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的糧工們的工資實行供給製,以發實物為主,每個月都會發糧食,其他日用品按期領取。

胡寡婦和大家是一樣的,每人每個月二十斤大米,有些時候缺糧食就是吃玉米麵,每個人每個月還有一斤豬肉,半斤菜油,瓜果蔬菜都是自己種,糧倉後麵有一塊自留地,瓜果蔬菜這一些基本上能夠自給自足。

這個月胡寡婦和李振花上山下坡還要去河裏,回來的時候還要帶幹柴野菜野果,非常拚命。

起初,主任就提出了讓兩個人多帶一些幹糧,怕他們在山上餓了,沒有力,容易出事。

兩個人連連擺手,不願意多吃一點。

幾天下來兩個人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瘦了一圈。

主任不放心,跟著去了一次。

什麽叫莽!

李振花簡直是把莽這個字刻進了骨子裏。

那麽大的雨那麽洶湧的河!她敢拿個棍子到河裏麵去東戳戳西戳戳說什麽要測流速,要測暴雨後的泥沙,以後好建水庫水電站?

主任晚上做夢都能夢到她們被河水衝走了。

可是每次主任提醒注意安全,李振花又振振有詞。

主任沒辦法,幹脆給她們倆每人每月多加半斤菜油半斤豬肉,就怕她們一個沒有戾氣就被衝走了。

糧倉的其他人都沒有意見。

整個糧倉一共有15個工作人員,也就是說每個月有15斤豬肉,固定在月中這一天吃肉,都是非常解饞的肥肉,這一天可以說是一次性吃個夠。

一大早上,主任就背上了背簍,帶著胡寡婦和李振花去集市上買豬肉。

結果一到集市三個人就傻了眼,今天殺豬匠居然沒有來。

糧倉裏的幾個年輕同誌們就等著今天吃一次葷呢。

主任帶著胡寡婦李振花轉了一圈,這才知道,殺豬匠家裏出了事。

殺豬匠的妻弟跟人打架了,一大早就滿身泥地來了鎮上,殺豬匠帶著妻弟去政府評理去了。

這就沒辦法了,主任隻能退而求其次,買點菜油又去買了別人家出來賣的豬油和油渣,回去給大家做油飯解解饞吃。

三個人往回走,都在討論殺豬匠他們到底是鬧了多大的矛盾,今天肉都不賣了。

結果剛到糧倉門口,就聽到門衛叫胡寡婦:“唐媽,有人找你。”

胡寡婦一轉身,就看到不遠處的台階上蹲著一個……泥人?

對方也看到她了,起身衝著她走了過來,像是終於見到親人了一般:“胡姐!可算是找到你了!”

一聽這個聲音,胡寡婦就認出來了對方:“李家妹子,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了?”

對方是她的一個熟人,以前兩個人經常一起在地主家幹活,也經常一起分享消息。

對方一聽這話,狠狠地罵道:“還不是陳平那個狗東西!”

陳平,可不就是殺豬匠的妻弟嗎?

胡寡婦這下子懂了,原來就是她和殺豬匠的妻弟打架了。

“你跟人打架了?”不怪胡寡婦驚訝,主要是對方給她的印象就是本分不惹事。

李嬸聽了這話有些不好意思,道:“這不是我的錯。”

“你先進來洗把臉,換個衣服吧。”

李嬸一下子又不好意思了,趕緊阻止:“不用了不用了,這裏都是讀書人住的地方,我進去做什麽,你看我這個樣子。”

“我本來好不容易來一次鎮上,就想來找你一下,結果聽他們說你到糧倉這裏了,我要是回去了可能又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麵了。”

“沒事沒事。”胡寡婦說道:“你不要走在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去跟主任說一下。”

主任經常說的話就是要和民眾打成一片,要抱著為人民服務的覺悟,要了解農民兄弟姐妹的一切問題,對於這種情況,並沒有拒絕,甚至還專門過來詢問了打架到底是什麽情況。

李嬸一看這麽多讀書人,又有一個當官的,在她心目中,主任就是當官的。

她一下子就又不好意思說了,磨磨蹭蹭半天都沒有說出來到底怎麽回事?

主任見她不說,心裏想著,也許是在外人麵前不好意思說,就讓胡寡婦問。

兩個人在廚房裏,胡寡婦生火,李嬸幫忙切菜。

“你們到底怎麽了?我記得你以前跟陳家關係還不錯,現在日子過好了,怎麽反而打起來了?”

這個時候,李嬸才說了實話。

確實不是什麽大事情。

這段時間不是天天下雨嗎?那田裏都積滿了水。

大家都有了田,寶貴的很,於是這段時間就天天守著田,一怕大水把田埂給衝垮了,二怕田裏的泥沙都吹走了,於是每天都有去放水留住泥沙。

問題就出在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李嬸過去的時候就看到陳家那個老二把水放進了她的田裏。

不僅把水放到她田裏,還在她田裏挖黃鱔!

那是她的田啊!對於她來說,就跟她的命一樣。

“所以你就衝上去跟他拚命了?”胡寡婦太了解這個人了。

“我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挖我的田嗎?”李嬸這個時候說起來還在生氣。

胡寡婦說道:“那也的確是他不對。但你也不能把人按在田裏打。”

“他還跑到這邊來告我呢!”李嬸說道。

胡寡婦歎了一口氣:“那政府那邊怎麽說?”

“沒說什麽。”李嬸說道:“又沒有打傷哪兒,就讓我道個歉就完了”。

其實這段時間因為田地的問題冒出來的矛盾的確不少,今天你挖了我家的田埂,明天我在你家挖黃鱔。

中午休息的時候,李振花也知道了這個事情,彼時兩個人都在廚房裏收拾要山上帶的幹糧。

李振花歎了一口氣:“現在日子越來越好了,怎麽大家還要因為這一點小事就鬧矛盾呢?你說人和人之間為什麽不能更和睦一點呢?”

胡寡婦卻笑了一下,道:“我反而喜歡這些事情。”

“啊?”

“我沒什麽文化,不知道要怎麽跟你說,但是我覺得現在的我們可能更像一個人。”

李振花看著她,有些疑惑。

胡寡婦笑了一下,解釋道:“我們以前啊,雖然也有矛盾,可那個時候我們的矛盾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那個時候我們的矛盾是地主搶了我們的東西,是土匪來了,那個時候,我們這些人好像很少會為了田地的問題吵架打架,多數的矛盾都是來自於地主家。”

過去的一切在現在看來,甚至有些不可思議。

胡寡婦說起了自己以前在地主家的事情,講起了那些因為一點小事而被毆打的日子,她的心不知道為何非常憤怒。

“種田的餓斷腸,織布的光脊梁,泥瓦匠沒有房,編席的睡光床。 ”

這是一句民謠,可是過去念這段話和現在念這段話是完全不一樣的感情。

大家都知道,大家也都知道自己過的是什麽日子,可是沒有人覺得憤怒,周圍貧苦的人,所有人都過著這樣的日子,就好像她們生來就應該過這種苦日子。

那個時候好像大家都沒想那麽多,誰讓你自己命不好。就好像生下來就注定了這一輩子都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如此。

胡寡婦回憶起了曾經和自己一起做工的一個小孩子,那個時候村子裏幹旱,種下去的作物顆粒無收,孩子家裏沒得吃,又還不上地主的債,一家人都成了財主家的勞工。

胡寡婦甚至記得他們跪在外麵,感謝著財主的仁慈,願意收留他們。

財主指著他們家10歲的孩子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得幹活才能吃飯。於是那孩子也在財主家打短工,也就10歲的孩子被當成大人用,一天到晚地挑糞水去澆地。

有一天晚上,那個孩子太餓了,偷吃了財主家的剩飯,半夜裏被發現了,財主家的管事猛踹了那孩子幾腳,那孩子當場就吐了血,被父母抱了回去。

第二天再去叫他起來,可他沒有再醒過來了。

往事在胡寡婦的腦海裏唱著一首悲歌。

胡寡婦想起了那些事情,隻覺得人命啊,真的太輕了。

李振花以前生活在縣城裏,她一直都知道農民過得不好,可她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聽人說出來。

胡寡婦想起了以前的生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那個時候沒有意識到那樣的日子有什麽不對,就好像我們生來就應該過那樣的日子,現在有了對比才能發現那個時候過的不是人過的日子,我們這些窮苦的人之間好像也沒有什麽矛盾,因為光是為了溫飽就已經占滿了全部生活,像現在這樣子,雖然會鬧一點矛盾,可是你看,他們鬧了矛盾,來鎮上要講理,鎮上的官老爺們也不幫著誰,大家都是一樣的,但這才叫人過的日子。”

李振花明白了胡寡婦的意思了。

以前,窮苦的人們像是沒有感情的牲口,為了地主的享樂生活而進行著繁重的勞作,她們這些人每天生命裏隻有繁重的農活,不能為自己的利益爭取,別人是這樣看待她們的,甚至她們自己都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而現在,她們像是注入了全新的生命進來,生活開始有了希望,也有了喜怒哀樂,就算是鬧矛盾了,對方也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不再像地主對長工的那種壓製地位,不再是那種無法反抗的壓抑生活。

胡寡婦繼續說道:“再說了,這種小矛盾,過幾天就好了。”

正巧,兩個人接下來要去看的那條河正好就在李嬸所在的村子。

如果明天再過去,到的時候就有些晚,李嬸聽說了就熱情邀請她們今天就上去,正好在她家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再去。

於是李振花和胡寡婦幹脆跟李嬸一起回去。

三個人背著背簍,走在半山腰就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原來是殺豬匠和陳平兩個人。

那場麵,李振花好怕又打起來。

胡寡婦搖了搖頭,說沒事。

當時兩個人可能都很上頭,於是就打起來了。

實際上事後回憶起來很明顯兩方都很後悔,當然誰也不會低頭的。

很快那兩個男人就走在最前麵,看不見身影了。

李嬸一撇嘴,說道:“還不想理我,我以後還不想理他們了!”

李振花聽了這話,沒有覺得急躁,反而覺得有些好笑,這樣一看,還真有點像小孩子了。

過去的日子太苦了,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條件讓大家學習到如何和彼此相處,但是沒關係,未來日子越來越好了,大家總會摸索出來相處之道。

三個人翻過了兩座山,累得氣喘籲籲的,於是在山頂上的草棚裏躲雨喝水。

“唐媽,你休息一下。”李振花轉過頭,就看到唐媽在草棚外挖葛根。

“馬上馬上。”

李嬸有些好奇:“姑娘,你怎麽叫胡姐唐媽?”

李振花道:“因為唐媽姓唐。”

李嬸愣了一下,道:“那我以後叫她唐姐吧。”

她剛說完就隱隱約約地聽到上麵傳來了聲音。

胡寡婦也停止了挖葛根,抬起頭:“我好像聽到剛才那兩個人在喊救命。”

“是啊!陳平那小崽子的聲音我一下子就聽出來!糟了,他們可能是遇到野豬了!”李嬸說完就背上背簍往另一個山坡上跑。

她們跑上去就看到被野豬追著跑的兩個男人,於是她也加入了逃跑的路線。

李振花一邊跑一邊問:“張叔,你不是殺豬匠嗎?不應該豬怕你嗎?”

“這是一般的豬嗎?你見過我殺的豬長這個樣子嗎?”殺豬匠被氣得不行。

那野豬黑漆漆的,看上去沒有普通豬大,可是她把一棵樹撞倒了。這要是撞到人的話,絕對能夠撞到骨折。

“快點跑,它咬起來非常恐怖。”殺豬匠說道。

幾個人一跑就往旁邊的小路跑,因為野豬堵在大路上了。

這個時候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陳平和李嬸是挨著跑的,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鬧矛盾,忍不住說道:“你們沒有聽到我們的聲音嗎?你們那你為什麽還要上來?”

“不是你們在叫救命嗎?我們來救你們的!”

“那你們救到了嗎?”陳平也沒好氣了。

而這個時候,跑在最前麵的殺豬匠突然停了下來。

“快跑啊!”胡寡婦喊道。

“不能再朝這個方向跑了!我跟豬打交道的時間特別多,他們實實際上非常聰明!我有種感覺,這個野豬在把我們往豬窩的方向趕!”

李振花一臉懵逼。

殺豬匠已經在地上開始撿石頭:“不能朝那邊跑,隻能跟它拚了。”

陳平當然無條件相信自己家人,立馬也撿起石頭不跑了。

李嬸:“你扯淡呢你!堂姐振花,咱們快跑!”

她說話的時候一手拉一個就朝著另一邊跑去。

幾個人就跑了幾步,後麵已經傳來了豬哼唧哼唧的聲音和人打鬥的聲音。

胡寡婦和李振花停了下來。

李振花:“不行咱們得去幫他們。”

胡寡婦也不相信豬還能這麽聰明,把人往家裏趕,可是也不能不管他們。

兩個人趕了回去,而這個時候殺豬匠和成品已經摁住了豬,一個逮住野豬的大耳朵,兩個人用體重死死地把野豬按在地上,野豬正在奮力掙紮,眼看就要掙開了。

胡寡婦和李振華也趕緊摁了下去,立馬就形成了僵持之勢。

誰也不知道這個野豬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難怪是周圍的一大害!

而這個時候,身後又突然傳來了哼唧哼唧的聲音。

殺豬匠回過頭,睜大眼睛,腦子裏一片空白。

胡寡婦見他這樣,偏過頭,隻見不遠處又有一頭野豬,飛快地跑了過來。

殺豬匠咬牙:“你們按住這頭豬,我去對付那頭!”

他起身,邁弓步,那巨大的衝擊力,一下子撞開了殺豬匠。

李振花想要起來幫忙。

殺豬匠:“你們千萬別起來,按住了!”

要是兩條野豬都脫離了掌控,那就完了。

殺豬匠一邊說著一邊踉踉蹌蹌的起身,這一次他直接撲了上去,用體重死死的壓住了這頭野豬。

然而下一秒就被旋翻在地。

完了!

殺豬匠抬頭就看到了野豬尖利的牙齒。

突然一個削尖了的木棍猛的插在了野豬的脖子處,瞬間鮮血湧出!

陳平和殺豬匠抬起頭,就看到了已經回來了的李嬸,她手裏拿了一個已經削尖了的木棍。

殺豬匠趕緊拿過木棍,把地上的野豬也插死了。

幾個人這個時候才鬆了一口氣,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氣。

他們躺在地上,旁邊是血淋淋的野豬,忍不住相視而笑。

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緩過勁兒來。

陳平看了看被捅穿脖子的野豬,又看了看李嬸手裏那個削尖了的木棍,忍不住開口說道:“嬸,謝謝你沒有用這個來捅我。”

李嬸也沒那麽生氣了,笑著說道:“你下次再把水放在我的田裏,你看我會不會用這個。”

“以後肯定不敢了不敢了。”

殺豬匠也說道:“本來以為你跑了,不會回來幫我們呢。”

李嬸聽了這句有些生氣:“之前咱們鬧矛盾是因為你們放水到我的田裏了,這事本來就是你做得不對,不過一碼歸一碼,像這種緊急時候還是要團結才行,要不然一會兒野豬把你們幾個全部拱死了,接下來不就來拱我了嗎?”

李振花看著這一幕,莫名的覺得特別溫馨,這可能就是人應該有的生活,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不是童話故事,也會有利益衝突,會因為一些摩擦鬧一些矛盾,可是真的麵對大的困難以後又會團結起來。

她默默地堵住了野豬流血的脖子,也別浪費了,豬血也很好吃。

最後五個人抬著這兩頭豬下了山,在其他的人的圍觀中回到了雨蘭鎮。

兩頭野豬一共200多斤,五個人平分了,起初殺豬匠不肯要,但幾個人覺得他吃了大苦,說什麽都要給。

各種豬雜豬下水都給了最後救場的李嬸。

豬肉一人四十斤。

胡寡婦把自己四十斤拿鹽巴醃製了,又抹上了辣椒粉,花椒粉,大蒜,放在廚房裏炕上。

李振花那四十斤豬肉,交給了胡寡婦,野豬肉不像家養的豬,野豬肉很腥,但擋不住胡寡婦弄得麻辣香,糧倉眾人痛痛快快地吃了個爽。

晚上的時候,胡寡婦有些不好意思地找到了主任。

“是這樣的。”胡寡婦給主任倒了熱水:“平安一個人在城裏,我就想這野豬肉給她拿一點。”

主任樂了:“這是你的,你想拿多少都行。”

主任說道:“我還準備跟李振花同誌商量,這個月買豬肉的錢就補給她,本來就是你們的,別有心理負擔。”

胡寡婦最後還是隻分了一半給平安,在她心裏,糧倉的這些年輕孩子也像是她的孩子一般,她也想給她們時不時地加一點肉在米飯裏。

平安的那一份,半個月後,運輸隊要來,胡寡婦準備讓運輸隊帶出去。

運輸隊的主要成員是馬幫,平常還是牛馬運輸比較多。

李振花一大早就說,到時候有一個大驚喜。

胡寡婦還在想,什麽驚喜。

結果就在糧倉外麵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唐媽!”

胡寡婦眼睛一亮:“春花?”

黃春花胳膊上還帶著運輸隊的袖章呢。

“你加入運輸隊了?”

“上一次我們運輸了糧食,大家都知道我力氣大了,所以他們就招了我。”黃春花喜滋滋地說道。

“你太厲害了。”

“可不是嘛。”

“黃春花,你謙虛一點,光是力氣大可不行,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運輸隊隊長在後麵拆台。

黃春花也不臊:“你們都學的會的,我也學的會。”

她說完轉過身:“唐媽,你是不是要給平安帶東西?”

“平安,你媽給你帶野豬肉了。”

機械廠的大門外傳來了一陣爽朗的聲音。

平安出去見到了運輸隊的黃春花。

黃春花樂嗬嗬把胡寡婦她們打了野豬的事情說了出來,又把野豬肉遞給了平安。

“唐媽給你帶幾塊,還有三塊是李嬸帶給你的,唐媽讓我跟你說,因為野豬肉沒有家豬肉那麽好吃,所以醃製了很多東西在裏麵,也給你醃製的非常幹,你吃之前要先用水泡一下,唐媽還說你要是覺得好吃,等過段時間再給你帶一點。”

平安接過了肉,忙給黃春花也拿了一塊。

黃春花立馬拒絕了:“不用不用,我在鎮上吃了的,你不知道,我們鎮上組織了一個隊伍專門去抓這些可惡的野豬,抓了好幾條呢,在政府外麵殺豬,家家戶戶都能分到了一塊豬肉。”

平安聽她這樣說,也就明白了野豬肉的來曆,又問道:“鎮上都還好吧?”

“好的不得了。”黃春花說著想起了另一件事,從自己的包裏拿了一個布裝的東西說道:“我差點忘了把這個給你了,咱們村上有一個特別大的水塘,你記得嗎?”

平安接了過來,聞到了一股鹹魚味兒:“這段時間總是下雨,那水塘沒事吧?”

“沒事,就是之前政府不是往裏麵放了很多魚苗嗎,這幾天下了大雨,政府組織人去把魚挖出來,弄了好多魚出來,我們村裏每戶都有一背簍。我也給你帶了。”

平安愣了一下,說道:“你們自己吃,我這裏已經夠吃的了。”

“我專門給你風幹成鹹魚幹了,你在城裏頭不像我們鄉下,要多在家裏放點吃的才行。”黃春花樂嗬嗬地說道:“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之前要不是你媽媽叫我一起運輸糧食,我的思想可能都還沒有轉過來呢。”

她說完就朝著另一個方向跑了。

平安看著她開心地跑遠,風和陽光像是追在她身後,平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拿了野豬肉和鹹魚幹回了工廠,年英還在焦慮工廠的問題。

城裏,起初年英也隻能看到外債,現在她才意識到,工人們才是最重要的。

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完了完了老板卷錢跑了,在大家眼裏,主事的少東家是個扛不起事的大小姐,技術工人們有點回老家種地,有的去了上海等大城市謀求生路。

年英急得焦頭爛額,她到底還是明白了自己的欠缺,年輕沒有經曆過磨難,父親的拋棄,讓她在一開始就抓錯了重點。

當初回廠的時候,大多數工人都還在,但那個時候她無法給出交代,甚至她自己那個時候對於振興機械廠的未來都搖擺不定,以至於她錯過了最好的時候。

現在,工人們……隻能一個一個地去找。

生產部部長是個中年男人,他的整個青春都奉獻給了振興機械廠,盡管老板跑路,少東家還太年輕,但他依舊沒走。

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也不知道工廠未來在哪兒,但隻要工廠在,他就不會走。

年英把工廠交給了他,自己準備一個一個地把工人找回來。

平安這一次要求一起去。

“我自己可以。”年英說道。

平安拿過了名單,說道:“有一半以上工人都回了鄉下,我跟去比較好。這裏麵很多地方都有訂過碾米機和柴油機,你也需要去給他們一個交代。”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振興機械廠老板跑路了,少東家扛不起責任。

她們是按照地址找的。

距離最近的是一對夫妻,進廠三年了,兩口子在工廠工作認識成親,丈夫是生產車間做鏜工,妻子是裝配車間做鉗工。

年英和平安到她們家的時候,家裏沒有人,問了村裏的人才知道兩口子在拔土豆地裏的野草。

兩口子看到年英時,丈夫依舊沒有好臉色,妻子倒是放下了鐮刀,走上了田坡:“少東家,您怎麽來了?”

平安從來是不會應對這種場麵,她自己蹲了下來,幫忙除草。

年英也不好意思耽擱人家除草的時間,於是也跟了上來:“我們一邊除草一邊聊吧。”

年英蹲了下來,這才意識到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活,該怎麽除草都不知道。

於是年英就看著旁邊的平安,平安拔什麽樣的草,她也跟著拔什麽樣的草。

這樣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反而讓她沒有聊事情了。

妻子看了看這個少東家,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丈夫對她搖了搖頭,她們願意來拔草就來拔吧。

於是四個人就安靜地拔草,拔了三個多小時,年英的腿都蹲麻了,起來的時候,頭暈目眩。

妻子有點過意不去,說道:“少東家去我們家喝點茶。”

兩個人這才跟著回了家。

路上,妻子也直接說道:“我們不準備回城了。”

“以前是因為我們家裏沒田沒地,實在是沒活頭了,現在我們也有田有地了,心裏也有個盼頭了,我們就準備在家裏種田種地,養家糊口。”

年英聽著這個理由,她說不出任何話來,她把兩個人最後一個月的工錢給了她們。

“無論什麽時候你們想回來,振興機械廠都會歡迎你們。”年英走的時候對兩個人說道。

妻子這才發現,少東家來的時候沒有坐車,而是坐著馬板車。

年英把那輛車賣了,無論工人們願不願意回來,她都應該把最後這個月的工錢發了。

兩口子晚上睡覺,妻子翻來覆去睡不著。

“咱們要不要回去?”

“回去做什麽?工廠還不一定能夠開,回去也是耽擱時間。”

“田地可以讓二嬸她們種著。”妻子歎了一口氣,“我這段時間總是想起工廠的日子,那個時候咱們研究出了新型號,敲鑼打鼓地通報,多風光啊。”

“每次回來,大家都說我們兩口子有出息。”

男人陷入了沉默。

“我覺得少東家雖然年輕,但比她父親要強得多。”妻子說道:“有田有地雖然好,但一來個大水或許旱災,到時候又要吃不起飯。”

男人也沉默了。

另一邊,年英和平安就這樣走了一個又一個地方,有工人願意回來,也有不回來的。

年英都是承諾隻要他們願意回來,振興會永遠歡迎。

最後願意回來的工人也有了一半,包括那對夫妻,而工業部那邊也確定了來學習的人員。

年英很快找到了生產部部長,共同與工業部對接。

這一次需要培訓的方向主要是機械廠的生產流程,她們需要培訓出技工,技術師,工程師,總工程師。

這是以前沒有的事情,這個時候原本振興機械廠的總工程師也離開了,年英咬了咬牙,直接把平安推了上去。

西南工業部尋找了十五個具有初中文化的知識分子,爭取培養成技術師,又找了40個工人,需要培養成技工。

他們的目標是來實習半年,回去以後能夠成為獨當一麵的技術小組。

這半年裏,他們本地在進行機械廠的廠房建造,各種機器也在購買中,所以他們這裏培訓技術人員就非常重要。

如此一來,振興機械廠的壓力就大了,時間緊,任務重。

年英正緊鑼密鼓地籌備接收培訓人員,還不等人到,新的意外出現了。

這天早上他們聽廣播就聽到到了一個新的消息。

“優升機械廠即將開工,歡迎各位有誌之士進入優升機械廠。”

原本的總工程師自己組建了一個團隊,他們決定要開機械廠,現在正在廣播上宣傳這個事情。

生產部部長氣得直罵人,立馬來找了年英。

“我們這邊這麽困難,他怎麽還落井下石?”

此時廣播中,原本的總工程師繼續說道:“有經驗者優先。”

“這就是明晃晃的在挖我們的牆角。明明知道我們也在努力籌備開廠,他在這個時候來打廣告。”

年英安慰道:“我父親做出那樣的事情以後,他這樣做也是人之常情,再說了,也是我們自己留不住人。”

“少東家,這樣一來我們的處境就更難了。”

“我知道,我再想想怎麽辦。”

實際上,年英也有些鬱悶,她回到了生產車間。。

生產車間很安靜,年英找了一圈才找到融入其中的平安。

平安眼神專注,檢查著鍛造機的零件。

年英在旁邊看著她,看著看著,她的心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平安,我總覺得你會比總工程師更厲害。”

平安抬起頭,道:“我比不過他,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有到工廠的實習課程,總工程師曾經帶過我一段時間。”

年英有些驚訝,心裏又慶幸,還好自己剛才沒有說什麽不好聽的話。

她從小就很獨,沒有什麽朋友,平安是她唯一的朋友,不僅如此,兩個人還誌同道合,擁有同樣的朋友,這使得她格外在乎平安的想法。

平安並沒有注意到她的這些情緒,說道:“我知道他要開新廠了。我很為他開心。”

年英愣了一下,有些委屈,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自己知道這種情緒是非常不合理的,她甚至為自己產生了這種委屈的負麵情緒而覺得難受。

“少東家,”平安看透了她眼裏的委屈,於是說道:“你開廠前一定要弄清楚一個問題,你開這個廠到底是為什麽?”

年英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她心裏莫名地有些難過:“你……是不是想去他們廠了?”

“沒有。我隻是覺得你應該想得更清楚一點。”

“你如果隻是想要掙錢,那你所有的不開心都是合理的。”

隻是為了掙錢嗎?

年英搖了搖頭,仔細想想,好像不是為了錢。

為了獲得父親的肯定?現在父親都跑了,為什麽自己還是非得開這個廠不可。

她想起了之前廣播站叫她去當播音員的事情,那個時候她立馬就拒絕了,現在已經有了機械廠頂上來了,她……要怎麽辦?

那天晚上,年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她前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後半夜她不願意再想這個問題。

第二天一大早,年英黑色眼圈和平安生產部部長一起吃了早飯,又回了辦公室。

她剛回辦公室,生產部部長就興高采烈地走了進來。

“少東家,好消息啊。”

“什麽?”

“他們廠的機器卡在城外了,估計一時半會都進不來。”

“怎麽會卡在城外?”

“他們的貨車壞了,這下子就麻煩了,咱們平城有這種貨車的人可不多。”生產部部長說道:“真是活該。”

正好平安走了進來。

“英姐,有點事情想跟你商量。”

年英抬起頭,莫名的有一種心虛感。

平安道:“優升機械廠他們的機器都卡在城外了。”

生產部部長:“沒事,就算他們的廠開不起來,我們還是歡迎他們回來。”

平安心裏歎了一口氣,現在時代變了,國家又重農業發展,這些機械廠根本吃不下平城這一塊農業機械,所以她真覺得沒有必要把對方當做敵人。

“他們那邊的人找我求助,希望我能跟你說說,派一下貨車出去接機器。”

“他們想的倒是挺美的。”生產部部長沒好氣了:“我們困難的時候他們就直接走了,他們困難的時候我們就要去幫他們?還要用我們廠的貨車,萬一也出了點事怎麽辦?”

平安道:“我的想法是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她沒有跟人吵架,隻是看著年英,等她做決定。

年英當然知道,正確的選擇肯定是去幫忙,可是大多數正確的選擇都讓人覺得好難受。

就像生產部長說的那樣,他們廠裏出問題了,他們走她覺得沒什麽,但他們明明知道他們這裏也是開工在即,還要故意來挖人。

年英覺得她有足夠的理由,不開心和不去幫忙。

生產部部長:“少東家,你千萬不要心軟,他們自己出了問題,自己解決,我們這邊也忙得很。”

年英想起了總工程師以前為廠裏做的貢獻,響起了自己父親做出來的破事。

“算了,去幫他們吧,就當替我父親還債。”年英歎了一口氣,打開了已經回來了的員工名單簿。

她認真地核對了各種工種。

生產車間缺鏜工,裝配車間缺鉗工。

年英想起了之前的那對小夫妻,兩個人的工種是剛好對上的,要不然再去一次?

另一邊,小夫妻收拾了包袱,帶上了一路上要吃的幹糧,二嬸在旁邊勸道:“現在你們兩口子也有田地了,不要去城裏折騰,生個孩子本本分分的過日子不好嗎?”

二叔抽了一口水煙,說道:“我聽他們說,有土匪流竄過來了,城裏不安全。”

小夫妻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現在也不可能變了。

“二叔二嬸,田地的事情,要勞煩你們倆幫忙看著,我們去城裏看看什麽情況。”

他們之前學這些東西,當了兩年的學徒,做夢都在那個車間裏麵生產機器,真的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夠放下的。

兩個人最後揮別了長輩,踏上了去平城的路。

平城是出了名的山路十八彎,而優升機械廠的貨車就卡在了同平路的第二個彎道上。

夫妻倆坐馬車路過的時候,還伸出頭去看了看。

前麵的馬夫道:“那是優升機械廠的貨車,在這裏卡了兩天了,聽說裏麵是什麽特別重要的機器,也不知道他們要怎麽弄。”

夫妻倆想起了他們機械廠裏麵也有貨車和拖拉機,如果少東家願意的話,可以幫他們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這種問題也不是他們思考的問題。

馬車繼續行駛在道路上,到下一個路邊的時候,丈夫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因為馬車停了下來。

“路邊還有兩個兄弟想跟我們一起走。”馬夫說道。

妻子皺了皺眉頭。

但那兩個人一下子就上來了,他們夫妻倆也不好在說什麽。

兩個人上來以後,目光一直放在妻子身上,丈夫皺了皺眉頭,和妻子換了一個位置。

結果剛換完位子,腰間就有一個硬物頂了上來。

“我們隻搶東西不傷人。老實一點。”

兩個人這個時候才知道,這次遇到了搶劫。

“好,我們東西都可以給你們,但不要傷害我們。”

“我們都是要吃飯的,搶了東西就行,不會傷害你們的。”

然而,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個用力,丈夫就被打暈了。

很明顯,他們就是用這種手段讓人放鬆警惕。

另一邊,平安坐在貨車的後座,旁邊是優升機械廠的負責人,他忍不住道:“真是謝謝你們了。”

“沒事。”

貨車在道路上顛顛簸簸,直到路邊出現了一個馬車。

這個路總共就這麽寬,貨車又這麽大,馬車不讓的話根本過不去。

貨車在旁邊停了下來。

“幫忙讓個道 。”貨車司機衝著馬車喊道。

這個時候,馬車裏有人鑽了出來:“好的,馬上馬上。”

平安這個時候則認出了馬車上那個女人,她經曆的事情多,幾乎是瞬間就想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

平安小聲對自己這邊的人交代了幾句,然後從貨車上下來,優升機械廠來的都是幾個高大的工人,同樣也跟著一起下來了。

馬車上的人道:“我們這邊出了點問題。”

“這樣吧,你們馬車出了問題的話,可以坐我們這邊的大車。”平安說道。

那人立馬說道:“不用了。我們自己修一下就好了。”

那人說話的時候也走了下來,大概是想對平安做點什麽,結果就看到平安身後跟的那幾個工人,他們手裏拿著大扳手。

很明顯,他們暴露了。

那人立馬就要回馬車上,驅馬就要跑。

結果下一秒就看到貨車橫了過來直接攔了路。

馬停了下來,他們這邊五個工人拿著扳手,幾乎是不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兩個無法無天的人製服了。

平安趕緊解開了馬車上兩個人的繩子:“你們沒事吧?”

丈夫也已經醒過來了。

“你們怎麽這個時間到這條路上了?”平安給她們遞了水。

“我們準備回機械廠。”妻子一下子落下淚來。

“那可真有緣。”貨車司機拍了拍貨車,說道:“你們瞧這個熟悉不?”

“我們少東家已經把貨車都賣了嗎?”

“哈哈哈,沒有,是我們的貨車出了問題,你們少東家把貨車借給我們了。”

優升機械廠的工人們突然回過味來了,“還好你們少東家把貨車借給了我們,要不然你們兩個人都要完。”

年英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真的嚇了好大一跳,拉著兩個人檢查:“沒有受傷吧?”

“隻是擦傷。”

年英趕緊帶他們進去上藥:“沒事就好,真的是太危險了。”

“還好少東家把車子借給了他們,也算是救了我們一命。”

年英因為這句話愣在原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心裏都顫抖了一下,繼而慶幸,還好借了,真的還好借了。

平安安撫地握住了她有些顫抖的手,等到隻有兩個人的時候。

年英小聲說道:“我差一點就沒有借。”

“那你最後還是借了。”

“平安,你說這個世界怎麽這麽奇妙,我本來以為我在幫他們,結果最終還是幫到了我自己 。”

平安道:“不是世界奇妙,而是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運轉,我們的世界剛剛建立起來,咱們的農業機械市場之大,還沒有到必須通過競爭才能拿到單子的地步,我們現在的敵人隻有人民的敵人,所有希望新世界好的人都是我們的朋友。”

平安知道她介意之前自己幫總工程師說話的事情,於是很有耐心地給她解釋:“我一直都把你當我的朋友,我沒有要幫李總工程師的意思,雖然他是我老師,但我一直站在你這邊,因為站在你這一邊,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夠想得更清楚一些。”

年英看向她,似乎依舊不懂。

平安輕聲說道:“我媽媽是寡婦,我們逃難到雨蘭鎮,我們沒有田,沒有地,我媽媽也沒有再嫁,但不僅養活了我,還讓我讀書了,你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嗎?”

“她的世界裏,除了日本鬼子和地主土匪,其他所有人都是同伴而不是敵人,她甚至願意先去幫對方。”

年英還記得對方的母親,那是一個很溫柔很無害的中年女人,她有一雙很飽經苦難的眼睛,和這個世道裏所有女人一樣。

“我們剛到雨蘭鎮的時候,我媽會去各個財主地主家做幫工,幫忙洗衣服,收玉米之類的,鎮上還有一些女人也是這些活,我媽是新來的,她們一開始不喜歡我媽媽,覺得我媽媽搶了她們的活,直到有一次,有一個女人把地主的二房太太的衣服洗壞了,被我媽媽發現了,她以為我媽媽會去告狀,那個二房太太在我們鎮上是出了名的非常刻薄,我媽媽隻是去找了針線,在桐油燈下熬了大半晚上,最後縫好了那件衣服交給了那個嬸嬸。”

“我現在還記得那是一個冬天的晚上,李嬸坐在我們家的茅草屋裏,拉著我媽媽的手,一個勁兒地感謝她。”

那天晚上的桐油燈發出的微弱的光一直都亮在小少女的心,哪怕她長大了,讀了書,見識了更多的事情,她都忘不了那個時候的場景。

“我媽媽跟她說,大家都是苦命人,如果我們不團結起來,那要怎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我們現在的情況很糟糕,可以說是全國整個行業都艱難,正因為困難,所以才更需要團結一致。”

年英的心像是泡在水裏一樣,心裏有了更深的渴望,一定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