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修楚怔愣幾秒, 隨即反應過來,叫了一聲。

“阿居。……你回來了。”

回來得太是時候了!再不回來他都快被這個氣氛殺死了。

不對,好像也不那麽是時候, 感覺這情況有點詭異是怎麽回事……

岑修楚轉了下視線,發覺林夏的姿勢和距離實在有點太親密, 隨即意識到點什麽,手上用了力把他完全推開。

這落在溫居眼裏, 反倒是帶上了一點驚慌失措一般。

電影仍在播放,畫麵光影變化,使得關了燈拉緊簾子的屋內也明暗變化極其明顯。

溫居的麵容隱在這變化的陰影中,偶爾的一點亮光叫岑修楚看清楚了一瞬他沒有表情的臉。

那其中好像還有什麽別的。

是什麽?

岑修楚讀不太出來。

但他感覺得出來,阿居不太開心。

林夏的聲音裏反倒帶著明顯的笑:“誰來啦?……哦, 是你那個朋友呀。最近和你一起住嗎?修楚哥也真是的,剛剛應該跟人家說一聲。”

岑修楚站起來, 又叫了他一聲:“阿居。你怎麽了?”

溫居終於說話了,聲音卻有點冷:“……沒什麽。我打擾你了。公司還有點事情,我先走了。”

岑修楚:“啊?哦那你先去……”

溫居轉身走出去,關上了門。

他聲音驀地停了。

隨即意識到這似乎是個借口。

因為溫居和岑修楚認識這麽多年, 從來不會有所謂“借口”, 兩個人都極度坦誠,所以岑修楚一下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阿居為什麽會找借口?

岑修楚一時間猜不到。

他沒有想那麽多,快步追出去。

因為是老式小區, 沒有電梯,岑修楚追出去的時候溫居已經走到了樓下。他想也沒想就跟了下去。

“阿居。”岑修楚叫住他,一麵走過來, “你公司真有事?”

還是隻是借口。

溫居沒轉過來, 也沒看他。

“嗯。剛才忽然想起來。”

他頓了頓, “打擾你了。”

岑修楚越發覺得奇怪:“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我和你之間還說這種話?你到底怎麽了?”

似乎是因為林夏。

剛剛的那個氣氛和場麵……估計阿居誤會了。

以為他和林夏有什麽?

他想到這趕緊解釋道:“我和林夏不是那種關係,你誤會了。”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奇怪——這聽起來好像不太像是和朋友解釋的話。

這一切都感覺……有些奇怪。

似乎已經越線太多了。

溫居側過來一點,看向他,說:“不是嗎?你和他真的不是那種關係嗎?”

不是的話,為什麽會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看到消息的時候他以為是岑修楚想他早點回來,於是很快處理完事情就提前回來了。

但一開門看見了才明白,那幾條消息,可能隻是想知道他到底幾點回來,好不讓他打擾到他們。

他們獨處一室。

岑修楚皺起眉:“當然不是啊,為什麽你會覺得……”

他看著自己摯友的臉,那上麵的表情他並不算陌生,其中摻雜了一種代表醋意的情緒。

但是,這是因為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嗎?

不是因為單純的占有欲嗎?

岑修楚一直覺得自己很理解溫居,此刻卻覺得根本不了解他的真實想法。

也許一直都不了解。

他以為動機是因為他們之間特別好,他特別在意他,但是也許,一直隻是因為占有欲。

否則為什麽當溫居誤會他們的關係,幾次三番都表現得過分在意?

如果是最好的朋友,的確會因為好友有了疑似“喜歡”或者“曖昧”的人,一開始吃味、介意,甚至不滿,但是不會這樣嚴重吧?

岑修楚感覺到其中有非常隱秘的“控製感”。

作為朋友,他想控製他的人際交往。

岑修楚能理解他吃別的朋友的醋,也理解他的占有欲,但是無法理解這種理由不足的程度。

他很在乎他,認為溫居是僅此唯一的朋友,因此很珍惜。但溫居呢,也是這樣看待他的嗎。

這段時間,溫居似乎很想介入他的一切人際交往。即便是正常的交往。

那天在餐廳,恐怕也是這樣。

岑修楚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他看著他,問道:“你真的把我當朋友嗎?”

把我當朋友才會這樣嗎。

隻要真的是出於對朋友、最好朋友的在意,岑修楚幾乎可以接受一切。因為他很重感情。

但如果不是,岑修楚隻能感覺到抗拒。

他厭惡這種出於單純欲望的“在意”。

這對他而言根本就不是真實的情感。

隻要阿居說是,他就相信,就會高興地接受。

因為他真的很喜歡阿居。

溫居卻怔忪一息,有些恍然。

他腦海裏閃過幾年前岑修楚說過的話。

“——我搞不懂他憑什麽覺得他能管我,我跟他隻是朋友啊,為什麽會以為我在……跟他談戀愛??”

大學時的岑修楚手肘支在陽台上,對著電話裏的溫居大槽特槽。

“先不說我是直男,就算我不是,我跟他根本沒有確定什麽關係,憑什麽管我啊。我最討厭別人管我,太自以為是了。”

電話那頭的溫居愣了下,隨即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岑修楚跟他倒苦水:“簡單來說,就是我跟我們學校一個學弟因為打遊戲認識,加上還算聊得來,最近就聯係多了點。”

“誰知道他居然是個彎的,不知道怎麽還覺得我跟他在曖昧在交往——天地良心,我敢發毒誓證明我沒有抱著一點曖昧的想法,也完全沒看出來在曖昧。天天聊的都是遊戲,哪來的曖昧啊。”

當時溫居幾乎以為這是在映射他,但其中又明顯很多情況不符,況且以岑修楚的性格,如果認為他也是這樣對他,不會這麽含沙射影,隻會把事情挑明。

果然,岑修楚又說道:“所以我直接跟他說了,我這個人有時候遲鈍了點,加上男生之間互相gay來gay去很正常,我不知道他是彎的,如果知道絕對不會接他的‘梗’,我很抱歉。但我不覺得這是他自以為是管我交朋友、不許我去這裏去那裏的理由。”

“……嗯。我也這麽想。”

“對吧阿居,你也覺得我說得對。啊……我真隻是想打打遊戲交個朋友,為什麽會搞得這麽複雜……你知道嗎,這段時間他到處跟人說在跟我談戀愛,現在我們係都以為我是彎的。我真的是直男。”

“——以後誰要不是把我當朋友,把我當對象在跟我交往,立馬再見。”

……

岑修楚定定地看著他,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阿居,你真的把我當朋友嗎?”

潛台詞似乎就是,你是不是把我當“戀人”。

岑修楚是直男。

所以如果不是朋友的話,一切就結束了。

不能結束。

他們從前說好了無論什麽事都要坦誠,這樣做朋友才能長久。這麽多年來,除了喜歡他這件事,溫居一直很坦誠。

第一次麵對這個問題,溫居也第一次沒有回答。

他回答不了。

的確可以騙過一時,但岑修楚這樣的人,並非是看起來那樣好騙。

他能感覺到太多事情。無論是一開始提出假結婚躲避聯姻也好,還是現在也好,不全然是假的編造的,也是因為這樣。

騙來的不會長久。而岑修楚一旦察覺到任何一點端倪,都會反應激烈地要斷絕。

溫居不想強迫他,更不想走到那一步。

岑修楚天生不會騙他人,所以也接受不了被欺騙。

溫居想擁有他一輩子,而不是一段時間。

所以每一步都慎之又慎,隻等待時機。

所以回答不了他。

“……”

見溫居沉默,岑修楚感覺心髒被往下拉扯。

原來沒有把他當朋友。

原來不是因為是朋友,才那麽在意。

隻是因為單純的欲。

岑修楚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他一直對人真心,但不論是父母也好,朋友也好,都是因為這些虛幻的東西才對他好。

父母因為他能光宗耀祖“愛”他,在得知他不想繼承家裏的生意,也不想結婚生子延續香火之後,試圖控製更改他的意願,到最後冷漠以視,不再願意管他,甚至要斷絕關係。

即便後來關係緩和,也仍然會見縫插針要求他結婚生子,並不在乎他的意願。

年少時的朋友,也在得知他和家中斷絕關係,不會繼承家裏財產後疏遠。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他最信任的好友也是如此。

隻是想控製他,並不是出於感情。

在岑修楚看來,溫居對他一直很坦誠,現在不回答,大概也是因為坦誠。

可能還要謝謝他這麽坦誠,沒想騙他。

岑修楚沒有說話,低著視線,看著自己腳下的樹葉,站了一會兒,隨後抬起腳步往樓梯那兒走了。

說不出什麽指責的話,畢竟感情全憑自願,他總不能要求別人真心實意把他當朋友。即便人家不真心實意他又能怎樣呢。

岑修楚覺得自己需要一點冷靜下來平複心情的時間再想。

走回樓上打開門,又看見林夏。

“……”

心裏那點煩悶愈發清晰。

他實在不想看見林夏。

雖然今天這事也不能怪他,隻是他和溫居觸及了真心話,但畢竟……總之就是不太想看見他。

不想看見也不可能真的趕別人走,岑修楚張了下嘴唇,還是沒說什麽。

算了,反正林夏應該也不可能做什麽事。兩個人還是工位挨著的同事。

也不想說話。

組織語言需要花費心力腦子,岑修楚這下哪樣都不想動。他隻想倒在**緩緩。

對別人來說也許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是個獨自經曆過風雨的成年人,但實在偏偏看重感情。這對他而已並不算小事。

畢竟認識那麽多年……是曾經那麽要好,互相陪伴走過少年時代,又一同度過兩個人困難時候的摯友。

“我不太舒服……有點……感冒還沒好。先去躺一會兒,抱歉,你自便。”

說完這句,他就進了臥室,也沒有看林夏的反應,自顧自關上門。

林夏卻反倒靠在沙發上無聲笑了。

他們之間果然並不是那麽堅不可摧。

那個人果然對岑修楚有想法。隻是看見曖昧的場景就無法忍受了,這絕對不是朋友會有的反應。

他今天來得很對。

林夏並不著急,他知道岑修楚需要時間自己緩緩。

他可以等。

等到岑修楚看清楚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林夏很快會下線啦。

補更結束!今天最後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