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麥田說要帶小西去一個特別的地方,小西以為他會帶她去一家超豪華的會所,幻想著,那裏一定有某項奢華的享受是她從沒體味的。
車子在路上拐了幾道彎後在朱房路口停靠下來,小西看清前方建築物上的牌子:“北京市兒童福利院”。
麥田說,他以前做義工的時候經常和李媛媛一起來這裏看望孩子們,李媛媛走後,他一個人很少來這裏了。
午後的陽光灑滿幹淨的院落,這裏還沒有被陽光遺忘。從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嬉笑打鬧聲。麥田說,這個鍾點,孩子們應該在休息室裏玩耍,他帶小西向休息室方向走去。
在休息室門口,有一位女老師認出麥田,主動上前和他打招呼,女老師的身後有個小男孩探出頭來,閃著大眼睛對麥田喊爸爸。麥田微笑著張開手臂,小男孩一瘸一拐地撲向麥田。麥田一把抱住小男孩,小男孩依偎在他懷裏,用小手幸福地撫摸他的胡須。
“豆豆,最近淘氣了沒?”麥田問。
“豆豆不淘氣,豆豆最聽老師的話了。”
聽到他們的對話,小西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強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
豆豆指著小西,天真地問:“媛媛阿姨為什麽沒有來?”
麥田支吾著解釋說:“媛媛阿姨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後爸爸就和小西阿姨一起來看你們,好不好?”
小男孩閃著大眼睛把頭轉向小西,乖乖地喊:“阿姨好!”小西伸手撫摸孩子的頭,充滿憐愛。
一些玩耍中的孩子也停下來,一邊喊著爸爸一邊向麥田這邊跑來。
小西看見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歪著頭,張開畸形的雙手,跪著向這邊挪來,一不小心,就被後麵的男孩撞倒在地,她像個肉球掙紮著想爬起來,卻踉蹌著失去了重心。小西趕緊上前扶起女孩,女孩抬頭望著小西,嘴裏喊出:“媽媽!”小西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湧了出來。
這裏的孩子大都身有殘疾。小西發現窗戶旁邊的**坐著一個四五歲大的男孩,他安靜地望著窗外,仿佛不曾被外界打擾。從側麵輪廓看,他應該長相英俊、麵容清秀。小西好奇地走過去,男孩子意識到有人靠近他,慢慢地轉過頭,當小西看到男孩的臉,頓時嚇了一大跳——男孩的左半張臉上,沒有眼睛!
小西感到一陣頭暈、胸悶、惡心,仿佛有雙大手扼住喉嚨讓她窒息,她轉身跑出福利院,在陽光下劇烈地嘔吐起來。很快,麥田也跟了出來,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美好的事物總叫人向往,引發欲望升級,不美好的事物會引起生理上的不適,我的生理防線也很勢利!”小西的情緒失控了,她哭著說,“在這個現實的社會,沒有錢可以去賺,沒有愛情可以去找,沒孩子的可以生,而健康的身體才是奔跑、追逐的資本,人世間遊一回,投胎不好的,還等著機會翻盤呢,誰也不想背負一輩子的負擔!他們的父母也如我一般懼怕不美好的事物嗎?現如今,每個人從自己的飯碗裏分出一碗食物,對誰來說都不是什麽難事,何況是分給自己的親生骨肉?為什麽?為什麽是這些可憐的孩子?”
“你看過動物世界裏的‘非洲角馬大遷徙’嗎?角馬是非洲大草原上數量最多的動物,每年旱季,數以萬計的角馬為了尋找豐美的水草從三千公裏外的坦桑尼亞塞倫蓋蒂大草原遷徙到肯尼亞的馬塞馬拉大草原,雨季再返回。而地處坦桑尼亞和肯尼亞交界處的馬拉河是這場大遷徙的必經之地。
“在穿越馬拉河的過程中,有些角馬被河水淹死,有些被同伴踩死,有些精力衰竭而死。不隻這些,它們還得麵對馬拉河中尼羅鱷和大河馬的殺戮,就算渡過河,對岸還有覬覦它們的獅子和獵豹。
“在大遷徙當中,每年約有25萬隻角馬喪命,遷徙過後,它們便開始進行大規模的**繁殖,之後會有50萬隻小角馬出生,小角馬一出生,十幾分鍾後就能站立起來,不能站立的便會被遺棄。
“角馬們為什麽要冒著生命危險橫渡馬拉河?不過是一場為食物和繁衍而生的遷徙。渡過河,就有豐美的水草,是生的希望;不渡河,幹旱來臨,就會被餓死。
“食物意味著生存,殺戮也不能阻擋血脈的延續。人和動物何嚐不是一樣的呢?”
小西試著理解說:“跨過馬拉河,存活下來的角馬遇見了它們的天堂,可以享受豐足的水草,得到種族繁衍的機會。而死去的角馬則被自然淘汰掉了,它們未必上天堂。”
“人類畢竟不是動物,人類被套上了情感的枷鎖,是背負良心、責任和道義一路艱辛前行,還是卸下負擔一路瀟灑狂奔?到底哪一種才是造物主想要的進化方式?抑或,我們都隻是造物主設下的一枚棋子。”
“來年,我們一起去非洲大草原看‘角馬大遷徙’,好嗎?”
“好!”麥田點頭答應,他們擊掌為誓。
這一夜小西的夢裏,飄進了斯裏蘭卡大螃蟹的鮮香,那是麥田帶給她的幸福味道。隱約中,她在潛意識裏刻下了“來年他們要一起去非洲大草原看‘角馬大遷徙’”的約定。
這些日子,小西腦子裏反反複複地閃過麥田的那句話:“你若就這麽走了,得留下多少遺憾啊,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東西你沒吃過、沒用過、沒見過,你甚至還沒來得及談一場可以讓自己脫胎換骨的戀愛呢……”
愛情可以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嗎?答案是肯定的,就像林雨昂對許菲瓊,他連夢想都給了她。
小西揚起頭,“我為什麽沒有勇氣去談一場可以讓自己脫胎換骨的戀愛呢?”麥田呢?好久不見,他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