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為了更正溫照卿對自己的印象,薑桃工作格外努力——

早上溫照卿提著包出門,她立刻小跑上前從他手裏接過來,幫他開車門,細心地將手掌撐在他的頭頂,防止他不小心撞到頭;

平日裏下車時都是他自己開門,反正也不費事,這幾天都是薑桃積極主動地給他開門,扶他下車,幫他提包再將人送到電梯口;

溫照卿舔一下嘴角,她立即擰開礦泉水瓶遞過去;溫照卿扯一下領帶,她立馬調整空調溫度;

趕上下雨,她撐著雨傘到後座接他,自己半個身體都淋濕了,冷得直發抖也無所謂,總之一絲一毫都不能淋到溫先生;

溫照卿踩了水,皮鞋被濺濕了,等到了寫字樓裏,她立刻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紙巾,彎腰給他拭去……

這番卑微討好的操作,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每每都讓溫照卿莫名其妙,覺得薑桃肯定沒安好心。

後來又下了一場雨,薑桃打著傘把他送進大廈,正要彎腰給他擦鞋上的水珠時,被溫照卿抓著胳膊強行直起身。

“沒關係,一點雨水而已,不用擦。”

薑桃點點頭,把手裏的紙巾對折,隨後揣進自己的西褲口袋,對溫照卿甜甜一笑:“那祝您今天工作順利。”

“薑桃。”溫照卿在她轉身時叫了她的名字。

薑桃心裏“咯噔”一下,她發現自己非常害怕他用這麽鄭重其事的語氣叫自己。哪怕什麽都不叫,完全讓她看眼色做事,也比聽他這樣叫自己的感受要好很多。

她膽戰心驚地轉身,露出禮貌的微笑:“先生。”

他猶豫了幾秒,挑眉問道:“需要我提前發工資?”

薑桃連忙擺手:“不用不用,真不用,謝謝先生。”

溫照卿點點頭,看了一眼手表,說道:“不用的話,你就正常一點。”不要總是一副小心翼翼討好我的模樣,讓我誤會你是有求於我。

後一句他沒說,隻在心裏想了想,如果說出來的話,好像過於刻薄了。

薑桃覺得現在的自己才是正常的,以前那個才是不正常。一個合格的小司機就應該有她今日這番覺悟,畢竟人家是老板,她是打工的,不該總是拿自己的愚蠢去考驗別人的包容心。

她笑著點點頭,目送溫照卿上了電梯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來。她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頰,總算鬆了一口氣。

溫照卿今天是來一家遊戲公司談收購的,這家公司就在薑桃原來上班的公司樓上,這棟大廈她也很熟悉。因為溫照卿是錯峰來這裏,所以沒有遇到她的前同事們,可是到了中午,就不好說了。

薑桃走進大廈旁邊的全家超市,想買一份魚蛋吃,站在玻璃櫃前躊躇半天,最終放棄了,回到車裏拿了一塊糖塞進嘴裏。

她百無聊賴地趴在方向盤上,聽著車內廣播陳述著為何當代年輕人很難感到幸福,為何年輕人更愛抱怨。

薑桃冷笑一聲,心想,還不都是慣壞了?很難感到幸福本身就是一種幸福,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就很容易感到幸福,二十來歲的人了,能吃飽飯就很開心,一塊糖都能叫下午茶零食,這說明什麽呢?

說明了她本質上的不幸。

她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覺手機響了幾次,閉著眼睛摸到手機接了起來。

“桃桃!我直播間有個大哥給我打賞了三十多萬!”

薑桃抬起頭,眯著眼睛看向窗外,要不是聽到這個三十多萬,她可能連眼睛都懶得睜一下。她有氣無力地感歎著:“哇……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夜暴富嗎?”

祁淇覺得薑桃的語氣不對勁,有些擔憂:“你不是又感冒了吧?怎麽聽著無精打采的?上班了嗎?”

“沒有啊,我剛睡醒。”薑桃伸了個懶腰清了清嗓子,“上班,一直在上班,地球不爆炸我就不放假,每天起床的動力就是上班。”

“你們老板不休息嗎?”

薑桃被祁淇問得微微一愣。她來溫照卿這裏一個月了,確實沒有見過他哪一天全天在家無所事事。

她一邊打開車門準備下去活動活動筋骨,一邊說道:“你不說我都沒發現他這個人不休息的,這說明什麽你知道嗎?”

“說明資本主義壓榨工人階級毫無人性?”

薑桃笑了兩聲:“說明窮人總有窮的道理,像我老板那麽有錢,還天天上班呢。”

“你老板上班都幹嗎啊?簽簽字?手挺累的吧?”

薑桃靠在車門上笑道:“我怎麽知道啊,我是司機又不是秘書,也沒跟他進過辦公室。反正他天天穿得像是要上台走秀似的,身上還香噴噴的,我懷疑他的工作不正經……”她沒說完就開始哈哈大笑。

電話對麵的祁淇似乎心有靈犀,也感受到了她的笑點,跟著一起壞笑。

到了午休時間,大廈裏的白領需要外出覓食,進進出出的人很多。今天薑桃開的是一輛白色的S係奔馳,開這車的原因很簡單,既不是溫照卿的勞斯萊斯壞了,也不是他的法拉利送去保養了,而是因為溫照卿覺得他今天的穿著和這輛車比較搭。

薑桃剛剛掛了祁淇的電話,就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循聲望去,是原來公司裏的幾個女同事。

“真的是薑桃呀!”一個長發及腰的女孩子指著薑桃笑著說,“我還以為隻是像,沒想到真的是啊!”

三個女孩子喜出望外地朝著薑桃走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久別重逢的小姐妹之間的溫馨時刻到來了。

“哇,薑桃離開我們公司後發達了,開這麽豪的車,聽大林說你找了很有錢的男朋友呢!”齊耳短發女孩笑著摸了摸奔馳的引擎蓋。

一個頭發不長不短的女孩說:“幸好你沒跟咱們那個陳經理在一起,隔壁客服組的一個小妹和他在一起了,前幾天陳經理的老婆來了,當著全辦公室的人暴揍客服小妹。”

薑桃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殆盡:“我本來也沒打算和陳經理在一起啊,什麽叫幸好?”

長發及腰的女孩說:“啊?不是嗎?可是我們都聽說陳經理要包養你,一個月五千塊啊!”

齊耳短發的女孩說:“真的,還是陳經理喝多了跟別的組長說的,還說你都同意了,是他自己臨時改了主意,覺得那個客服小妹開朗會玩才放棄你的。你別提了,當時我們聽了特別生氣,我們都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頭發不長不短的女孩說:“你看你現在多好。那種人渣,還要感謝他當日不包之恩呢,理那些閑言碎語幹什麽?對不對?”

長發及腰的女孩說:“嗯嗯,我們也這麽覺得的。不過聽大林說,你男朋友年紀挺大的,你這麽單純,去人家家裏,兒女什麽的給不給你臉色看哦?要是不開心,就找我們出來聚一聚。”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真是三個娘們一台戲。薑桃被她們幾個擅自安排的戲份給震撼到了,還說什麽不開心就出來聚一聚?難道我不開心說出來給你們開心一下?

以前薑桃在這裏上班的時候,就數她們三個欺負薑桃最厲害,整天在背後編造各種版本的故事。薑桃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每一次都息事寧人,任人宰割,沒想到她都不在這裏了,故事還在延續。

這可真是“雖然大哥我不在江湖,但江湖仍舊有我的傳說”啊。

“我是長了一副標準的小三模樣嗎?”薑桃突然開口問道。

三個女孩子一起搖頭:“怎麽這麽說呢,你長得多清純啊,一點也不妖豔。”

薑桃“哦”了一聲,又問道:“那你們怎麽感覺我就一定會是被有錢人包養呢?我就不能自己發憤圖強白手起家做自己的白富美嗎?”

三人麵麵相覷,看來是不覺得,其實薑桃自己也不覺得。場麵有些尷尬,她這兩個反問,問得大家都騎虎難下。

溫照卿被對方公司代表邀請一起吃午餐,從大廈出來時,他看到薑桃被三個女孩子圍在車頭前麵,滿臉問號和不解,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也都入了他的耳朵。他本來是不想聽的,無奈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不小。

他站在離車幾步遠的台階上叫她:“薑桃。”

薑桃抬眸,那三個女孩子也轉身看去。溫照卿一身休閑米白色裝扮襯得他幹淨斯文,他對薑桃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自己身邊。

三個女孩又看向薑桃,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薑桃連再見都沒和她們三個說,握著車鑰匙走到溫照卿身邊,笑盈盈地看著他:“先生。”

溫照卿看了看那三個女孩,微微彎腰,小聲問薑桃:“一會兒他們安排吃飯,你想吃什麽?”

薑桃樂了,捂著嘴,小聲回答:“先生,你吃什麽我不敢做主啊,我的話,吃白米飯就行。”

“西餐還是日料?”溫照卿壓低聲音問道。

薑桃壓低聲音反問:“日料都有啥?”

溫照卿被薑桃問得微微一怔,他拍拍薑桃的後背,轉頭對對方公司代表笑了笑:“對麵三樓有一家日料還可以,也很近,就去那兒吧。”

背上被他拍過的地方好像有點熱,薑桃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著頭。忽然想起還有車,可溫照卿的步子已經邁了出去,她下意識地抓了一下他的衣袖:“哎,等等。”

溫照卿停下來,看看她蔥白色的手指,又看看她:“怎麽了?”

“要不要開車過去?車就放在這裏嗎?”

“很近啊,走路五分鍾,不用開車。”

薑桃回身拿車鑰匙鎖車的時候,那三個女孩子還站在原地,嘴裏不知道在嘀咕什麽。薑桃撇撇嘴,憑她單薄的想象力,是無法揣摩那些複雜狗血的劇本的。

照和居酒屋,裝修很日式,門口的迎賓小姐穿著和服。

薑桃看著酒屋的名字,好奇地向溫照卿打聽:“你開的嗎?”

“我開的不應該叫照卿嗎?”他掃了一眼牌匾說道。

這是薑桃第二次陪溫照卿在外麵吃飯,上一次是參加一個晚宴,排麵很大,有專門的司機餐,很多老板的司機都坐在一桌吃飯,這回人不多,算上薑桃總共才五個人。

她總是聽廖海潮對溫照卿說哪裏的什麽挺好吃的,下回一起去,他卻從沒去過那些地方。溫照卿似乎格外喜歡吃家裏的東西,不得不提一下,老薑阿姨的手藝確實不錯。

溫照卿幾人來到一個包間,薑桃很識趣地在外麵找了一張單人桌坐下,她拿起除了圖就是日本字的菜單,皺眉沉思良久:這都是些什麽東西?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之後,她決定吃點自己會吃的,於是指著最後麵的一個炒飯對服務員說:“我要這個。”

話音才落,就見溫照卿一臉詫異地站在包房門口看著她:“你以為你去洗手間了,坐那兒幹什麽?過來。”

溫照卿很喜歡說“過來”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好像有什麽魔力,無論是否用命令的語氣說出來,都讓人難以拒絕。

薑桃合起菜單對服務員笑笑:“那個飯先不要了,不好意思啊。”

她有點害羞,朝溫照卿小跑過去。

包房裏的餐桌很矮,需要大家席地而坐,所以要在門口台階處脫鞋。薑桃猶豫了一下,脫下自己的小皮鞋,露出一雙不知道洗了多少次,已經失去了本色的棉襪,上麵還粘著醜陋的棉球。

她抬眼悄悄打量溫照卿的表情,發覺他在看到自己襪子的時候,眉心微微蹙了蹙。她下意識地又把腳丫塞回鞋子裏,臉頰微微發紅,小聲說道:“溫先生,我在外麵吃一口吧,不打擾你們聊事情。”

其實她平時穿的襪子大抵與今天的相同,她也經常穿著拖鞋在他的家裏走來走去,可他從沒低頭看過她的襪子有什麽不妥,隻有今天,因為環境特殊,不得不看一眼。

溫照卿插著口袋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笑了笑:“人也不多,一起吃沒關係。”

裏麵的代表也招呼道:“來吧,小薑司機,我們一起吃吧,反正就幾個人,自己吃也沒意思。”

盛情難卻,薑桃隻好脫鞋進去。她以最快的速度在溫照卿右手邊的空位坐下,盤起腿,把兩隻腳丫藏起來。

沒有人願意跟自己的老板坐在一桌上吃飯吧,薑桃也不願意,每一秒都如坐針氈。別人說話不能插嘴,還不能一直低頭擺弄手機,時不時地要裝作在聽他們聊,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時不時又要裝作自己聽不懂他們在聊什麽,所以等待上菜的每一秒都很煎熬。

終於開始上菜了,陸陸續續地上了幾個超大份的刺身拚盤,還有壽司船以及各種小菜和湯,桌子頓時顯得有點小。

薑桃有些不知所措,經常聽別人說吃生魚刺身,輪到自己了,還有點下不去嘴。況且老板不動筷子,她也不敢動,萬一讓外人笑話她一個小司機這麽不懂規矩,那豈不是給溫照卿丟人嘛。

她決定幹點給溫照卿長臉的事兒,於是主動拿起他的碗幫他盛了半碗湯,然後再去幫對方公司代表盛。

對方公司代表連忙自己盛起來,說道:“不用不用,你吃你的,不用管我們,女孩子照顧好自己就行,我們可以自己搞定。”

“沒關係,不然我也沒事做。”薑桃笑了笑。

溫照卿用眼尾看她:“沒事做就吃啊,吃起來就有事做了。”

薑桃點了點頭,夾起一塊西蘭花,小口地吃著。她心裏有點委屈,真不如讓她坐外麵暢快地幹掉一大盤子炒飯,這憋憋屈屈的,肯定吃不飽,以前因為窮吃不飽,現在吃得起了,還是吃不飽。

“你不吃生的東西?”溫照卿突然看過來。

薑桃笑笑:“不用管我,我什麽都吃。”

溫照卿夾起一塊金槍魚刺身,在料碟裏輕輕蘸了一下,放進嘴裏慢慢品嚐著。他點了點頭,跟對麵的人笑了笑:“還不錯。”

說完,他叫來服務員,讓服務員把薑桃麵前的兩盤天婦羅端到中間,然後把中間的刺身拚盤挪到薑桃麵前。

這讓薑桃怎麽好意思,她緊張得語無倫次,一直說:“不用不用,沒關係的,我可以站起來夾。”

對方代表見薑桃被溫老板特殊對待,自然也就跟著特殊對待,一瞬間,薑桃就成了這包房裏的團寵,桌上每一樣她都嚐了個遍。

第一口刺身,芥末沾多了,她淚流滿麵地低下頭,溫照卿給她遞來紙巾,笑著問她:“太嗆了是嗎?”

她搖頭:“不,我是感動的……”

吃得差不多了,對方代表準備去買單,起身之前向溫照卿禮貌地詢問:“溫總這邊看看還要加點什麽嗎?”

溫照卿立即扭頭問薑桃:“你吃飽了嗎?”

不等開口,薑桃就打了一個飽嗝,看來是飽了。溫照卿嘴角挑起一抹淺淺溫柔的笑,但又轉瞬即逝。

五個人一起走進電梯,因為正值午餐時間,商場裏的人還是挺多的,電梯變得有些擁擠。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不知道在哪裏玩得滿身汗津津的,手裏抱著一個髒兮兮的籃球,溫照卿想把薑桃拉到自己麵前來,卻看到薑桃緩緩抬起小臂,不著痕跡地擋在籃球與他之間。小孩子不老實,籃球蹭在了她的白襯衣上,卻沒有蹭到他的。

溫照卿沉默不語。

電梯停在一樓,大家陸陸續續地走出電梯,薑桃護在他身後,不小心被後麵的人踩了一腳鞋跟,頓時覺得腳底一涼。

她低頭一看,差點爆粗口,鞋底被踩掉了!她揪住那個人,準備討個公道。可溫照卿一回頭,她又立馬把人鬆開了,她怕自己給溫照卿丟人,不敢大聲嚷嚷。

踩她鞋的人走了,她站在原地束手無策。溫照卿感覺到薑桃有點不對勁,便提前和對方代表道別,然後朝她走來。

“你杵這裏幹什麽?等我抱你呢?”他皺眉。

薑桃伸出一隻手往外趕他:“你先走吧,回去車那兒等我,先走先走,我馬上就來。”

溫照卿挑眉:“你要幹什麽?什麽時候輪到你命令我了?”

“我這是和你商量,都是為了你好,快走吧,求你了。”薑桃說完又往外推了推他。

溫照卿稍微有一點不太高興。雖然他不是一個霸道的老板,但向來都是他告訴別人怎麽去做,而不需要別人指揮。當然,老薑阿姨除外,他對老薑阿姨的縱容包含一絲尊老愛幼的成分在裏麵。

他沉默地盯著她看了看,嘴角緊繃著,抿成了一條直線,轉身離開了。他猜沒準小姑娘是來大姨媽了之類的,要去趟洗手間。

可是上洗手間有那麽難表達嗎?他走到商場大門口,忽然想到這很有可能,比如她發現褲子髒了,不好意思在他麵前轉身,所以急著推他走。

如果是這樣,那她一個人在商場裏怎麽走路?他停下腳步轉身,準備脫下大衣去拯救她,一抬頭,就看見紙片一樣的薑桃抱著一隻鞋子光著左腳在商場裏飛奔。

一樓有好多家賣鞋的商鋪,薑桃不怎麽逛商場,對品牌的力量一無所知。她衝進了一家很大的店鋪,裏麵的鞋卻不多。她猶豫了一下,又頭也不回地衝出來,店鋪很大東西很少通常都很貴,她買不起。

她衝到這個店鋪對麵的一家,店鋪依然很大,但這裏的鞋子很多。擺在最外麵的都是高跟鞋,開車不能穿,她也不會穿,她隻需要一雙樸實無華的平底皮鞋。

薑桃終於在角落裏看到一雙看起來柔軟又款式簡單的平底皮鞋,女店員沒有因為她的寒酸給她白眼,還是很熱情地為她服務。

薑桃腳小,隻有36碼,正好擺在展示台上的鞋子也是36碼的。

女店員取下鞋子放在薑桃腳下,幫她解開鞋帶,笑著勸說:“您試一試,有些鞋子上腳了才知道好不好看合不合適,這款鞋子很柔軟,腳感別特好,上班休閑都合適,這附近挺多白領都會選這款的。”

薑桃不好意思地勾起腳趾:“我襪子踩髒了,能試嗎?”

“沒關係的,您試一下不要緊,這商場裏麵也不會很髒。”

薑桃抬起腳掌在右邊小腿的褲腳上蹭了蹭,把穿著襪子的小腳伸進鞋子裏,大小剛剛好。女店員幫她係上鞋帶,她在鏡子麵前來回踩了兩下。

柔軟舒適,鞋子的款式雖然平平無奇,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簡單貨色。薑桃在心中暗自感歎自己這輩子也沒穿過這麽舒服的鞋子,如果不超過五百塊錢,她一定要買。

“這個多少錢啊?”薑桃問道。

“打完折是兩千零七十元。”

這個價格出乎她的意料,內心有小小的失落。她麵色如常地脫下鞋,視線在前麵的展示櫃上來回巡視著:“我上班不累,不用穿這麽好的鞋,有沒有稍微便宜一點的?”

“這雙鞋已經是咱們店裏最便宜的了,而且咱們品牌全年無折扣,這次是配合商場八周年慶才推出這個折扣的,已經非常劃算了。”女店員麵帶笑容繼續為薑桃解說,“這個鞋真的挺合適您,您也感覺得到它很舒適,這樣一雙……”

女店員的話沒說完,一雙優雅幹淨的男士手掌便伸到她麵前。

溫照卿拎起那隻黑色的小羊皮鞋,禮貌地對女店員說:“可以,就這雙,幫我們打包。”

女店員立刻喜笑顏開:“好的,先生。”

薑桃捧著自己壞掉的舊鞋,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溫照卿,又連忙去拉女店員:“不要不要,我上班不用穿著這麽貴的鞋,真的。”她麵色通紅,緊張得無所適從,回頭哀求溫照卿,“先生,我真不用穿這麽貴的鞋,我上班也不站著,一點也不累。真的,你別給我買,這太貴了。”

溫照卿打開手機支付碼交到女店員手裏,並沒有聽薑桃的勸阻:“一雙鞋而已,當作你努力工作的獎勵。”

“我做的都是分內的事情,哪有什麽努力不努力的。”

“別這麽說,你最近拍馬屁拍得很努力啊。”溫照卿雙手插進口袋,嘴角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薑桃撇撇嘴,低頭穿上女店員遞過來的鞋子,她的舊鞋子被裝進了鞋盒。溫照卿掃了一眼那隻掉底的皮鞋,皺眉問道:“壞了,不扔掉嗎?”

薑桃搖搖頭:“粘一下就行了,我也沒穿多久,扔掉多浪費。”

這話仿佛給溫照卿開了眼界,他仿佛聽到了來自異世界的聲音,不禁疑惑:“嗯?這東西還能再粘起來?”

薑桃理所當然地笑笑:“對呀,本來就是粘上的,就是再粘一次嘛,有什麽不能的,又不是一次性的。”

溫照卿抿了抿唇,沒再說話。在他的世界裏,鞋子和衣服這種東西,壞掉了就沒有再留著的必要,不過好像也沒什麽東西是他穿壞了才扔掉的,一般穿幾次就下崗了。

穿上新鞋子的薑桃步伐輕盈,心情愉悅,這鞋子要多軟有多軟,穿在腳上人都跟著輕了兩斤。難怪有那麽多女孩子拚了命地要找一個有錢男朋友,這感覺確實挺好的。雖然他是老板,她是員工,可她心頭就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絲甜蜜,不對,應該是暖意。

這樣的男朋友誰不想來一打啊?她也很想的好不好。

薑桃提著袋子跟在溫照卿身邊,嘴角咧得老高。她覺得自己今天太幸福了,吃了很多好吃的東西,還得到一雙兩千多的鞋子做獎勵。

感覺到溫照卿在側頭觀察自己,薑桃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忘記及時收斂自己臉上的笑意,憨態被他盡收眼底。

“這麽開心?”溫照卿問道。

薑桃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開心,今天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

“一輩子很長,你怎麽知道以後不會有比今天開心的時候?”溫照卿的心情也跟著美好起來,笑著問道。

薑桃傻乎乎地笑了兩聲,笑聲清脆:“對哦,萬一以後我有比今天更開心的日子呢?應該說,這是我活到現在,最開心的一天。”

溫照卿笑笑:“不是萬一,是一定。”

薑桃沒考慮太長遠,總覺得日子過一天是一天,眼前都很難了,誰還要操心未來的事情。她眯著眼睛笑道:“管他呢,反正今天開心,哪有什麽是絕對的,萬一以後真沒有這麽開心的時候,那我一想到今天還是會很開心。”

“那你今天為什麽開心?因為拿到獎勵了嗎?”溫照卿問道。

薑桃愣了一下,誠實地點點頭。其實也不全是,更多的是他對自己的好。

以前也不是沒有男人對她好,可她心裏知道,那些好都是有所圖的,各有動機。溫照卿和別人不一樣,他對自己沒有動機,也沒有意圖,他對自己好,單純是因為他是個不錯的老板,很大方,也很包容。

薑桃非常渴望有人真心待她好,無論他是老板還是老公,隻要是溫暖的,她都渴望。

他們一同穿過人行道回到停車的位置。冬日的風有些刺骨,薑桃一直縮著肩膀,上車後打了一個冷戰,她搓搓大腿,企圖用摩擦生熱的方式讓自己盡快緩過來。

她調了一個音樂台,興致勃勃地問道:“溫先生,下午是去哪裏?”

溫照卿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離他計劃的時間還早:“去江南西。不著急,時間來得及,你慢慢開,當兜風好了。”

“兜風?”薑桃從後視鏡裏笑著看他,“那我可以把音樂聲放大一點嗎?”

溫照卿點頭:“隨便,你開心就好。”

薑桃又把頻道換到一個以英文歌為主的音樂頻道,放大音量。車載音響的效果不錯,舞曲的節奏感很強,她聽得過癮,溫照卿卻有點頭疼,但他理解。

薑桃和溫從心是同齡人,正是愛玩的年紀,都喜歡隨著音樂搖擺,可她比溫從心乖多了,起碼她不搖。

溫照卿的手機響起來,他示意薑桃把聲音調小,隨後接起電話。

來電的是他的秘書小金,因為昨天下午漏簽了一份重要的文件,今天小金秘書需要跟溫照卿再見一麵,詢問他今天下午是否去公司,或者她可以趕過來送一下。

溫照卿的好心情當即全部消散,這個秘書已經來了一年多了,不是落點這個就是落點那個,再好的脾氣也得被她氣壞。

他皺眉對著電話訓斥:“你是日理萬機沒空處理我的事還是怎麽回事?整天丟三落四,我給你發薪水不是讓你成天向我說對不起的,再有一次你就主動帶著辭呈來找我。”

電話那邊的小金秘書又開始道歉:“對不起溫總,那這個文件……”

“明天簽。”

“可是……”

溫照卿懶得聽小金秘書的可是,他是老板,他說明天就明天,哪有什麽可是,他放下手機,嘀咕了一句:“廢話真多。”

薑桃沒再敢把音樂聲調大,還換回了剛剛那個平和的中文音樂台。她忐忑地問道:“先生,咱們已經到江南西了,具體去哪裏呢?”

溫照卿心情不好,冷冷地看過去。薑桃嚇得立馬雙手握住方向盤,坐姿端端正正:“我知道了,先兜兜風,我隨便兜一下。”說話聲越來越小,後麵幾個字幾乎聽不見了,生怕他來一句“你廢話也挺多”。

這等悠閑的高薪工作她若是丟了,可就再也找不來第二份了啊!

“你怕我?”溫照卿淡淡地開口。

薑桃猶豫了一下,回答:“哪有不怕老板的員工啊。”

“老薑就不怕我。”

薑桃忐忑地笑笑:“因為薑是老的辣嘛,我是小薑,我怕的。”

“我很凶嗎?”

“不啊,我覺得您特別溫柔,待人寬容,所以才想在您身邊工作久一點。您要真是個刻薄的老板,我就不怕您開除了,就是擔心離開這裏再也找不到像您這麽好的老板才努力謹慎地工作呢!”

“你倒是長了一張好嘴。”溫照卿笑了笑,心情緩和不少。

“您可別這麽說,好像我花言巧語阿諛奉承一樣,我說的都是大實話。怕歸怕,但是我挺喜歡給您開車的,我怕的不是您凶,是怕自己沒做好事情,對不起您的溫和寬容。”

溫照卿笑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可一點都不覺得薑桃是個實在姑娘,這小嘴說話可是很有一套。想想也正常,沒有一點情商和說話的技巧,光憑漂亮怎麽可能撩得到那麽多男朋友。

他告訴薑桃一家酒店的名字,薑桃打開導航,按著指示開向目的地。她見溫照卿心情好了許多,便想他多開心一些,於是主動說道:“我來給您開車之前,一直以為大老板要麽是大腹便便的叔叔,要麽是酷炫狂霸的高冷大佬,給您工作了幾天後才發現您不是。”

溫照卿笑著問:“什麽是酷炫狂霸的大佬,黑社會嗎?”

“我也不知道啊,我閨蜜特喜歡看小說,她跟我說年輕英俊的總裁都是很冷血無情的,動不動就要挖未婚妻的心肝脾胃腎換給前女友,一言不合就要完蛋。您這個年輕英俊倒是符合了,後麵那些全沒有啊。”

溫照卿大概也是第一次聽說還有人動不動就挖人心肝脾胃腎的,他是總裁,也認識不少老板,會玩花樣的不少,可是這麽惡心變態的還真沒見識過。小說果然是源於生活,但要高於生活,還高出挺大一截。

他權當小女孩天真的笑話來聽,過了一會兒,說道:“行了,你願意開車就一直開著好了,我不會隨便開除你。”

提心吊膽了半天的薑桃見他嘴角又恢複了愉悅的弧度,也跟著愉悅起來。

到了他指定的酒店樓下,她停好車,他卻沒有立即下車的打算,而是低頭看時間。

“我三點約了人在這家咖啡廳見麵,具體結束時間待定,你可以去喝咖啡,或者自由活動,但別走遠。”

“好,我也渴了,去弄點東西喝。”

兩點五十五分的時候,薑桃下車走到溫照卿那邊,幫他把車門打開。等溫照卿下車後,薑桃關好車門,與他一前一後走進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