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氣溫下降了許多,天蒙蒙亮李擎就醒了,胳膊剛伸出被窩便感覺刺骨的寒冷,他更加不想起床,貪戀被窩裏的溫暖。

周引枕著他的一條胳膊,依偎在他的胸膛睡得正香。李擎近乎貪婪地看著他睡著的模樣,熟睡中的周引比平常更乖順無害,他不設防地躺在自己身邊,或許還做著美夢,對枕邊的人懷有怎樣的心思一無所知。

也許周引知道,以前不知道經過昨晚也該深刻體會到了。但周引依舊願意親近他。

李擎想到昨晚周引當著他的麵掉眼淚,即便這樣最後還是抓著他的手,按照他的意願行事。

是不是說明周引隻是有一點怕,他並非不願意的,就算害怕他也選擇了順從,他沒有再拒絕過自己了。

這個猜想讓李擎重新燃起希望,他按捺不住心頭那一點迫切,伸手將周引攏進懷裏,顧不上會不會弄醒他——他隻想馬上證實自己的猜測。

但周引好像習慣了他的擁抱,睡夢中半邊身體被箍著仍無半點抵觸,甚至主動靠近,腦袋從枕著他的胳膊到往他胸膛裏鑽。

周引穿的是他的舊睡衣,領口太大稍微動一下就露出了半個肩膀。李擎把他們倆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確認不留一點空隙,然後把手放到了周引**的肩頭。

他不敢太造次,隻敢輕輕揉弄圓潤的肩頭和後脖頸細膩的皮肉。他一邊在心裏承認自己的卑劣,一邊又抑製不住那一點懷疑,他想問周引,知道他是誰嗎?

他沒問出口,睡得正酣的周引覺察到他的觸摸,嘟噥了一句別弄,癢,李擎。

聽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心髒仿佛漏了半拍,李擎猛然抓住周引的肩頭,聽到他埋怨的哼聲遂放輕了力度。他自言自語道,對不起,我又弄疼你了是不是,我會再輕一點的,乖,睡吧。

李擎在黑暗中慢慢回味周引的聲音,手也愈發的不規矩,同床共枕著實給了他完全擁有一個人的錯覺。他舍不得清醒,摟著周引再度入睡。

規律的生物鍾讓李擎在鬧鍾響之前就起來了,周引也醒了,他們倆擠在一起洗漱。周引滿嘴都是牙膏泡泡,含混不清地問道:“我睡著了你是不是在摸我?”

李擎用毛巾擦了擦臉,表情十分正直,“沒有,我也睡著了。”

“但我醒來,你的手就在我屁股上。”周引漱了口,迫不及待地控訴,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李擎淡定地回應:“你的腿也在我腰上。”

“你這是拐著彎說我睡姿差?”周引氣呼呼地瞪他。

“沒有,我隻想告訴你,我的手放在你屁股上,不是我的錯。”李擎緩緩勾起嘴角,替周引抹掉下巴的牙膏漬。

周引湊上來咬了咬他的嘴唇,“你真的學壞了!”

“跟你學的。”李擎捏著周引的後脖頸,周引不得不仰起臉承受李擎從一開始就來勢洶洶的吻。

李擎現在已經挺會接吻了,無師自通學會了舔吻齒齦,甚至會吸吮他的舌頭。周引完全敗下陣來,他賴在李擎身上,不願承認是自己腿軟。

李擎撫摸他的後腦勺,“我一直想問你,我們的約定,如果越界了會怎麽樣?”

“是你越界了,我沒有,”周引的下巴抵著李擎的肩窩,“我的底線是隻要不上床,其他的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你是這麽想的?”

“最初不是,但我低估了你在我心裏的分量。”

李擎把周引從懷裏拉出來,緊緊盯著他看。周引直視他的眼睛,“李擎,我比之前還要喜歡你了,你說該怎麽辦?”

李擎覺得喉嚨有點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不是應該允許互相喜歡的人接吻?”

李擎木訥地點了點頭。

周引終於笑了,“那以後別想那麽多了好嗎,要是太較真,遊戲就不好玩了。”

後半句他是附在李擎耳邊說的。李擎已經無從思考周引說了什麽,他被那一句喜歡衝昏了頭腦。對於周引再三提及的遊戲,他也隻當是紮進手指的惱人的刺,無法阻止他去采摘那朵最豔麗的玫瑰。

兩人趕在早讀前回到學校,李擎走進教室,班裏突然安靜了下來。他沒在意,徑直走到座位拉開椅子坐下。氣氛僵持了兩三秒,很快被四麵八方交頭接耳的聲音打破。

科代表交代傳作業上講台,李擎從抽屜找出試卷,正要跟同桌的放一起傳上去,同桌直接把試卷傳給了前麵的人。

李擎看到兩張課桌的間隔越來越寬,實在想不明白哪裏得罪了同桌。

上午最後一節課,學校新來的心理老師借他們班上公開課。這位心理老師課件打開不到半分鍾,屏幕上的主題還沒讓人看完,課件就被關了。

她關了投影,把頭發一甩,敲了敲黑板道:“這節課我原本打算講高中生如何緩解學習壓力,但我覺得這主題特別沒勁,都是老生常談的內容,不值得我花一節課。所以呢,我打算講一些你們平常聽不到、也沒人會跟你們講的。”

緊接著,“戀愛與性心理健康”幾個大字出現在黑板上。心理老師扔了粉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我們就來聊聊這個,我看到最後一排教務主任已經在瞪我了,同學們,我是冒著丟工作的危險給你們講這個,機會難得要好好聽。”

台下一片嘩然。

李擎趁機回頭看了看課室後排旁聽的老師,教務主任果然臉都氣綠了。

平心而論這位老師講得很不錯,時常妙語連珠引人發笑。李擎起初聽得很仔細,他惦記著今晚要跟周引分享。倘若沒有接下來那一出,今天這茬也許會被他當成笑話一樣講給周引聽。

但是隨著話題逐漸深入,不知怎麽的從異**往聊到了同性,台下有人提到同性戀,心理老師對此進行了一番科普。有同學插了一嘴,隔壁班那誰,他就是。

教室裏又是一陣竊竊私語。李擎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一直都清楚周引的性向在年紀裏人盡皆知,沒認識之前,他就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的。

但知道是一碼事,直麵又是另一碼事。他從來沒設身處地去想過周引的處境,原來他每天都會聽到這種聲音。

李擎如坐針氈,恨不得跳出來替周引分擔惡意。

但心理老師馬上轉移了話題,餘下的半節課,李擎都在後悔當時什麽也沒做。

距離下課還有幾分鍾,心理老師幹了件更驚世駭俗的事。她拿出一個裝了幾盒安全套的透明文件袋,接著掃視教室一圈,語氣嚴肅,說出的話擲地有聲。

“我知道不管家長老師怎麽耳提麵命,這禁果還是有人會吃,既然阻止不了,我隻能自掏腰包準備這個。最後再提醒大家一句,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教務主任離開教室時表情都扭曲了。來旁聽的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老師,對著心理老師直搖頭,“你是回來當老師還是回來拆台的,老餘要被你氣瘋了。”

有膽大的同學上台拿了一盒安全套,聲稱要拆了吹泡泡。同伴嘲笑他孤家寡人,也隻能用來吹泡泡了。

突然有人把矛頭轉向李擎,“你拿做什麽,你給李擎啊,他需要。”

“據說同性戀更易感染艾滋病,你很需要這個吧。”一個平時交集不多的同學拿走文件袋,走到他座位前,把裏麵的安全套全倒出來。

李擎抬頭看了那人一眼,對方表情挑釁,朝他比出中指。

班上氣氛一時有點古怪,其他人默默觀察他們這邊的狀況,沒人敢吱聲。李擎撿起桌麵散落的幾盒安全套,問道:“都給我?那謝了。”他毫無顧忌地收下,一股腦塞進抽屜,見對方還杵在自己麵前,他挑了挑眉,“還有事?”

那人被同伴強行拖走,走之前轉過頭罵了句髒話。李擎麵不改色,他在座位再坐了一會,起身走出教室。

經過一樓告示欄,他走上前去看,對他的處分通知就貼在正中央,旁邊還有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他和周引在酒吧門口擁抱,周引背對鏡頭,他的臉則清晰地暴露在鏡頭前。

李擎總算知道部分同學對他的惡意從何而來。

這張照片不屬於他從教務主任那討要回來的幾張之一,他猜測是偷拍的人故意留存,如今別有用心地打印出來張貼上去。

“這是你和周引對嗎?”阮葳不知何時走到他身旁。

李擎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知道為什麽剛才班上那幾個人會這麽對你嗎?”

李擎沒說話,直接動手把照片撕了下來。

阮葳說:“不是因為照片上的周引,我猜他們沒認出來。你們去的那家酒吧,是一個同性戀酒吧,他們有人看到這張照片,回來一查招牌就知道了。”

李擎雖有詫異,臉上沒顯出來,他將黑白照片揉成一團,塞進校服口袋裏。

“你猜,其他人會知道你和周引的事嗎?”

“不會,他們不會知道,因為你不會說,”李擎神色淡然,“那天在醫務室看到我和周引的,不是你吧。”

“你怎麽知道不是?”

“如果是你看到了,也許就會當場衝進來質問我們,而不會留到傍晚,你不是能藏事的人。同樣,你也不會說出去,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阮葳驀地紅了眼圈,“你閉嘴,少給我發好人卡,隻有我給別人發的份。”

李擎啞然,嘴角揚起很淺的弧度。

“就算我不說,我朋友不說,其他人也會看出來的,你們平時交往那麽密切,除非你們保持距離。”

“我不會因為別人的想法去改變自己。”李擎一字一句說得緩慢。

“被發現了你要怎麽辦?”阮葳冷笑,“你要出櫃嗎?”

李擎沉默不語,事實上他沒有任何打算,他和周引的關係尚且不明朗,他不敢做會招致周引反感、也會讓他無退路可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