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十分鍾後,鄂爾多斯伊金霍洛機場。
夏小西終於收起一身的雞皮疙瘩,整個航程麥田坐在她身後的感覺就像中學時代後桌坐了班主任,雞皮疙瘩一粒一粒地脹得飽滿,心裏早已歇斯底裏卻怒不敢言。
小西噌噌地往前趕,麥田像個跟屁蟲拉著行李箱一路嚷嚷:“姐,等等我!”
走出機場,一陣疾風帶著細小的沙粒直撲口鼻,鄂爾多斯以這樣最直接的方式歡迎遠方來客。
汽車在通往市區的高速路上疾馳,從車窗望去,天空高遠清澈,大地遼遠開闊,眼前的每一處建築都是屹立在荒蕪中的傑作。
那是什麽?蒼穹下荒涼中,一棵棵風幹了枝杈、火舞著軀幹、猙獰幹枯的樹木像雕塑一般屹立不倒。
麥田說:“那就是胡楊。人們都讚它‘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
小西的敏感神經即刻又被觸動,不禁震撼於胡楊的堅韌與頑強。獨步荒漠、無畏孤獨,隻為對生命的執著嗎?初來乍到,這座神奇的城市到處充滿著震撼生命的元素。
白天的時候,小西身穿職業裝穿梭在會場裏,麥田像個小跟班,幫她提公文包或拎投影儀。晚上的時候,他們會坐在一起品嚐美味大餐。
這頓晚餐,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麥田去洗手間了,小西隨手拿起桌子下麵的菜品清單看了看,這頓飯菜又輕鬆花掉五百大元,她掏出錢包,喊來服務員。
服務員微笑著說:“恭喜您成為今天的幸運顧客,本次消費免單。”
小西吃驚地問:“是真的嗎?”
服務員點點頭。
無論如何,這從天而降的大禮包讓小西頓時喜笑顏開,她的嘴角高高上揚,美得不亦樂乎。
麥田回到座位上,看見小西誇張的表情,問:“怎麽了,這麽高興?”
小西用手筆畫著一桌的飯菜,故意壓低嗓音對麥田說:“撿了一個大便宜,全部被免單!”
麥田很不屑地說:“原來,你也喜歡占便宜啊!”
小西噘著嘴巴,說:“白給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再說,誰不愛占便宜呢?”
小西高興地離開,在餐廳門口,她停住腳步,開始四處張望,隨即眉頭深鎖,“奇怪啊,怎麽沒看到有免單活動的宣傳標語呢?”
麥田在一旁催促她:“快走吧,便宜都占完了,還糾結個啥?”
小西撇開多嘴的麥田,走過去問迎賓服務員:“請問這家餐廳今天有就餐免單的活動嗎?”
服務員搖搖頭,“沒聽說啊。”
小西把頭轉向麥田,狠狠地瞥了他一眼,氣衝衝地走出餐廳。
麥田追上來問:“都免完單了,你為什麽還要回頭再問一遍?”
“你以為三十歲的女人還會有二十歲女孩的天真和矜持嗎?成熟的代價是不再輕易相信不靠譜的人和事。沒辦法,我就是多疑的夏小西,成長的背景抹黑了我,路西法成為撒旦上帝也阻止不了。”小西越說越激動,一股無名火衝上頭頂。
麥田見勢不好,趕緊求饒:“你想想,如果今晚隻是一場普通的飯局,即使再多幾道美味,你會記得幾天呢?可是如果你占了一個非常大的便宜就不一樣了,今天的記憶會被‘哢嚓’一聲,刻在大腦裏。我隻想把一個特別的今天寫入到你的記憶中去。”
這樣的一席話,無意中又挑撥起小西的神經,她突然想到什麽,表情凝重起來。恍惚間,她問麥田:“誰都愛占便宜,去超市購物都要買物美價廉、打折促銷的商品;多發了塊兒八毛的工資、獎金都要美上幾天;房價幾年間翻了一番,好像人也跟著上了一個階層,站到人群裏自動把自己歸類到獲利一族裏。所以,更別說找終身伴侶那樣的大事了,圖個便宜有錯嗎?”
麥田呆呆地看著小西,心疼地問:“又想他們了?”
小西卻大方地拍拍麥田的肩膀,說:“謝謝你別有用心的大餐,已經完美收錄到我的大腦裏。”
那天,他們一起去了著名的“響沙灣”,那裏是庫布其沙漠的一角。都說,如果愛一個人,就帶他去沙漠,因為那裏美若天堂;如果恨一個人,也帶他去沙漠,因為那裏苦若地獄。小西固執地以為,如果愛一個人,怎舍得帶他進沙漠,因為那裏條件太艱苦;如果恨一個人,他又怎會和你去沙漠,傻子都不會給你報複他的機會。今天同遊沙漠的他們,既不相愛也不相恨。
爬上一個陡峭的沙丘,沒聽到腳底黃沙的響聲,小西的膝蓋骨倒先抗議了。她咬緊牙關翻過沙丘,再行走時已步履蹣跚。
麥田看出小西腿部的不適,建議她停下來休息,小西卻執意要深入前方不見人煙的地方。
終於,眼前浮現出連綿不盡的沙丘。小西卻一屁股坐在沙堆上,對麥田說:“我走不動了,你先走吧!”
麥田停下腳步,喘著粗氣,“開什麽玩笑?我是一個大男人啊,你要陷我於不仁不義嗎?”雖然他的體力也極度透支,但還是很紳士地問,“要我背你嗎?”
“不用!”她擺擺手,然後起身前行,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從沙丘上滾了下去。麥田見狀,縱身一躍,從沙丘上跳了下去,幾個翻滾之後,他抓住了她的手。
她吃驚地望著他,然後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再也站不起來,腿生疼生疼地。
他丟下背包,背對著她蹲下來,“來吧,我背你!”
“不用!我歇一會兒就能走了!腿傷那年,比這要疼許多倍,我還不是一個人挺過來了?現在這點傷沒事的。”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有我在!”
小西突然一愣,她的眼角濕潤了,然後從她的嗓子眼兒擠出一個輕蔑的“哼”,“你現在不會拋下我,是因為我們既不相愛也不相恨……”
“哦?相恨的人在危難關頭可以互相拋下,這個不難理解,那麽,相愛的人為什麽也會拋下彼此呢?”
“因為怕背一輩子……”聽罷,麥田不管不顧,背起小西就走。
就這樣,她沉在他的背上,他們一起行走沙漠……
經過“響沙灣”這一趟折騰,麥田體力極度透支,回來後就食欲不振了。每次,小西問他想吃啥,他說的都是方便麵、火腿腸,配可樂。用他的話說,現在唯有摻了穀氨酸鈉、甜蜜素和五香粉的零食才能盤活他,否則,他的細胞就要停止代謝了。小西聽罷,暗自一笑,說到吃零食,她可謂行家。
話說這幾年,小西真心沒虧待自己的嘴。她搞不清楚,為什麽美食節目裏吃貨們填滿胃腸的都是南北大菜?她以為,真正吃貨們的胃腸裏飯菜永遠是配角,也許一星期都沒地方填一口米飯,因為有那些美味的零食就足夠了。小西對麥田拍拍胸脯,“零食大餐就交給我了!”
小西將冰紅茶煮沸泡了一碗方便麵,上麵再添兩條當地的“風幹牛肉幹”,又加幾片蔬菜雞味圈和些許琥珀桃仁,最後在上麵輕點一顆鮮亮的加應子。這碗麵端上來,麥田真是眼前一亮,囫圇著吃個精光。
飽餐過後,麥田問小西:“冰紅茶泡方便麵,這種奇葩的吃法,虧你想得出!”
小西一撇嘴,“這算什麽?各種零食的奇葩吃法我這裏多得是!”
“哦?說來聽聽!”
“比如山楂卷,我就給切成小拇指大小長短,用牙簽一紮,一頭蘸老幹媽,一頭蘸青芥末,再一股腦兒地塞進口裏,那個痛快啊!”
“哦,好有創意啊,如果把山楂卷換成香蕉或冰激淩,也許味道更好!”麥田舔舔嘴唇。
“嗯!好主意,那咱們明天試試?”
“非常期待!”麥田說。
麥田驚異於小西吃零食的本領,小西笑稱,那是困境裏曆練出來的一種生存本領。麥田再問,小西卻低頭不語了。
胃腸飽暖後,麥田拍拍大肚子說:“好像還少了點什麽。”
小西也讚同地點點頭,他倆異口同聲地說:“甜品!”
麥田摸著胡須說:“再有一個甜筒冰激淩就好了!”
小西嘖嘖嘴巴:“要不,一塊乳酪蛋糕也成。”話音剛落,麥田拿起錢包就出了門。
二十分鍾後,客房的門開了,一堆五顏六色的花氣球堵住門口,小西撥開氣球,看見麥田一手牽著氣球,一手舉著一大盒巧克力冰點衝她憨笑。
“買這麽多氣球幹什麽?”
“送你的!”說著,他故意鬆開手,花氣球滾落一地。
小西一不留神兒踩到一隻花氣球上,隻聽“砰”地一聲,氣球爆炸了,她害怕地捂住頭。麥田突然抬起大腳,一步上前踩進氣球堆裏,隻聽“砰——砰——砰——”的聲音,氣球一個個地炸開了。小西來不及躲閃,麥田更來勁兒了,邊踩邊說:“夏小西,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的最不會笑的女孩子。來,跟我一起踩氣球吧!讓什麽陰氣、黴氣、怒氣、怨氣,統統都爆掉吧!”
小西呆呆地站在那裏,突然,兩眼放光,抬起腳,和麥田一起用力地踩進氣球堆裏。
這一晚,房間裏到處充滿濃情的巧克力香和爽朗的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