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半個時辰前。
方才還萬裏晴空的天,一下子變了暗了下來,雨水滴答滴答從屋簷下落了下來。
沈青枝離開沒多久,白沭就慌慌張張跑到了院子門口,未撐傘,整個人淋得像隻落湯雞。
白蘇雙手交叉於胸前,正站在屋簷下,低著頭數著被雨水,打落下來的樹葉,自從江聿修昏迷不醒之後,他不得不承擔了許多,今兒個好不容易歇了下來,又覺得百無聊奈,甚是無趣。
他們家主子也不知何時能醒過來,他背後的可是整個大京,那奏折堆了一桌不談,來問詢主子下落的就不知幾波了。
再這樣下去,他主子還未醒,他都要倒下了。
天爺。
能不能聽見他的祈求,讓他家主子醒過來!
正躊躇不安時,便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他眼皮微掀,便瞧見白沭急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睨了白沭一眼,“老遠便聽見你的腳步聲,怎如此驚慌?連傘都不打,是打算,大人醒來,你又倒下嗎?”
語氣嚴厲,可卻不乏關心。
白沭停下腳步,捂著七上八下的心,顰眉道,“哥,不好了。”
“怎麽了?大驚小怪的?”白蘇蹙眉。
“有人傳消息給我,那狗男人今日要趁著大人昏迷,將夫人給拐了!夫人現下也不知去了何處……”
白蘇聽聞,也慌了,忙將雙手垂了下來,凝眉沉思道,“夫人不是去四月閣了嗎?”
“四月閣找了嗎?”他抬眸看著白沭。
白沭點點頭,“找了,不在,外麵下了雨,夫人或許在躲雨。”
“冬葵呢?長風呢?”白蘇明顯慌了,身子挺得筆直,一向清俊冰冷的臉,終於有了情緒。
提到長風,白沭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她一向性子清冷,不善言辭,可此刻卻是恨不得長十張嘴解釋這事兒。
“說話啊!”
屋簷下的雨水滴答滴答滾落,打在了少年瘦削的後背,可他仍無動於衷,眼神認真地盯著麵前的少女。
白沭一直在哭,一邊哭,身子還在顫抖,白蘇遞給她一塊手帕,輕歎道,“冷靜下,先將事情說了,哥不怪你。”
聽聞這話,白沭忙接過手帕,低頭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冬葵聽聞這事兒就去找夫人了,至於長風……”白沭低著頭,眼睛紅了,她抿了抿唇,垂著頭身子有些顫抖。
“說話啊!”
白蘇用手輕輕叩了下她的腦袋,白沭慌亂地又抖了下,“哥,是我的錯,我見咱夫人進了四月閣,想著她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就拉著長風喝茶去了。”
白蘇:“.…..”“現下怎麽辦啊?哥,夫人不見了……”白沭慌了,又開始抽泣。
這事兒確實是白沭大意了,但此時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找人才是關鍵。
“哥……”白沭哭得更難過了,撕心裂肺的,抓著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帶雨。
稀裏嘩啦的雨聲,混合著女子哭泣的聲音,在院子裏回**著,實在是太過淒美。
——閉嘴!別哭了!
正當兩人躊躇不安時,屋內突然響起一個虛弱低沉,又有些嘶啞的聲音。
“是大人!大人醒了!”白沭眼睛亮了亮,再也顧不得其他,忙推開門跑了進去。
*
江聿修醒了。
其實他早就恢複了意識,但卻一直睜不開眼,沈青枝的聲音,包括觸摸他都能感受到。
她哭泣絕望,無助時,他都跟著撕心裂肺的疼。
他的新婚妻子,此刻正需要他。
他拚了命想要掙紮著醒來,可身體卻像是被封印了,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她給他擦身子,在他身上作亂,包括說那些令人聽著春心**漾的話,他都一清二楚。
可他卻無法做出回應。
不,他其實已經做出回應了,不過被她罵了。
其實那時候他感覺自己手可以動了,但卻還是乏力。
直到方才白沭說她消失了,他才掙脫身體的束縛,從昏迷中蘇醒。
可眼下,卻是身子仍舊乏力,甚至手指動彈起來都費勁。
他沒追問白沭為何弄丟沈青枝,而是喊來白蘇替他更衣。
白蘇走進來,淡淡瞥了眼白沭,她忙揉了揉紅腫的雙眼,低著頭委屈著跑了出去。
雖然大人醒來,她很高興,可當她看見那雙憔悴蒼白的臉時,還是忍不住心驚。
在大人手底下做事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見他傷得這麽重,可關於他是為何所傷,白蘇那張嘴緊得跟石頭死的,怎麽也撬不開。
白沭走後,白蘇關上房門,原本以為江聿修要問他近些日子的事兒,可誰料,他竟真得是讓他伺候他穿衣。
“爺,您這是……要親自去找夫人?”
將寬鬆長衫替他穿在外麵,白蘇不知所措地問道。
男人輕輕點頭,也沒看他,直接自己扶著榻,站了起來。
可其實,他全身乏力酸痛,壓根不能支撐他站多久。
白蘇忙扶著他站起來,神色不安地看向他,“爺,夫人那邊我們去找,外頭還下著雨,您還是歇著吧。”
江聿修淡漠地瞥他一眼,“白蘇,你話多了。”
白蘇忙噤了聲,他還是閉嘴好了。
“備輛馬車,吾親自去尋她。”江聿修望著外麵綿綿不絕的雨簾,心裏頭愈發緊張。
*
來到這家鋪子,也隻是他在馬車內,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呼吸一滯,什麽也沒想,就掀開簾子衝了出來。
一切就是這麽巧,他看見她慌亂奔跑的身影,雨水淋在她身上,多了份朦朧美。
纖細的身影,雪白漂亮的小臉,在這一刻無限倍的放大在他眼前。
許久不見,他甚想她。
他什麽也沒考慮,直接推門而入,躲在門後,隨後又快速將她拉了進來。
做完這一切,他已然耗費大量精力,整個人體力不支,倒在了她身上。
沈青枝見到他的欣喜,在這一刻又變成了恐懼。
幸好此時,白蘇跑了過來,他身後跟著幾個兵官,正好壓著那躲在黑暗裏的蒙麵人走了過來。
白蘇遠遠瞧見自家大人趴在人姑娘身上,臉色蒼白,虛弱至極。
他無奈地搖搖頭。
瞧瞧,他們夫人的魅力就是無敵,他們大人可是冒著生命危險,親自趕來救她。
“大人,人已抓到。”他輕聲在男人耳邊開口,本以為他不會回應,卻未想到,他虛弱地點了點頭。
他這麽高大的身軀趴在沈青枝纖弱的肩膀上,實在有些費勁兒,沈青枝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摸著他的頭,忙溫柔地安撫。
白蘇想要來扶他,剛碰到他衣裳,就被他不悅地甩了出去。
白蘇:……
真是暈倒了,還能知道誰在碰他啊!他有必要懷疑他暈倒的真實性了!
“夫人……這……”白蘇無奈地朝沈青枝求助,清亮的眼眸裏滿是迷茫。
“我扶這邊,你扶著他另一邊。”沈青枝看著他還能反抗的模樣,倒是也沒那麽急了,一邊走,一邊看著他英俊清冷的側臉。
那人大抵是知曉她在身邊,一直往她身上靠著,沈青枝無奈,隻能小心翼翼地用鬥篷遮住兩人的身子。
鬥篷下,兩人緊緊擁在一起,男人冰涼的臉貼在她的側臉上,帶來一陣顫栗,他的呼吸縈繞在耳邊,撲得她耳根子癢癢的,她紅了臉,小聲開口,“江聿修,你壓到我了……”
一旁扶著男人另一邊的白蘇,無人給他遮雨就算了,還要在這忍受兩人的耳鬢廝磨,簡直風中淩亂。
這大人,怎麽變得這麽粘人,真是氣人!
恰巧馬車停在門口,三人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遮住了外頭的瓢潑大雨。
*
回到江府,幾人都淋了雨,自是要沐浴更衣一番。
另外那幾人也接到命令趕了回來,冬葵打著噴嚏看著一旁默不作聲,臉色鬱鬱寡歡的白蘇,問道,“你怎麽了?一臉陰沉?”
看了一路耳鬢廝磨的白蘇沒開口,隻睨了那兩人,“真酸。”
“什麽?”冬葵不懂。
“膩歪懂嗎?真膩歪!”白蘇生得清俊,黑漆漆的眼眸裏囧亮有神,可惜此刻含著一絲委屈。
冬葵看著他這模樣,也有些替他委屈,忙拍了拍他的肩,輕聲道,“沒事的,這種事情又不隻能今日看見,日後天天都會看見,你總要習慣的。”
白蘇:“……”
欺負他孤家寡人呢!
“你是沒體會過大雨中被人拋棄的滋味!那鬥篷分我一點多好!”
大抵是心中委屈,音量忍不住大了些,驚動了正在調藥草的沈青枝,她抬高下巴朝這邊看了眼,“怎麽了?”
“無礙。”白蘇忙轉身往外走去。
他倒也不是因為鬥篷的事兒不高興,其實還是因為大人,他太過不把自個兒身體當回事兒,他感到憤怒。
現下,本來已經蘇醒的人,又陷入昏迷,高熱不斷,沈青枝將他放在溫泉池裏泡會兒藥浴,長風在那守著。
沈青枝看了一眼白蘇,便知曉他生氣的緣由了。
是,他身份貴重,好不容易蘇醒,卻又因為她陷入困境,白蘇他們怪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也沒有辦法替自己辯解,隻能低頭繼續抓草藥,準備待會兒跟那人一塊泡澡。
有人陪著他,男女調和,這樣大概藥效會好一點。
其實她是帶著一點私心的。
“小姐,大人對小姐可真是天地可鑒……”白蘇走後,冬葵走了過來一塊幫她挑揀藥草。
滿屋子藥草的清香,沈青枝覺得她身上都是這味道了。
纖長的手指將藥草放到秤杆上稱了下,見份量多了,又忙拿掉一些。
她聽著冬葵在一旁絮絮叨叨說了好些江聿修的事兒,心中不免有些動容。
“小姐,有大人在,我算是放心了,有他護著小姐,小姐定會毫發無傷,他是小姐最好的歸宿。”
冬葵眉眼彎彎,清亮的杏眼裏滿是笑意。
沈青枝抓完藥,終於抬眸看了她一眼,“嗯,說完了?”
冬葵點點頭,忙將手中的草藥又放回原處,說了這麽久,這藥草還是原先手上的,動也沒動過。
“說完了請讓一讓,我要去泡澡了。”沈青枝端著裝藥草的竹籃,柔聲開口。
冬葵愣了愣,指了指她籃子裏的藥草,問道,“這是和大人一塊鴛鴦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