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盯著謝停洲的袖口,瞬間愣住了。
這種往袖口裏藏東西的習慣,大黎的謝停洲也有。
林川清楚地記得,當時那三枚金葉,謝停洲就是從袖子裏拿出來的。
後來熟悉了以後,林川也曾經好奇地問過謝停洲,別人放東西,要麽放在懷裏,要麽放在衣服的內袋裏,怎麽謝停洲這麽喜歡往袖子裏塞?
要知道習武之人平日裏打打殺殺慣了,動作太大,袖子裏放東西很容易被甩出來。
然而謝停洲卻隻是冷靜地說這樣方便拿,而且還沒什麽人能讓他狼狽到袖子裏的東西都跟著掉出來。
林川頓時就感覺到了高手和普通人的差距,普通人打一架,渾身的衣服可能都不剩幾件好的,然而謝停洲打一架,衣衫上一點灰都不染,如果手裏端了杯茶,可能打完茶都還是熱的,而且一滴也不會灑出來。
……
謝停洲眼看著青年突然一愣,隨後眼神有些怔忪,竟然就那麽愣愣的盯著自己的袖口發呆,眼圈也有些發紅。
他的手抬了很久,林川卻始終沒有去接過那一冊劇本。
直到謝停洲自己將劇本遞到林川手心裏,林川才如夢初醒般抬眼,極快地看了謝停洲一眼,然後匆忙接過劇本,低聲說了句“謝謝”,轉身就離開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有種眼前的人就是謝停洲的幻覺。
林川心緒複雜又紛亂,一直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才狼狽地靠在牆上吐氣,手裏的劇本上還殘留著謝停洲身上的溫度,卻燙手的讓林川幾乎握不住。
他從來沒有這麽希望過世界上會有奇跡,如果謝停洲的魂魄能回來,不管他變成了什麽樣子,是個老人也好,是個孩子也好,隻要他還活著,隻要……自己還能見到他。
曾經以為的朝夕相伴到白頭,原來最多也不過是五年的相知相識,命運在暗中已經定好了離別的時限,隻有他還傻傻肖想著以後。
眼淚無聲地滴落在劇本上,林川看不清劇本上的字,隻是安靜地盯著那些字沉默。
……
玄山滿臉疑惑地朝著謝停洲走了過來:“林川呢?快該拍他的戲了,怎麽沒見到人?剛才不是和你站在一起嗎?”
謝停洲和林川站在一起時太過顯眼,兩個長相帥氣的人穿著同樣的衣服並排站著,整個劇組都能注意到他們。
謝停洲的神情卻有些遲疑,他站在原地,沒有立刻回答玄山的問題,像是在出神。
玄山隻好又問了一遍:“謝老師?”
謝停洲猛地回神,應道:“……我把劇本給他了,讓他看一下。”
玄山先是有些疑惑,隨後領會到謝停洲的意圖,頓時笑著點點頭:“好,讓他理解一下人物,也不容易出戲,還是謝老師想的周到。”
“……玄山。”謝停洲卻突然又叫了他一聲。
玄山看向他:“什麽?”
“林川,為什麽會來我們劇組?”
玄山眨眨眼:“我邀請的他啊。”
“……是嗎?”謝停洲垂下眼眸,真的隻是巧合嗎?
玄山又笑了一聲:“不過他一開始臨時接你那場戲的時候,開價才兩百,給我高興壞了,這年頭去哪兒找這麽物美價廉的武替?”
“後來我又問了別的劇組,才知道他開價很貴的,隻有那一次那麽便宜,我覺得他應該是想來,就賣我個麵子。”
謝停洲的注意力又被他吸引了回來:“他開價很貴?”
玄山點點頭:“是啊,不過在咱們劇組他要的錢少,按一天三百的價格算。”
……謝停洲立刻就皺緊了眉,一天三百?以《伏靈記》的武打戲拍攝強度而言,這價格不說友情價,簡直是白菜價了,林川不是很缺錢嗎,為什麽開價這麽低?
而且據他所知,危險戲份的武替,每天最少也是上千元。
“太低了,”謝停洲忍不住開口,“這麽少的錢他也肯做?”
玄山點點頭:“做啊,他本來隻要一百的,我自己提到了三百。”
“……”
玄山去另一邊催燈光調試,謝停洲待在原地,眉頭皺成了一團。
之前林川從他手裏接過劇本時看了他一眼,謝停洲那時當即就愣了一下。
他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白,對方眼底深藏的愛慕他看的很清楚,但他更驚詫的是,林川看向他的目光裏,更多的是悲傷。
謝停洲被很多人示好過,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有狂熱的,有小心的,有渴望的,還有充滿憧憬的。
可唯獨林川不同,他的眼神……是絕望的。
就好像在麵對一個深愛著的、卻永遠也得不到的人一樣。
謝停洲不禁再次懷疑起自己以前是不是和林川有過交集,比如學生時代曾經拒收了他的情書,或是什麽時候回絕了他的表白。
可他確實在此前從沒有見過林川,他們的第一次見麵,就是在深夜的酒店門口。
謝停洲想的入神,沒注意到林川已經回來了,並且將劇本舉到他麵前。
“謝謝你的劇本,我看完了。”
謝停洲察覺到林川的聲音有些啞,仔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果然,林川的雙眼通紅,像是剛哭過。
“……”謝停洲接過劇本,還沒來得及說話,林川已經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去了拍攝地點。
謝停洲神情複雜,捏緊了手裏薄薄的劇本,隨後感覺觸感有些濕潤,他伸手一翻,看到被水跡暈染開的劇本,神情微愣。
……
這一場戲並不難拍,動作危險性也不高,唯一麻煩的就是道具有點多,林川要同時躲避對方的鞭子,還要兼顧身側的長槍。
他單手抓住鞭子,一個利落的踢腿踢開了長槍,隨後轉身帶動著揮舞鞭子的演員一同翻轉,然後手朝外一甩,鞭子的慣性帶著對方一同飛了出去。
這個動作拍的利落又漂亮,玄山忍不住在鏡頭後叫好:“非常好,謝老師過來,拉近景拍個手部特寫!”
謝停洲走到林川站著的位置,突然有種微妙的感覺,仿佛這一段林川是主角,而自己才是那個替身。
長鞭朝著他揮了過來,謝停洲伸手要抓,但對方顯然忘了謝停洲不是林川,不可能隨手就抓到他甩出的鞭子,謝停洲的手心和鞭子擦身而過,隨後鞭尾朝上一揚,直衝著謝停洲的臉飛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電光火石之間,一個身影飛奔著衝了上來,卻已經來不及完全抓住鞭尾,隻能伸手一擋,鞭尾重重地打在了他的手心。
“啪!!!”
這一聲響的驚人,謝停洲和林川同時臉色一變。
謝停洲立刻看向衝過來的林川,疼痛讓林川緊緊皺著眉,低頭看自己的手心,手心上有了一道明顯的紅痕,並且在迅速地發紅發腫,很快就腫成了高高的一道鼓包。
拿鞭子的演員嚇了一跳,慌忙丟了鞭子跑上來:“對不起對不起,林老師你沒事吧?”
“沒事,”林川勉強朝他笑笑,“敷個藥就好了。”
他不打算耽誤拍攝,自己快速朝著一旁走去,謝停洲下意識要跟著,卻又被玄山叫了回來,隻能把這個鏡頭拍完。
再去找林川時,林川已經噴了點藥,準備纏一層紗布。
謝停洲看著他滲著血點的手心,自己的手心也莫名開始發熱。
“……我來幫你。”他伸手去拿那一卷紗布。
林川一驚,他沒注意到謝停洲什麽時候過來了:“不用不用,我……”
謝停洲已經不容拒絕地拿起了紗布,低著頭給他包紮,林川隻好攤開手心,看著謝停洲托起自己的手掌,一圈一圈地纏著紗布。
看著看著,就聽到謝停洲突然低低的說了一聲“謝謝”。
林川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幾秒後才明白過來謝停洲是在感謝他的舉動,忙說:“不用謝,畢竟你是主演,不能傷到臉。”
謝停洲動作一頓,抬眸看了林川一眼,眼底的神色看不分明,又低下頭,開口問道:“你為什麽要來做這一行?”
林川一愣,不明白謝停洲怎麽突然開始關心起自己的事情,眨眨眼:“因為……我會一點武,別的工作不好找,就來幹這個了。”
“你跟誰學的武術?”
“……”林川眼底像是突然被針刺到,猛地痛了一下,停了幾秒才說,“……一個武功很高的人。”
謝停洲繼續問:“我聽說你開價很高?”
“……啊,這個……”林川想了想,“因為我不想一次性接太多。”
“那為什麽《伏靈記》開價這麽低?”謝停洲的問題問的十分流暢,仿佛順著對話的邏輯發展到這裏,他就該問這個問題,卻讓林川瞬間愣在了原地。
……他要怎麽解釋自己突然降低的開價呢?
謝停洲包紮好,卻沒有立刻鬆開林川的手,而是依舊托著他的手掌,抬頭看向林川:“為什麽?”
“……”手掌源源不斷傳來的溫度讓林川的呼吸開始加速,心跳也有些加快,眼底的無措十分明顯。
謝停洲卻不肯放過他,依舊在一眼不眨地看著他,像是在等他那個答案。
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有些燥熱,林川艱難地咽了下口水,鬼使神差般開口:“……是因為你。”
謝停洲的目光驀然一頓。
林川咬了咬牙,又繼續說道:“我,我是你的粉絲。”
他總是偷看謝停洲,之前離的遠還好,現在在一個組,謝停洲不可能察覺不到,他總要找個理由,不能真的被當成變態看待。
粉絲喜歡偶像,這個理由就很正常了吧。
因為喜歡偶像,所以忍不住想接近他,因為喜歡偶像,所以想跟他在同一個組,哪怕降價也要來。
林川覺得自己這個理由找的非常正當,忍不住輕輕鬆了口氣。
謝停洲沒有忽略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輕鬆,仿佛說出了一件隱藏已久的事情,心底的秘密終於得以公開。
謝停洲抿了下嘴,冷靜地開口:“知道了。”
“……啊?”林川沒想到他會回這個,頓時又愣了一下。
知道了是什麽意思?他以為謝停洲會說什麽追星要適度,或者是不要起別的心思,可他怎麽就說了個“知道了”?
然而謝停洲卻沒有再說話,隻是若有所思地走了回去,留下林川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的背影。
……
謝停洲繼續拍攝,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略過場邊的那個高挑清瘦的身影,看著林川時不時裝作無意看過來的眼神,又在被自己察覺到時迅速收回去,裝作看著別的地方。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林川確實喜歡自己,雖然他剛開始用的方法不太對,也幾次三番在違法的邊緣試探,但……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
再想到那個滴滿眼淚的劇本,謝停洲便覺得袖口有些發燙。
自己好像對他太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