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dy剛從洗手間裏出來,一抬頭撞見怒氣衝衝的小西。
“什麽‘路徑依賴法則’‘羅密歐與朱麗葉效應’‘路西法效應’,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些?如果當初換種方式,我完全可以報複他們的,現在沒有機會了!”小西像發瘋一樣衝Wendy大吼起來。
“‘墨菲定律’說,如果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方式去做某件事情,而其中一種選擇方式將導致災難,則必定有人會做出這種選擇。毫無疑問,你就是會做出那種選擇的人!”
“別再跟我提什麽狗屁心理學定律,你分明是在捉弄我,想看我的笑話。”
“你醒醒吧,很多年前你就被選擇掉了!麵對現實,認輸吧!”
“輸?輸給她年輕?還是因為那年我活該倒黴上了手術台?”
“如果有愛情,就不會有放棄和傷害。沒錢、沒房、不得誌,統統都是借口。他不愛你!是你自己一直不肯相信。你們之間沒有陰差陽錯,他選擇的不是你。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愛的權利,你為什麽要指責他的選擇,我要是他,我也不選你!”
“嗬嗬,世人各個貪慕虛榮,就因為人家是仙女?難道你也想跟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攀親戚?那好,祝你早日位列仙班!”
“說對了!誰叫你不叫‘許飛瓊’?人家天生就掛仙女的名號,仙女就該享受眾星捧月的待遇。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你還會笑嗎?你還有人生目標和理想嗎?你變得醜陋、卑鄙、自私、可怕!你每天都在想如何貶低別人,你說許菲瓊不好,可她周圍的人沒人說她不好吧?她再不好,她身邊也站著一個心甘情願為她付出的老男人,而你,沒有!要知道,被愛也勇敢,她心中有愛,而你沒有;她具有自我價值感,而你完全喪失了自我價值。”
“嗬嗬,別跟我提什麽自我價值,如果每個女孩都要按照找爹的標準去找老公,這個世界恐怕沒有幾個女人配談自我價值了!”
“別不承認,你就是嫉妒。嫉妒,是因為有些規則你玩不轉!六年了,你還忘不掉,沒人在傷害你,是你在傷害你自己。別老拿癡情做借口,你是因為過得不好才懷念過去,有本事你也找個給你愛、寵你的男人呀?你憑什麽去抨擊別人的人生觀、價值觀?人家就是愛得心甘情願,你情我願!她的青春就值那個價,你的青春更不值錢!”
“哼哼!城裏的水渾了,魚也變精了,普通誘餌根本不好使,怎麽辦?帶著誘餌攀山越嶺去深山峽穀裏撒網,撈一條淳樸的小魚,帶回城裏精心喂養,怎麽養,捕魚人都成了魚它爹!”
“沒辦法,全地球生物的擇偶標準都是在講條件,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就是地球法則,玩不轉你可以去外太空混!不要清高的以為你進化了,自然選擇中,你這個癡情種被淘汰出局,萬有引力都排斥你!”
“我被淘汰出局,你們就好了?我看你們是從高等動物向低等動物退化!”
“你想要找氣味相投、心有靈犀的林雨昂,可人家早按人家的標準找到了更合適自己的配偶,然後你這輩子就隻能單著了?夏小西,你給我聽好了,他對你好,他對別人更好,他可以對每個女人都好,他適合每一個女人,不隻適合你。你以為你哭天抹淚人家會難過?人家娶妻生子,不亦樂乎!你家的基因到你這代基本就廢止了,傳宗接代、繁衍生息的權利被你自動放棄了!”
“行了!我承認我是自然選擇的失敗者,雖然沒有立即斃命,但失去了全部的快樂!你們快樂著你們的快樂吧,用你們各自‘卑鄙’的方式!你還**呢?你還偽裝‘技術處女’呢——”
從爭論,到激辯,再到指責、攻擊,這一刻,小西和Wendy突然怔住了……
因為知道了“路徑依賴法則”和“羅密歐與朱麗葉效應”,小西不再騷擾許菲瓊和林雨昂了。生活裏停止了諷刺、謾罵和奚落,小西的世界並未因此而清淨,她頭頂天空的色調由灰色轉變成黑暗。
淩晨兩點半,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三聲提示音後電話裏傳出陌生男子的聲音:“喂?喂?……”小西屏住呼吸沒有應答,直到對方掛斷電話。
這是很多年前她曾使用過的一個手機號碼,偶爾,她便會撥打一下這個號碼,從來都是無人接聽,於是,她固執地以為,這個號碼還屬於她。現在,號碼終於被重新分配出去。她一下子覺得,全世界都變了,誰還站在原點,誰就輸了。
她無數次地反省:這個世界怎麽了?為什麽所有人都在尋找一步登天的捷徑,我沒去尋找,是我的認識有偏差嗎?當弱者遭遇不幸,就活該被自然淘汰,沒有憐憫和歎息嗎?為什麽所有人都嘲笑我的愛情觀,卑鄙和高尚是近義詞嗎?她開始分不清是與非、對與錯,她的價值觀、世界觀一下子顛覆了。
上班途中,小西停留在過街天橋上,第一次鎖住腳步,憑欄遠眺,每一個匆匆而過的人,都有明確的來和去,而她沒有。每個人都過得比她好,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她甚至怪爸媽沒有教會她掌控青春資本的本領。她嘲笑自己,上輩子一定做了錯事,所以,這輩子老天非要用精神上的淩遲來懲罰她。眼淚唰唰地流下來,被高空的寒風吹散……算了,這個世界不歡迎眼淚,從此不要再流一滴眼淚。
一浪接一浪的淚水湧到眼前,又被小西強忍著咽回肚裏,很快,她真的可以做到不流眼淚了,但她的行為也發生了可怕的變化:腦子像生了鏽,思維遲鈍,行為遲緩。
晚上六點十分,小西推開李文迪心理谘詢室的房門。她誠懇地向Wendy道歉:“親愛的,那天是我不好,對不起!”
Wendy走上前給她一個友好的擁抱:“沒關係的,是我說話太傷人了!”
“我想通了。每日,太陽必須升起,地球必須自轉,這個世界的存在都是講條件的。無論窮人或富人、官宦或平民;無論你快樂或不快樂、幸福或不幸,怎樣活一天都是24小時,這個事兒地球和太陽說了算。我錯了,我可以嫉妒明星、富二代,甚至官員,我萬萬不該嫉妒他們;我錯了,太陽射在我身上的光芒有萬丈,我錯在隻在乎過去某時某刻射入胸膛的那一束光。我隻是失去了一個不愛我的人,其他的我什麽都沒失去。”
Wendy迅速眨著眼睛,遲疑片刻問:“你吃飯了嗎?”
小西說:“還沒呢,有點兒累,先回去了,今天來就是想和你道個歉。”
……
Wendy在屋裏來回踱著腳步,她驚異於小西的突然轉變,她的大腦在極速地運轉,不!是判斷!醫學書上說,抑鬱症患者突然好轉,可能要出事。不好——
Wendy趕緊打通夏小西的電話,電話提示:“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Wendy急出一身汗,趕緊打電話去小西的單位,從同事那裏要來Frank的號碼。
“Frank嗎?我是Wendy……”
小西又站在過街天橋上,她嗅到,夜晚的風和清晨的風味道是不同的,夜晚的風更孤單。橋下疾馳而過的車流,像一道璀璨的銀河,閃爍泯滅。突然一個罪惡的念頭閃來:幾米高的過街天橋,不低不高,一躍而下的後果是什麽?百車輾過的滋味,才叫現世版的活該!當活著的每一天成為煉獄般的折磨,死亡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小西打開手機,現在是晚上九點三十七分。
世界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
人類為什麽有愛情?又為什麽有婚姻?
人究竟為什麽而活?
我從哪裏來,該到哪裏去?
——每天思考這些,真是太累了。世間所有的名利爭鬥,都是對活人而言的。好累啊,那就蛻下皮囊,飛起來吧!小西的雙手居然握緊欄杆,她想借力跨出大腿。
有電話打進來,一遍又一遍,小西突然清醒過來,收住腳步,拿起電話,聽到媽媽慈祥而溫暖的聲音:“小西啊,天氣預報說,明天北京降溫,記得加衣服呀!”
她突然淚光閃回,哽咽著說:“媽……我沒事!”
媽媽定是在那邊覺察出女兒聲音的異樣,關心地問:“小西,你怎麽了?”
小西酸著鼻子說:“鼻炎犯了……”
Wendy和Frank一起出現在橋下,衝她大聲喊著:“夏小西,你給我滾下來——”
“嚷嚷什麽,我就是站在這裏看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