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照卿約的是一個穿著淺藍色長裙的女人,他站在咖啡廳門內愣住了,因為放眼望去,偌大的咖啡廳坐著五六個背對他的女性,而且都是單獨坐在那裏。
他分不清藍色和黃色,這兩種色彩在他看來並沒什麽不同。
老板不動薑桃也不敢動。
他垂眸低聲問道:“淺藍色……”
薑桃立即會意,她指著不遠處靠近裝飾櫃的位置小聲說:“隻有她是淺藍色。”
溫照卿拍拍她的肩,抬起長腿走過去。薑桃感覺自己的肩膀熱熱的,好像有陽光照在他拍過的地方,暖融融的。她來到吧台,想給自己點一杯喝的。
薑桃扭頭看過去,溫照卿禮貌溫和地笑著與那個女人握手,隨後入座,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反正看他的樣子,是很高興的事情。薑桃以為這個女人是客戶或者合作夥伴之類的,心裏有點小羨慕,能那樣坐在他對麵與他談笑風生的女人一定也是不一般的,她羨慕那樣的人生,卻也隻能羨慕。
薑桃在酒水單上看了一大圈,發現最便宜的一杯咖啡要八十九塊,咬了半天牙也沒敢下手。她艱難地擠出一句:“我要一杯熱的檸檬水。”
“您好,您一共消費兩元,女士,請問怎麽支付呢?”
薑桃拿起手機支付碼,“嘀”的一聲後扣除兩塊。她想問問喝完續水還要不要錢,想想算了,在這麽高級的地方隻花兩塊錢就已經挺丟人的了,能加也別喝了。
薑桃從吧台上借了一支鉛筆,端著自己的檸檬水和消費單在一處靠窗的單人位坐下。店裏有個三四歲的小朋友,很喜歡她這個窗邊上貼的裝飾,小胖手一直摸來摸去的,她便讓出這個位置,找了另外一張遠離窗口的單人台,這回,距離溫照卿近了一些。
她隱約能聽到他們談論的內容。
她低頭打開手機,隨便找個新聞看起來。可這耳朵就像自己長腿,非要往溫照卿那桌上竄,精準地捕捉到他們倆談話中所有可以被聽到的蛛絲馬跡,這些詞匯連起來,談話的內容也就變得越發清晰。
“我哥說你家阿姨做飯特好吃,他經常去蹭飯。”
這個女人是廖友誼,是廖海潮的妹妹。
“真挺好吃的,那個阿姨是朝鮮族人,年輕的時候在酒店廚房做過事,會做很多東西,人也很勤快,總是不停地換著口味做東西吃,改天你來嚐嚐。”
“好啊,改天真要去嚐一嚐,聽說朝鮮族人喜歡吃辣的,我也喜歡。”
“喜歡吃辣的?你皮膚很好啊。”
“高科技護膚的結果而已,現在很流行這個。”
溫照卿沒想到廖友誼會這麽誠實,一般女孩子都不會承認這些事,隻會說天生的而已。他低聲笑了笑,兩人又開始聊她在國外的事,剛好他也去過那些地方,好像還挺有話題的。
溫照卿問道:“在國外生活那麽久,怎麽突然想回國了?”
“就是在國外生活得太久了才會想家,而且我家裏人也不同意我以後嫁給外國人,他們還是比較傳統,所以……”
“所以你就被按著頭回來跟我相親了?”溫照卿笑道。
“被按頭的體驗還不錯。你呢?也是被按頭來的嗎?”從廖友誼的聲音中,薑桃已然聽出了她的開心。
溫照卿端起廖友誼給自己點的咖啡喝了一口,笑著搖了搖頭:“可沒人按我的頭,也沒人按得動。我父母對這件事很看得開,我結不結婚談不談戀愛他們都隨我自己。”
“這個我聽說過,你父母還說家境無所謂,品質好就可以,反正你挑的都不會錯。”
不知道哪個詞觸動了溫照卿心底的某些東西,他的笑容漸漸褪去,不像剛剛那般開心,變得平和了許多。
“品質確實很重要,我有一點感情潔癖。”
這幾年,溫照卿也不是沒接觸過一些女孩子,他發現如果隻是普通的人際交往,他是不在乎這個女孩子整天和什麽人玩在一起,是否乖巧安分,甚至還會覺得那種在眾人之間吃得開的女孩子挺隨和的,隻是一旦到了男女關係的那道坎上,他就過不去了。
而且溫照卿身體裏的理性比感性強勢,一旦發現對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好感就會立即灰飛煙滅。
所以時至今日,他也沒談成一個女朋友,所有人都是在成為他女朋友之前就被他嫌棄了。
廖海潮經常嘲笑他是個守舊的老古董,讓他跟上時代的潮流,可他就是做不到。
溫照卿理想的女朋友可以是任何家庭出身,任何社會地位,長得讓他覺得順眼就行,沒有具體的學曆和智商要求,說白了,隻需要讓他順心順意。
當然了,他是不怕別人指著鼻子質問,你這樣要求人家女孩子像一張白紙,你自己是白紙嗎?
因為他是。
溫照卿覺得戀愛的是他,全心全意交付的是他,走進婚姻的是他,共白首的也是他,是個很過分的要求嗎?
廖友誼笑著問道:“所以我哥在讓我來和你相親之前,反反複複問過我,有沒有交過男朋友,有沒有生活不檢點。拜托,我要是會自己交男朋友,有不檢點的本事,誰還出來相親啊!”
溫照卿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抱歉,讓你感覺不舒服了。”
薑桃聽到這裏,那兩塊錢買的熱檸檬水已經喝完,身體很暖和,敢於直麵寒風了。她直起身體抬起頭,看向坐在她斜前方的溫照卿,沒想到他會看過來,連忙垂下頭,拿著手機匆忙走出咖啡廳。
與薑桃視線相交的一瞬,溫照卿竟然看到了她眼底微微泛紅,很明顯是要哭的意思。他有些詫異,但終究還是沒有在廖友誼麵前表現出來。
外麵的風是真的冷,難怪大家都會在不冷靜的時候選擇吹一吹冷風,看來冷是真有鎮定的作用,剛剛一定是被熱水的熱氣熏得頭昏腦漲了,才會有那些惱人的情緒。
薑桃得承認,在將那些對話的片段整理成完整的故事後,上一秒還在空中飄**的愉悅的心情一下子就滑落到了穀底,心口一揪一揪地難受,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快要不能呼吸了,眼淚也差點失控。眼淚可是一直為她所用的利器啊,怎麽突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呢?
冷風將薑桃吹醒,不斷地吹,不斷地提醒她,溫照卿是誰,她又是誰。而他是她的誰這件事,永遠隻能存在她不切實際的幻想裏。
溫照卿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不對,是她連渴望都覺得自己過分的男人,她有什麽資格渴望他?想到這裏,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有人告訴她,撒嬌的女孩子比較好命,她很努力才學會了撒嬌,然而命並沒有好到哪裏去。可是有些女孩子,從投胎那一刻開始,就注定好命。
薑桃在風中站了良久,一直盯著腳上的新鞋。它柔軟舒適,美觀大方,怎麽看都是她的心頭好,可能擁有這一雙,就已經是她攢了多年的運氣,再想多要,便是貪心了。
直到心中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被冷風凍結,她才挪動僵硬的腳步,回到車上。
溫照卿和廖友誼也沒聊多久就結束了,出於禮貌,他邀請她一同吃晚飯,不過廖友誼今晚要去堂叔的生日宴,隻好改天。
買過單後,兩人一同起身,他幫她遞過大衣,隨口誇讚:“大衣很好看。”
廖友誼挺開心的,覺得自己的審美有了知己:“我也很愛這個顏色,其實蠻難搭的。”
鬼知道她大衣是什麽顏色的,他禮貌地笑笑,作為一個藍黃色盲,並不想討論顏色這個話題。
溫照卿路過薑桃剛剛坐過的那張台,看到桌麵的水杯和她留下的消費單,消費單上亂畫著一堆東西,他隨手將消費單拿起來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若無其事地離開。
廖友誼也是由家裏的司機送過來的,中午她剛好和表妹約在這附近用餐。她上了自家的奔馳後,放下車窗和站在路邊的溫照卿揮手再見。
升起車窗後,她的司機說:“小姐,溫先生帶了一名女司機。”
廖友誼從後視鏡裏看向漸漸從視線裏遠去的白色轎車,“嗯”了一聲:“怎麽了?”
“看起來年紀不大,剛剛她從咖啡廳裏出來好像哭過,坐在車裏也一直往你們那邊打量。”
廖友誼沉思片刻,說道:“我知道了,這事兒別跟我哥提。”
“可是先生說……”
“先生說什麽都不要緊,你現在給我開車,以後也會是給我開車,留你不留你,是我一句話,不是他,你要認清自己的老板。還是你希望以後我和溫照卿結婚了,給我們開車的是那個小姑娘,不是你?”
司機噤聲,不再說話。
溫照卿打開車門時,薑桃正放著嗨曲閉目養神,手掌放在車門上都震得慌。他坐進車裏,車身一沉,她才反應過來他回來了,把聲音調小以後坐直,從後視鏡裏對他笑:“回家嗎,先生?”
溫照卿打量她半晌,淡淡地開口:“回家。”
車子啟動,他安靜地坐在後座,過了一會兒,從大衣兜裏掏出那張他順來的消費單,打開仔細看起來。
她用鉛筆畫了畫,繪畫手法不是專業的,但能看出來有幾分天賦。她畫了一高一矮兩個人,高的是男人,穿著長款大衣,雙手插在口袋裏,目視前方;矮的是女人,穿著一身西裝,光著腳,懷裏捧著一雙鞋,仰著頭,麵帶微笑地望著男人。
翻過消費單,上麵隻有一杯兩元的檸檬水。
溫照卿抿了抿唇,抬起頭,若無其事地從後視鏡裏她專心致誌的臉龐上劃過,把那張消費單重新放進口袋。
“孩子上幼兒園了嗎?”他沉聲開口,打破車內詭異的安靜。
“沒呢,再晚一點吧,明年。幼兒園有點貴,我要攢一點錢。”
“你一個人養?”
“嗯,我一個人養。”
“你每天出來,小孩子會不會哭鬧著找你?”
“不會,不黏人,有口吃的就行,和房東阿姨比跟我還親呢。”薑桃說完笑了笑。
溫照卿沒再問她任何與孩子有關的事情,兩人一直沉默到家。
他下了車,薑桃把車開進車庫,現在她已經能完美地將車倒進停車位裏,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她像往常一樣完成工作後第一時間奔向老薑阿姨,幫老薑阿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老薑阿姨指著放在沙發上的一堆衣服,這是幹洗後拿回來的,讓薑桃去掛到溫照卿的衣帽間裏,衣服的內裏都用別針別了一塊布,上麵寫著它應該在的位置,隻要按指定位置掛上去就行了。
薑桃不喜歡這個工作,因為不想到溫照卿麵前去晃悠,她寧可出去倒垃圾或者切洋蔥扒大蒜,可她剛才吃了一口阿姨做的甜品,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隻能去做。
她抱著一大堆衣服上樓,心裏還在哀怨著,這貴的衣服都比便宜的要重上許多。
薑桃在溫照卿的房門上敲了兩下,沒人搭理,以為他去書房了,便費勁地用手肘壓下門把手,捧著衣服走進去。一抬頭,薑桃就看見他穿著一條居家運動褲,光**上身,手裏拎著一件衛衣準備來開門。
薑桃的臉騰地紅了,抱著衣服說:“對不起,先生。”說完轉頭就要往外走。結果,“砰”的一聲撞到開著的門邊上,被重重地彈了回來,一屁股摔坐在地板上。這下臉不僅僅是紅了,簡直都要滴血了。
溫照卿也沒料到她會直接進來,更加沒料到她看見自己沒穿衣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他隻是沒穿上衣而已,又不是沒穿褲子。
他先套上衛衣,隨後伸手扶起正撅著屁股準備翻身爬起來的薑桃。
“你……”
他話未說完,就被薑桃急急忙忙地打斷。
薑桃紅著臉垂著頭,慌慌張張地尋找衣帽間,一邊急忙往衣帽間走,一邊解釋:“不是我自己要進來給你送衣服的,是薑阿姨,薑阿姨在忙,讓我幫忙送的,其實我更想倒垃圾扒洋蔥和大蒜,我真不是故意闖進來的……”
她把滿懷的衣服放到衣帽間中間擺放他各式手表的玻璃櫃上,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抬頭看向跟進來的溫照卿,再一次鄭重其事地解釋一遍:“真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雖然薑桃的表情看起來十足正經,可這小臉也太紅了,特別像是脖子上頂了一顆大番茄,番茄還有鼻子有眼地跟他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溫照卿有點想笑,又覺得不太禮貌,嘴角挑了挑又嚴謹地落下。他抿著唇,也學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點了點頭:“嗯,我相信,你的辯解很有說服力。”
薑桃這才算喘勻了這口氣。
她認真地按著薑阿姨的執行標準把衣服掛進衣櫃,每一件衣服裏麵都有一個別針別著一塊布,上麵寫著英文加數字的編號,還有它的顏色標注。她掛了幾件,發現他的衣服褲子並不是按種類分放,而是按照搭配好的一套一套分放,編號為b32的襯衫,一定和b32的毛衣和b32的褲子放在一起,至於外套和大衣,裏麵則會別一張很長的布條,上麵會寫著b32、c16、c18、e05這類編號,意味著這件大衣可以搭配這些編號的衣服。
雖然很富有,可是應該也不用那麽開心吧。
連最簡單的穿衣搭配都需要別人輔助進行,對於一個有著掌控欲的成功男人來說,應該是件很惱火的事情。
薑桃不經意地抬頭看向門口,發現溫照卿抱著肩膀靠在那裏看自己,不動聲色,也沒什麽表情。
“先生,您看我幹什麽?”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
“我感覺後背冒涼氣……”
“你下午哭了嗎?”溫照卿問了一句讓人不知所措的話。
薑桃眨眨眼,笑著反問:“哭?哭什麽?我好端端哭什麽?您要是不開除我,我是永遠不會哭的。”
溫照卿笑笑,從她身上移開審視的目光,轉身回去自己的房間。
薑桃掛好這些衣服便離開衣帽間,路過他的房間時,不敢抬頭看坐在**擺弄手機的他,隻是低頭說了一句:“那我先下去了啊。”
溫照卿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她出去把門關上後,他才抬起眼皮,視線虛浮地掠過門口。他又進了衣帽間,從今天穿的那件大衣口袋裏拿出那張被薑桃畫過畫的消費單,回到**靠著床頭半躺下來,攤開消費單,盯著背麵的畫看了良久,然後拉開床頭的抽屜,拿出那本自己常看的書,把它夾進扉頁,又把書放回抽屜。
溫照卿保持這個姿勢發呆足足有半個小時,直到溫從心光著腳跑進來跳上他的床,問他今晚去不去蹦迪。
溫照卿被煩得不行了,反問侄子一句:“你上輩子是個馬達嗎?”
薑桃下班的時候差點忘記帶走自己壞掉的鞋子,已經出了門,又跑回來帶走。現在已經很難找到修鞋的地方了,不過她小時候看過別人怎麽修鞋,決定去買一盒專門粘鞋的膠水給它粘上。
晚上她鑽進冷冰冰的被子裏,拿起手機打開微信,回了閨蜜祁淇的信息後,看著溫照卿的頭像,猶豫地點了進去。
溫照卿不是不玩手機,隻是不回她的信息。這沒什麽值得失落的,他是老板,老板都是日理萬機,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司機,老板完全沒有回她信息的必要。
她想了一下,反正他都不會回,那麽她發什麽都行,於是她在屏幕上打下:【鞋子很軟,走很遠的路也不累,謝謝先生。】
盯著屏幕半分鍾後,她又補充了一句:【的工作獎勵。】
哎呀,為什麽要畫蛇添足地補一句呢,它本來就是啊!薑桃焦灼地咬了咬下唇,選擇把這一條消息撤回,他應該看不到,他日理萬機,這個時間應該在酒吧,不會第一時間讀消息的。
可事實上,溫照卿今晚說服了溫從心,在家喝枸杞泡薑水以及讀世界名著,他隻想安靜地過一晚,所以他兩條消息都看到了,隻是沒有回複。
三天後,薑桃再次見到了那個與溫照卿相親的女人,她知道對方是廖海潮的妹妹,隻是剛剛知道對方的名字叫廖友誼,是一名豎琴演奏家。
薑桃甚至不知道什麽是豎琴,就先認識了一位演奏家,得知這個消息後,她第一時間百度了一下什麽是豎琴。
無非就是一種樂器,很大,很貴,不是一般家庭學得起買得起的。可能薑桃終其一生奮鬥,也買不起廖友誼的一架琴。
周五的下午,溫照卿本來是約廖海潮一起吃晚飯,結果廖海潮把他損了一頓,於是他改成約廖海潮和廖友誼一起吃飯。
薑桃覺得自己可以下班了,就準備提前向他請示。
不等薑桃去找他,就聽端著茶杯從樓上下來的老薑阿姨說:“今晚你要加班了,一會兒吃完飯他可能要去看音樂劇。”
看來早退不成了,她隻能去跟老薑阿姨一起準備晚餐。
“阿姨,音樂劇是幹嗎的?票很好買嗎?”
“音樂劇就是音樂劇唄,票這個事兒,我也不清楚,我也沒買過啊。不過溫先生要是想買,那有什麽難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鬼不是花冥幣的?”薑桃笑了笑。
老薑阿姨樂了:“冥幣也是要花人民幣才能印刷的呀!”
才下午三點多,廖海潮開車帶著廖友誼來溫家了。
溫照卿站在門口迎接,老薑阿姨在門口擺好了拖鞋,連一向隻愛電腦不愛世人的溫從心都下樓了,薑桃卻隻能趴在廚房探頭探腦地往外張望。
廖海潮是個話癆,人未見先聞聲是常態。薑桃還沒看見他,就聽見他和溫照卿扯皮,隨即,她看清了廖友誼的正麵。
廖友誼不能說是個絕世美女,也沒有多麽高挑妖嬈,看起來與薑桃的身高差不多,胸倒是比她大不少。
廖友誼今天穿了一件知性優雅的白色名媛風連衣裙,薑桃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氣質,隻覺得廖友誼很溫柔也很隨和,並不如職場中的女孩子那般鋒利強勢。廖友誼化著淡雅的妝,嘴角總是掛著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高貴而不冷清,極有涵養的樣子。
廖友誼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姑娘,十二三歲的模樣,是廖海潮的小妹妹,叫廖英姿,年紀雖小,看起來卻比她姐姐廖友誼厲害多了。
這個小姑娘是在國內長大的,跟溫照卿很熟,進來就很不客氣地往沙發上一坐,姿態十足的大小姐。
廖海潮提了一堆東西進來,說是廖友誼來時路上給溫照卿買的禮物。
薑桃貼著冰箱蹲下來,手裏拿著阿姨之前給她的大蘋果,靜靜地聽著他們談笑風生,有些能聽清,有些聽不清,可她善於捕捉蛛絲馬跡。
廖友誼給把禮物一件件放在茶幾上,笑容溫和道:“這是給照卿的,這是給薑阿姨的,這個是給小薑司機的。”
薑阿姨受寵若驚,沒想到自己一個保姆都分到了禮物,果然,美好的人身邊圍繞的都是同樣美好的人。
廖友誼和老薑阿姨聊起自己要跟她學一學做朝鮮族的小菜。溫照卿在一旁看著,從耿直的老薑阿姨臉上看出了她對這個女孩子的滿意和喜歡,他也覺得挺好的,連對保姆都熱情禮貌的女孩子又能壞到哪裏去。
他轉身來尋薑桃,剛拐進廚房,就差點被蹲在地上縮成小小一團的薑桃給絆個跟頭。
薑桃也嚇了一跳,剛剛伸出手扶了他的大腿一把,生怕他摔了,又出觸電似的收回。她仰起頭睜著清澈無辜的雙眼望著他,眼底滿是驚訝。
不知道怎麽回事,溫照卿忽然覺得這樣孤零零蹲在這裏的薑桃很可憐,他記得薑桃剛來的時候,還是挺開朗朝氣,甚至有點心機和尖銳的女孩子,雖然現在她依舊是開朗朝氣的,可她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如果不小心被他看見了,就會讓他有一種把她拋棄了的負罪感。
不是男人玩弄女人的那種拋棄,是小男孩有了新的玩具,就忘記了陪他揚沙子的小女孩的那種拋棄。
溫照卿皺了下眉頭,飛快地將這種負罪感打散,將這一切歸罪於他是個善良的老板。
“你幹嗎呢?”溫照卿問道。
“準備啃蘋果。”薑桃晃了晃手裏的大蘋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貼著冰箱門緩緩站起來。
“過來。”他沉聲命令。
薑桃疑惑地瞪大眼睛:“去哪兒?”
“外麵,友誼給你買了禮物,你過來看一下。”
薑桃挺意外的。廖友誼居然會想到送一個小司機禮物,她對禮物沒有期待,可還是麵露喜色,隻有這樣才是正常的,她得讓自己看起來是正常的。
薑桃跟著溫照卿來到廖友誼麵前,笑著和廖友誼打招呼。
廖友誼似乎是個自來熟,她笑著從袋子裏拿出送給薑桃的禮物,是一條芬迪的羊絨圍巾,淺棕色的底色,印花是芬迪的標誌。
薑桃對名牌是沒有概念的,大概就認識個LV、Gucci和香奈兒幾個,以前不認識芬迪,後來見溫照卿戴過這個牌子的圍巾,才好奇地問了一下。
她一個小小的司機,怎麽可以接受這麽貴重的禮物,她也沒有那種與其價值相當的衣服來搭配,掛在她身上,真貨也會被認為是假貨。
薑桃受寵若驚地推了回去:“不行,這太貴重了,我怎麽好意思收這麽貴的禮物啊,無功不受祿,您這樣我太不好意思了。”
廖友誼重重地把圍巾塞進她手裏,笑著說道:“拿著。不貴,一條圍巾能貴到哪裏去,這個顏色很好搭大衣的。”
是很好搭,可是薑桃從不曾擁有一件像模像樣的大衣。薑桃抬眼去看溫照卿,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指示。
溫照卿笑了笑,說道:“說謝謝就可以了。”
“謝謝。”薑桃摸著柔軟的圍巾,對廖友誼笑笑。
薑阿姨做了一些熱的水果茶端出來,還拿出一些家裏常備的零食點心。溫照卿跟廖家三兄妹在外麵聊天,薑桃跟著薑阿姨在廚房幫忙。
薑阿姨一直在誇廖友誼真不錯,看著就是個不錯的孩子,有禮貌又沒有架子。她誇了半天後,問薑桃:“你覺得怎麽樣?”
薑桃拿著兩顆西紅柿,笑道:“我覺得挺好的,如果是她當溫太太,可能我這個女司機的位置還能坐久一點。”
廖英姿雙手插著衛衣褲袋,倚在廚房門邊看她們倆幹活,大概也看出了廚房裏有薑桃沒薑桃都一樣,便說道:“小薑司機,你陪我玩一會兒唄。”
薑桃最討厭熊孩子,她自己家裏有四個已經很頭疼了,可是沒辦法,還是要給對方一個麵子,於是洗了手跟廖英姿出去。
廖英姿家裏也有幾輛豪車,但沒有超級跑車,她拉著薑桃去車庫,讓薑桃把法拉利開出來,她要坐進去照相。
薑桃照做了,畢竟不是什麽麻煩的事情。
拍夠了,廖英姿又要提議給薑桃化妝。廖友誼給了她兩支口紅,她看網紅用一支口紅就可以做彩妝達人,她便想用這兩支試一試效果。
另外,廖友誼還給了她一支漿果紅的指甲油,她也需要試一下。
接下來的畫麵就有趣了,廖友誼和廖海潮,還有溫照卿喝著茶聊著愉快的留學經曆,薑桃則像個畫板一樣端坐在一邊,任由廖英姿在她臉上亂塗。
廖英姿還年輕,沒有掌握到化妝的精髓。薑桃雖然年紀不小了,但她對於化妝品的認知可能還不如十二歲的小丫頭片子,兩人鼓搗半天,也沒弄明白口紅到底怎麽才能塗抹均勻。
人家網紅不僅用口紅塗嘴巴,還能用口紅塗眼影,塗腮紅,薑桃這張臉慘白慘白的,粉底是不用打了,正好缺點顏色,可是,這未免也太重了吧……
薑桃看著小鏡子裏的自己,欲哭無淚,這兩坨浮誇的高原紅,這大紅燈籠一樣的紅眼皮,也就這個嘴還能勉勉強強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廖英姿說:“這是夜店風。”
薑桃暗自腹誹:這樣去夜店不會被打出來嗎?
廖英姿覺得很好笑,不許薑桃擦掉。她又從雙肩包裏拿出一支指甲油,托著薑桃的手開始塗,完全把薑桃當成一個大號的芭比娃娃來對待。廖英姿不僅不擅長化妝,也不擅長塗指甲油,指甲油本身的顏色確實很漂亮,可她塗得歪歪扭扭。一隻手塗完,薑桃拿起來一看,血淋淋的,毫無美感。
“哎呀,你這個,塗得也太慘不忍睹了”薑桃終於出生抱怨。
廖英姿是嬌生慣養的公主,驕縱得很,她當即翻臉了:“明明是你手長得醜!”
“我的手不醜,我的手挺好看的!”薑桃不服。
“好看?這麽粗糙,像保姆的手!我姐姐的手就是又細又軟的!”
“這是因為幹燥!我隻是沒塗護手霜!”
兩人爭執的音量有些高了,終於引起了在另一旁談笑風生的三個人。
廖海潮一看薑桃的臉蛋兒,撲哧笑出聲,不痛不癢地訓了廖英姿兩句:“你老實點兒,不然現在把你送回家。”
溫照卿不覺得薑桃的樣子可笑,反而因為廖英姿不尊重人的行為有些生氣。他放下茶杯,對著廖英姿欲言又止。
廖友誼注意到了溫照卿的情緒,立刻起身坐到薑桃身邊,對廖英姿板起臉,劈手奪走廖英姿手裏的指甲油,伸出食指義正詞嚴地教育道:“廖英姿,你趕快給薑桃姐姐道歉。”
“我為什麽要跟司機道歉啊?照卿哥哥付她工資就不就是讓她為老板服務的嗎?老板的妹妹也是老板啊!”
薑桃擺擺手,頂著浮誇的臉蛋兒對廖友誼釋懷地笑笑:“沒關係的,廖小姐,她就一小孩,我陪她玩一會兒沒關係,別說她了。”
廖友誼沒有就此放過廖英姿,她安撫地握住薑桃的手腕,瞪著自己妹妹,訓斥道:“司機怎麽了?司機和你有什麽不同?你哪裏比她高貴?你自己又沒賺過一分錢,有什麽可優越驕傲的?薑桃姐姐憑自己的能力上班賺錢,比你厲害不知道多少倍,你憑什麽不尊重一個比你厲害的人?你給我立刻馬上道歉。”
廖英姿不悅地噘起嘴巴,不情不願地開口:“對不起。”
薑桃覺得其實也沒什麽必要非得按著廖英姿給自己道歉,廖英姿說得對,自己是拿工資的,拿了工資的人,偶爾受到一點刁難也不該有什麽怨言。況且也是自己一時沒管住脾氣,非要跟廖英姿狡辯那兩句,要是一直不出聲就好了。
廖友誼把妹妹打發到哥哥那邊後,溫柔地托起薑桃被塗得亂七八糟的手指頭看了看。她在廖英姿的雙肩包裏找出一小瓶同品牌的卸甲水,很細心地用紙巾幫薑桃把這些髒髒的指甲油卸掉。
溫照卿終於開口了,對廖海潮說:“英姿和你小時候一樣,熊孩子。”
廖海潮不以為然:“我現在不熊啊,長大了就好了,小嘛,不懂事。”
卸甲水有一股奇怪的香氣,超越了廖友誼身上清淡溫和的香水味。
廖友誼幫薑桃把指甲清理幹淨後,又打開那瓶指甲油,仔仔細細地幫薑桃塗了起來,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讓人如沐春風:“你的手指好漂亮,又細又長,手指也很軟,不像我們練琴的,靈活是靈活,可是摸起來很硬。”
薑桃微微垂著頭,視線輕輕落在廖友誼細膩柔滑的手背上,連一絲絲毛孔都看不見,相比之下,自己的就粗糙很多。
“什麽是很硬?看起來你的手是軟軟滑滑的呢。”薑桃小聲問道。
廖友誼用力地抓了一把薑桃的另一隻手,讓薑桃感受一下自己手指頭的硬度,然後笑著說:“因為我要演出啊,所以很認真在保養,你的手才是軟軟滑滑,可能是冬天的風太冷了,吹得皮膚幹燥,春天以後就好了。”她說完這句,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轉過頭,笑著看向溫照卿,“你不會不允許你的司機塗指甲油吧?不要這麽嚴格,有一個漂漂亮亮的司機不好嗎?”
溫照卿從容地笑道:“我沒變態到要求員工的手指頭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她自己喜歡就好。”
“你喜歡嗎?”廖友誼托著薑桃的手,問道。
漿果紅真討人喜歡,薑桃點頭:“喜歡。”
這是她第一次塗指甲油,也是第一次化妝,雖然有些不堪。
塗完指甲,廖友誼用手掌輕輕給薑桃的指甲扇風,很快就幹透了。她舉著薑桃的纖纖玉手展示給自己的哥哥和溫照卿看:“怎麽樣,很漂亮吧?”
廖海潮豎起大拇指,溫照卿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沒做任何表情。
薑桃尷尬地抽回手,手掌輕輕托了一下臉頰:“我去洗個臉吧。”
一樓有一個客用衛生間,她在裏麵用香皂反反複複洗了五六遍,到後來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口紅洗不掉,還是她把自己搓紅了。
從洗手間出來後,薑桃沒再回到那群人裏,又鑽進廚房去跟薑阿姨瞎忙活,可能是用香皂洗了太多次臉,皮膚像幹得快要裂開了一樣難受。
晚飯時,她跟阿姨一直照料著客人,一會兒加這個小菜,一會兒添湯添飯,還要準備餐後的甜點。阿姨沒空做她們倆的飯,薑桃隻喝了幾口熱水,就又要送溫照卿和廖友誼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