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隻剩下小西一個人,她的思緒淩亂。她理解中的消化道應該是指食道和胃腸。CEA、CA199、CA50又是什麽?拿出手機,打開網絡,很快就有了答案:CEA是癌胚抗原,CA199是胰腺和胃腸癌抗原,CA50是癌抗原50。
網上說,消化道腫瘤在我國高發,其死亡率居於惡性腫瘤的首位。消化道腫瘤患者大多數早期是沒有任何症狀的,一般出現症狀後再檢查幾乎都是中晚期。在消化道腫瘤中,又以食管癌、胃癌和大腸癌最為常見。
小西突然想起,她經常胃疼、吃不下飯、想吐,她一直以為是慢性胃炎,溫胃舒、養胃舒、摩羅丹沒少吃,難道是……不可能!她突然扼製住這個可怕的想法,我口氣清新、麵色紅潤、神清氣爽、活蹦亂跳,你說我有病,我就得絕症了?
護士小姐送來化驗單,讓小西明早做個胃腸鏡檢查。護士走後,她把手裏的化驗單用力一團,丟進垃圾桶。麥田剛巧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想了想,走進來。
“我來看看你還活著嗎?”
“你難道希望看到我手腳冰涼、走路不穩、怨天尤人、臥軌自殺嗎?”
“剛才我和醫生聊了幾句,他說,長期情緒壓抑的人,他們血液中的T淋巴細胞數量明顯減少,免疫功能下降,疾病就會乘虛而入。”
“你是在給我解釋什麽叫‘抑鬱成疾’嗎?如果大錯鑄成、無法挽回,那我也隻好笑納了!”
“如果就這樣走了,你不會有遺憾嗎?”
“沒有了!比起某些帥哥美女,在最好的年華突遇急病、意外的,數分數秒一命嗚呼的豈不強點?”
“要我說啊,你若就這麽走了,得留下多少遺憾啊,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東西你沒吃過、沒用過、沒見過,你甚至還沒來得及談一場可以讓自己脫胎換骨的戀愛呢,對了,你很久都沒有和人打過Kiss了吧?”說著,他把臉一點點地靠近小西……
“停——”小西一把推開麥田,“我現在就去找那些沒吃過的、沒用過的、沒見過的,和可以令人脫胎換骨的愛情。”
幾日後,小西收到一份郵寄的體檢報告,內附一張“腫瘤標誌物”的化驗單,上麵CEA、CA199、CA50幾項檢測數值比參考值成倍升高。小西發現,報告的檢測日期清楚地打印著:2017年7月2日。
時間為什麽整整錯後了三年?是醫院打錯了嗎?
下午,郵差又送來一份體檢報告——
夏小西,您好:
作為您本次體檢的主治醫生,我很高興地通知您,您目前身體各項指標都很正常。各項檢驗報告附後。但是有一點需要提醒您,長期心情壓抑的人易患癌症。
臨**,因為長期心情壓抑而得癌症的患者不在少數。曾有一項回顧性的臨床調查研究,以半年和一年為時間段對已得了嚴重心理疾病的患者做跟蹤回訪,調查結果發現,這些人中的60%至70%在半年、一年後都得了各種嚴重疾病,尤其是癌症。
如果你不想在三年後收到一份癌症確診的檢驗報告的話,那麽,請從今天起讓自己開心起來。
你的主治醫生和希望你快樂起來的朋友們。
2014年7月7日
既然災難隻是一場假設,活著的每一天都算劫後餘生,對快樂生活的渴望變得如此地迫切。
小西從銀行取出厚厚一摞子人民幣,把它揣進手提包。帶著這些錢,她去找麥田。她把錢放到麥田的辦公桌上,說:“你帶我去找沒吃過的、沒用過的和沒見過的。”
麥田拿起錢在手裏掂了一掂,笑著說:“這個嘛,容易……”
他們驅車來到一座僻靜公園的深處,下了車一抬頭便看到“仿膳飯莊”的牌匾。走進去,一串串惹眼的大紅燈籠高懸在庭院中,身穿錦緞旗袍的服務員扭動腰肢穿梭其中。屏風、窗簾、布景處處明黃紮眼,濃鬱的宮廷氣息撲麵襲來。
麥田說,這裏雅間的最低消費是三千元,最豪華的一間,最低消費要一萬五,小西吐吐舌頭,挺身走了進去。
麥田問小西:“你吃過斯裏蘭卡大螃蟹嗎?”小西搖搖頭。
麥田說:“那還真來對地方了。想必舊時宮廷禦膳的菜譜裏,肯定沒有‘斯裏蘭卡黑胡椒大螃蟹’這道菜,不過,今天舍得坐進這裏的人,想吃哪道美味是不能的呢?”
小西和麥田在水族箱裏選了一隻最大的斯裏蘭卡大螃蟹,每隻螃蟹身上有一個四位數的號碼,小西在心裏記下這個號碼。服務員說,這號碼存在的目的是為了讓食客核對烹飪前後是否是同一隻螃蟹。之後,麥田又隨便點了幾道菜,他合上菜單說:“三千元湊足了。”
待椒香濃鬱的大螃蟹上桌,小西不禁歎道:“原來螃蟹也是分種族的,這麽高級的大螃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隻蟹腿就可以遮住我半張臉了。說實話,像我這種階層的‘草根白領’,吃上幾隻陽澄湖大閘蟹都夠吹噓半天的了,這隻螃蟹夠我吹噓半年的。”
很快,螃蟹上桌,真是香氣襲鼻,小西顧不得吃相,幹脆上手。大快朵頤後,她舉著髒兮兮的手對服務員說:“麻煩您給我來包餐巾紙。”
服務員輕輕一笑,走過來,打開桌子上的一個精美木盒,從裏麵抽出一卷淡藍色的衛生卷紙遞給小西。
小西一看,這種紙薄如絹帛,上麵一朵朵雅靜的荷花圖案綻放開來,儼然一件做工考究的工藝品,她悄聲對麥田說:“真好看,都不舍得用了。”
“這是Hanebisho衛生紙,是世界上最貴的衛生紙,每卷差不多13到17美元吧!據說,日本皇室都用這個品牌的衛生紙。”麥田款款道來。
小西接過衛生紙,表情怪怪的,心想,如果連用一張衛生紙都如此講究,那樣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呢?
自己穿過最好牌子的一雙鞋頂多是Fin的木底鞋,還是伊勢丹裏的換季打折貨。也曾看過一張金光燦燦的黑莓鑲鑽手機的相片,是某位前同事嫁了大款後發來炫耀的。我沒背過一個Prada的包,沒穿過一件Fendi的皮草,我還沒吃過蘇眉魚呢!
小西滿腹感慨地說:“這沒吃過的、沒用過的就這麽輕而易舉地給破了。”她突然眼睛一亮,“咦?聽說,有種食用金箔可以添加到酒類、蛋糕、咖啡等食品中,有美容養顏、延年益壽的功效,不知道那是什麽味兒?”
麥田搖頭歎道:“人呀,一不小心就給自己挖了一個欲望的大坑,直到跳進墳墓中。”
難眠之夜,小西翻來覆去,這個麥田太與眾不同了,和他在一起簡直是要修煉成哲學家的節奏啊!
隻是,她想不明白,她和麥田之間的關係究竟算什麽?她不願接受他,但也依賴他。她對他,沒有心痛,也會惦念。她和他更像是兒時一起玩“過家家”的夥伴,似乎又超越了夥伴間的親密。她有時需要仰望他,以靈魂和精神的高度。
除了沒吃過的和沒用過的,沒見過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