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沒開燈, 一片昏暗。

岑修楚陷在柔軟的床裏,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這磚貼得還挺好。

磚縫都細成絲了。

盯著磚縫看了很久,腦子裏慢悠悠地亂七八糟的事一樣一樣銜接, 思緒飛了很遠,直到回過神, 停了停,岑修楚又忍不住去想溫居。

他其實是不太相信的, 不太相信溫居真的沒把他當朋友。

人和人相處,如果有什麽端倪總能感覺得出來。這些年溫居對他怎麽樣,他心裏是很有數的。

但是他為什麽沉默呢。

岑修楚想不太明白。

實在想不明白。

如果真的隻是把他當成“消遣”,或是什麽別的不上心的關係,那難道以前對他的好也是這樣嗎。

絕不是。

岑修楚立即在心裏給出否定的答案。

看到林夏和他在一起, 誤會他們的關係時,他又為什麽是那樣的反應呢。

好像有些太過了。

岑修楚感覺有些迷茫, 視線散著,天花板的磚縫也散成淡化的虛影。

他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因為太在乎,還是隻是單純因為“占有欲”作祟。

他問他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朋友時,溫居沉默了,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當時他的神情……岑修楚回想起來, 覺得那其中有一點回避和隱忍的意味。

他當時也確實沒有看他,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麽回避?不想說實話傷害他嗎?

又為什麽隱忍……在隱忍什麽?

……是一直在忍耐他,表麵上和他很要好, 關心他,但實際上已經忍受不了他了嗎。

岑修楚一時間下意識地開始懷疑很多事……所有事。

所以要他跟他結婚,躲避聯姻, 也是因為隻有他可以利用嗎。

岑修楚心甘情願為朋友做一切事, 但無法接受對方隻把自己當成滿足欲望滿足需求——占有欲和精神需求的工具, 也無法接受對方需要他幫忙不是因為信任他這個“朋友”,把他當成朋友,而是因為他可以利用。

岑修楚閉了下眼,不想再想下去。

他心底不知道從什麽起,出現了一種隱秘的多疑。

也許是從前家人朋友導致的,也可能是性格裏原本就隱藏的。

再想下去,他可能會質疑很多事。

他的腦海裏卻不可控地出現溫居的臉,想起以前的事。

岑修楚和溫居認識是岑修楚高一的時候。

起初他們並沒什麽交集。

岑修楚是高一的,溫居在畢業班,兩個人其實原本壓根不會有什麽關係。

是因為一個巧合。

岑修楚的學校月考是按上一次考試的年級總排名分考場,大部分人都需要到別的教室去考試。他高一時成績在中上遊,因此剛開始那個學期考場總在平行班的考場。

直到高一下學期有一次月考,不知道怎麽,岑修楚忽然考得很好,排名直往上躥了好幾百。

於是下次月考時,他頭一次到年級裏成績最好的重點班,也就是在高一二十班考試。

他那次考試的位置是一個認識的人的座位,叫高遠。兩個人是高一二十班和高一十四班恰好同時上體育課上,岑修楚一時興起把球投進了旁邊二十班的籃筐裏,打掉了高遠差點就投進籃裏的球。

高遠先開口誇他說兄弟投得挺準,當時互相吹捧了一番,就這麽熟了起來。

高遠是二十班的吊車尾,兩人每回成績差不太多。這次因為岑修楚意外考好了,高遠就說預感他要變成學霸了,讓他考完了把草稿紙留下來,倆人對對答案。

岑修楚考完把草稿紙塞進高遠的桌洞。等一天的試全考完了,他去找高遠,想討論討論答案。

“你塞我桌子裏了?沒看見啊,我還正想問你呢。”高遠聞言,在桌洞裏一頓**,“沒有啊,你是不是記錯了,放桌子上被收走了掉了?”

岑修楚:“胡扯吧你,我記性沒你那麽差。真放你桌子裏了,騙你是小狗。”

高遠:“真沒有,騙你幹嘛。估計掉了。”

岑修楚也奇了怪了,蹲下來看他桌洞,就聽見教室後門被輕輕敲了敲——高遠的位置在靠後門的最後一排。

他倆抬頭看過去,岑修楚就聽見高遠叫了一聲:“溫哥。”

那男生站在門邊,又瘦又高,正側過一點身給兩個要進教室的女生讓路,露出一邊輪廓線條優越的側臉。

他聽見動靜,目光轉過來看向他們。

岑修楚當時的第一印象是:這哥們長得好他媽帥。

是真的帥,帥到他這個直男當時都在心裏驚訝了一下。

那男生神情淡淡地應了一聲,“高遠。”

隨後言簡意賅地說:“你哥給你的。”

他拎起手裏裝了東西的塑料袋,高遠見狀起身走過去,接過來打開。

“真服,我哥又給我送練習冊試卷筆記。我成績有這麽差?”

岑修楚走過去瞅了眼:“你這個二十班的人成績跟我這個十四班的差不多,已經能說明問題了哈。有點自知之明。”

說完出於禮貌,他看向被高遠叫“溫哥”的男生,點點頭,腦子裏猶豫了幾秒,那種時不時出現的開朗自信莫名又犯了。

他伸手,露出笑容,說:“你好溫哥,我叫岑修楚,十四班的。”

“溫居。”對方頓了頓,“……你叫我阿居就好。”

這叫法有點太親近了,不過岑修楚對有好感的人一向不太介意,也沒覺得有什麽。

估計是看他順眼吧。

他第一眼就挺喜歡溫居的,但和相貌無關,純粹是一種直覺。

一種他們能做朋友的直覺。

高遠疑惑地問:“溫哥,你認識修楚?”

溫居沒有回答。他伸出另一隻攥著的手,露出一張被整齊折過的紙。

岑修楚揚眉毛,有點驚訝:“我草稿紙怎麽會在你那?”

“我來的時候看見在走廊角落。”

那估計是從桌子裏掉出來,被教室裏來往的人踢到外麵去了。

岑修楚拿過來打開,剛想給高遠看他寫好的答案,就發現上麵被人用紅筆圈了幾個答案,旁邊黑子字是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甚至還有幾行注釋。

他眨眨眼,隨即反應過來,這應該是溫居寫的。

溫居語氣溫和地解釋道:“看到有幾道題思路不太對,也沒想到你還會回來。是不是冒犯你了?”

岑修楚:“不會啊。正好,你給我講講。”

溫居笑了一下,“好。”

這時已經放學,高遠班上幾乎沒人。岑修楚把原試卷和草稿紙放高遠桌子上,手支著桌麵,筆尖點點題目,問站在他旁邊和他挨得很近,胸口幾乎碰到岑修楚肩膀的溫居。

“這道……”

“……”

後來高遠吐槽說,他親哥跟溫居三年同學一年半同桌,也算是好兄弟。溫居是高三尖子班的萬年第一,他沾他哥的光也最多隻看過溫居的卷子。

他居然第一次見人家,人家就給他講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早就認識了。

岑修楚一邊喝奶茶一邊挑眉毛說那叫有緣,叫相見恨晚。

……

門被悄得咚咚響。

岑修楚從回憶裏回過神。

林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修楚哥?你怎麽了?還好嗎?”

岑修楚不想應付他,但畢竟林夏是客人。

他從**支起身體坐起來,下床去開門。

“我沒事。”岑修楚低下視線,看見他手裏一杯端著的冒著熱氣的水,“你不用……”

林夏:“不管怎麽樣,先喝點水吧。修楚哥,你嗓子有點啞了。”

岑修楚沒說話,接過來喝了一口。

“謝謝。”

“說什麽謝謝呀,我是修楚哥最好的朋友嘛。”

你不是。

不過他最好的朋友,他現在也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岑修楚心底驀然生出點厭煩,對人的厭煩,不自覺抿了下嘴唇。

“我今天不太舒服,不然……你先回去吧。下次再來。今天不好意思。”

林夏笑得一如既往俏皮。

“沒關係啦,修楚哥今天……和之前我見過的那個朋友有什麽矛盾吧,我明白的。”

岑修楚聽他這樣說不大舒服,但也懶得解釋,“嗯”了聲。

林夏伸手把那杯水拿回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接過來的時候小拇指在岑修楚手上蹭了蹭。

岑修楚雖然是個直男,但該敏的時候還是很敏銳的,當即就察覺到他小動作,皺起眉頭。

他要恐同了。

果然阿居之外的男人挨他太近他就不太舒服,更別說這種肢體接觸了。

“……”

想到溫居,岑修楚心底又沉了些。

煩。

怎麽老想到他。

他從林夏身邊走過去,打開門,說:“那我就不送你了,感冒,不太舒服。”

林夏察覺到他的抗拒,卻不以為然。

接受一個新的人需要時間,很正常。

等他慢慢接受了,就明白自己才是最適合他的。

林夏點點頭,柔柔和和地又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關上門,岑修楚才鬆了口氣。

總算能自己待會了。

茶幾上還擺著林夏帶來的咖啡甜點,隻有咖啡岑修楚喝了一口。

他想了想,還是沒扔——都是錢和糧食,不能浪費。雖然他也沒花錢,但到底浪費不好。

等會扔冰箱吧。

收拾了一下,岑修楚揉揉頭發,決定去工作,當即就去書房開了電腦。

半小時後,岑修楚對著進度一點沒動的稿子發呆。

“……”

……好像集中不了注意力。

岑修楚很少會遇到這種情況,遇到也是因為瓶頸了或是沒靈感。

當年他和父母爭吵得雙方都淚流不止,掛了電話仍然打開電腦就能畫。

情緒再差,隻要是做感興趣的喜歡的事,就很少做不下去。

但現在卻絞盡腦汁腦子也一片空白,要想好一會兒腦子裏才能冒出點內容。

這樣的效率肯定是沒法工作的,那簡直比郵政還慢。

岑修楚抓抓頭發,走出書房,想去陽台看看外麵風景轉移注意力,順便放鬆放鬆。畢竟他租的這個房子位置風景很漂亮。

一拉開簾子,就看見石台上放著的寬口玻璃花盆,清澈的水麵上飄著那朵沾滿水滴的山茶花。

岑修楚拉上簾子。

去廚房找點東西吃吧。

他壓力大或是情緒不好的時候都會吃點東西緩解。

打開冰箱,一眼就看見幾個擺放得整齊的保鮮盒,上麵還有便利貼。

“番茄”、“牛腩”、“雞腿肉”,都是岑修楚喜歡吃的菜,還標注了購買的日期。

是溫居的字跡。食物名稱還被紅筆圈起來,是他一直有的習慣,會把關鍵的部分圈出來。

岑修楚關上了冰箱。

……算了,睡個覺好了。

岑修楚走回臥室,把被子掀開倒在**,脫了鞋,被子蓋嚴實,閉上眼。

他自己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傳來。

岑修楚猛然睜開眼。

“……”

溫居……這些天也和他用一樣的沐浴露。

他媽的,他跑不掉了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遲了,這章寫得比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