,以至於沒少被三房夫人說。
聽到阿挽的名字,長公主皺了眉,微微歎了口氣,沒再追問這事兒。
難道她還要質問一個啞女?
那不是讓人笑話?
倒是一旁的江聿修眼裏閃過淩厲,據他所知,江挽是愛救助一些流浪動物,但她那院子離這兒也有些距離,且她常年不出院子,這貓怎會悄無聲息出現在這兒呢?
這便是裏頭的奇怪之處。
但還未等他想明白,那邊就催著他們敬茶了。
雖被一隻貓打亂了時辰,太好歹也是有驚無險。
而這事兒卻還是在沈青枝心裏留了了陰影,天知道,她方才被嚇得有多慘,恨不得將那水全部灑在自己身上,也不願灑在那大長公主身上。
幸虧她未追究,不然沈青枝肯定是要被訓依誮誡的。
齊嬤嬤重新端上茶碗,沈青枝忙給這兩位長者獻上。
*
這事兒過後,那大長公主去更衣,濕淋淋的衣裙實在不舒適。
那貼身嬤嬤跟在她身旁,兩人竊竊私語。
“公主,依老奴看此事與夫人無關。”
“何以見得?”大長公主問。
“那貓可是府裏的,她一個從未來過府裏的娘子,怎會讓一隻貓攪亂了敬茶宴?”那嬤嬤細聲答道。
大長公主垂眸看了眼濕淋淋的衣裙,搖搖頭,“可她若是收買了府裏人呢?”
“那她的動機是什麽呢?”
年邁蒼老的聲音傳來,大長公主愣了神。
對,動機,那製造混亂之人的動機是什麽呢?
得利者是誰?受傷者是誰?
這一切她得讓聿兒好生查查。
前頭兩人低頭交耳的一幕傳來,李鶯畫皺眉,刻意放慢腳步跟在兩人身後,餘光撇見那新婦依在首輔身旁,二人親密交談,男人時而俯身湊向她,垂聽她的細語。
這溫柔耐心的模樣,何嚐有一絲從前陰鷙權臣的模樣。
李鶯畫咬咬唇,隨後她的視線幽幽落在那沈青枝身上。
身若拂柳,腰肢纖細,恐怕一陣風吹來都能將人吹跑。
心裏嗤笑聲,真是什麽玩意兒也能做那人的正妻。
“瞧瞧,這夫人,身姿窈窕,眉目如畫,真美啊,讓人挪不開視線。”
“咱大人玉樹臨風,雋美無儔,兩人般配得很。”
“許是要不了多久,咱公主就要抱孫兒了,你說是小公子好,還是小小姐好呢?”
“自是小小姐,和夫人一樣美。”
“我倒覺得和大人一樣雋美也好呢。”
身後傳來丫鬟的竊竊私語,李鶯畫皺眉,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什麽般配,抱孫,一群不懂事的婢子,簡直一派胡言!
*
夏日炎炎,連風都被暑氣消耗,隻剩下無窮的熱意襲來。
這天啊,還是躲在擺著冰塊的屋子來得肆意。
沈青枝跟在男人的身後往他的院子走去,準備涼快涼快,除了晚上的家宴,便無其他事兒了。
江聿修名下房屋住宅眾多,這處他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但考慮到近來夏日燥熱,已安排人送來冰塊降溫。
美人伴在他身側,借著他高大的身軀擋著陽光。
他生得高大,將她裹在懷裏,微弱的光照在她與瑩白漂亮的臉上,獨屬於男人身上鵝梨果混著清蓮的香氣襲來,她覺得有些熱了。
在她愣神間,一隻雪白通透的貓兒自她麵前飛快駛過,像是箭狠狠射出去般。
她嚇了一跳,忙摟住男人精瘦的腰,“大人,貓。”
“嗯。”江聿修淡然點頭,“是三房小女兒的貓。”
“啊?”沈青枝有些愕然,“原來大家都認識。”
“嗯。”江聿修輕輕撚了撚她的手指,眼眸淡淡地掃過那貓飛過的身影,“這貓實在可疑。”
像是受了什麽刺激。
“大人,你說這貓是人為還是它自個兒跑來的?”沈青枝抬眸問他,因為天熱,她覺得渾身都黏糊糊的,但那人身上冰冰涼涼,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她的目光太過單純,如阿挽一般純淨不染世俗。
可就是這樣的純潔,才讓阿挽老是被人當成靶子。
他可以守護她,可是萬一呢?
萬一他不在她身邊,她該怎麽麵對那些藏在黑暗裏的壞人。
江聿修歎了口氣,終是薄唇輕啟道:“枝枝,如今你第一日來此地,便有人對你來了個下馬威,日後,可能還會有第二次,若這人抓出來,你不可輕饒,免得失了威嚴,在這高門大戶裏,威嚴最為重要。”
男人垂眸,目光如炬,神色認真,沈青枝被他突如其然的正經嚇了一跳。
她忙點頭,“枝枝知曉。”
如今,她是這江府主母,背後定有無數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自是要豎起威嚴。
平常女子家,可能背後有龐大家世,而她的背後……
她有江聿修,還有四月香的姐妹,還有香山。
“那大人,我們……”她話還未說完,便瞧見不遠處那裴夫人在裴琳琅的攙扶下,緩緩走來。
沈青枝見到裴琳琅有些高興,剛欲與她說話,便見那裴夫人神色不悅地換了方向走去。
她顰了顰眉,有些困惑,卻是下一秒,聽見那男人溫柔的聲音。
“還疼嗎?”
“嗯?什麽?”
沈青枝不解。
“我看你走得很慢,是不是那處不舒服?”
沈青枝忙領悟過來他說的,忙羞紅了臉。
“我抱你。”
下一秒,她被男人騰空抱起。
她嚇得趕緊摟住男人的脖頸,左右環顧了下。
*
“我就知道這姑娘是個不安分的!”
裴夫人眉頭微蹙,手裏還緊緊拿著帕子,她目光落在小鳥依人的沈青枝身上,裏頭裝滿了不悅。
她瞧不上沈青枝沒錯,她身份低微,空有皮囊。
可她怎麽也未想到,她這親弟弟會這麽打她臉,竟是搶了自個兒外甥的未婚妻!
瞧那姑娘依偎在那權臣懷裏,眉眼低垂,柔順乖巧的模樣,真是讓人惱火。
偏生礙於那嫡親弟弟的麵,她還不能將這不悅表現出來,隻能在背後戳她脊梁骨。
裴琳琅知曉她母親的心思,忙將她拉到一邊,皺眉看著她,“母親,你做甚呢?枝枝現下是我舅母,您的弟媳,您怎麽可以那樣憤怒地盯著她?方才府中舅舅怎樣懲戒背後嚼舌根的人,您是看見的,那可是他大伯母,他尚且不顧情麵,您和他從小便不親,您的下場您自個兒想!”
“你這丫頭,就知道向著外人!她可是背叛了你哥哥!”裴夫人眉頭緊鎖,鼻孔氣得往外冒氣,一雙眼直直盯著裴琳琅。
裴琳琅鬆開拉著她的手,語氣不悅道,“娘,是我哥哥先背叛的,且這婚約枝枝壓根未同意!你可不能睜著眼睛……”
“睜著眼睛什麽!”裴夫人大怒,狠狠掐著她的耳垂,怒罵道,“你是想說你娘胡說八道是嗎?”
裴琳琅被她掐得腰都直不起來,她彎著腰,一雙眼卻是炯炯有神地盯著裴夫人,“是,母親就是胡說八道,你壓根沒想過我哥在外頭左擁右抱,枝枝在上京受到怎樣的委屈!”
“而且枝枝從不曾答應這樁婚事,你們強娶強賣!“明擺著的強取豪奪,要不是她舅舅出手相助,枝枝定是要被眾人唾棄。
可她母親竟還幫著她哥哥說話,簡直就是讓人生了一肚子火氣。
那裴夫人怒不可遏,雙手緊緊握拳,微微顫抖,兩眼像是有火球在燃燒。
氣氛湧上心頭,臉上騰地燒得通紅。
裴琳琅趁機從她手中掙脫開,往沈青枝那邊跑去。
幸虧她跑得快,不然她娘親定是要將她打得半死。
不過她跑到沈青枝那邊時,才發現,她的好友已被她舅舅抱著進了那院落。
可……
大白天的為什麽要抱著,枝枝是受傷了嗎?
她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