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林川的手受了傷,紗布短時間內不能拆,他也就沒有再上場。

玄山適時把一些武打戲往後推,先拍了文戲。

林川難得有一下午的清閑時間,索性搬了個小板凳就坐在場邊,托著下巴看他們演戲。

當然,更多時候他是在看謝停洲,看著看著,林川總是忍不住想,如果大黎的謝停洲到了現代,他會做什麽。

即使沒有一身高強的武藝,以謝停洲的聰穎和謀略,一定也能成一番大事,從政也好,經商也好,他一定都很拿手。

哪怕是去了娛樂圈,謝停洲那一張讓人看了就神魂顛倒的臉,成績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林川看向被眾人包圍著的明星謝停洲,忍不住笑了一聲:現成的例子不就擺在眼前嗎?

思維逐漸飄逸,林川看著酒館裏謝停洲掏出銀兩結賬的手,忍不住又想到了那三枚金葉。

當時的林川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三枚金葉意味著什麽,他隻是讓謝停洲做了件小事——擺平了總來藥堂騷擾的混混。

隨後謝停洲要離開,林川就又讓謝停洲教了他一些防身的招式,在那之後,他很久都沒有再見過謝停洲。

……

謝停洲剛下戲,對上的就是林川有些失神的目光,頓時腳步一晃,不自覺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林川也太直接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就這樣看著他,要是讓別人看到了……他很快就想到,林川都敢大半夜摸到他酒店來了,應該也不怕別人看到。

腳步下意識要往林川那邊走,謝停洲卻看到助理娜娜跑了過來。

“哥,明天下午有個通告,海青哥讓您別忘了和劇組請假。”

“知道了,”謝停洲點了點頭,餘光注意著林川,又問,“王海青人呢?”

“海青哥已經提前去和品牌方對接了,飛機票也訂好了,明天中午下了戲我們就趕去機場,晚上還有一場晚會,後天趕淩晨的飛機回來,不耽誤後天的拍攝。”

謝停洲聽完行程安排,微微皺起眉頭:“以後不要在拍戲期間接這麽多工作。”

娜娜頓時有些心虛:“好的哥,我這就跟海青哥再說說。”

但她也是心底叫苦,謝停洲是個當之無愧的勞模,一年之中用在拍攝的時間實在太多,各大品牌找他代言卻都沒時間和他這個代言人互動,公司擔心合同裏約定的互動次數完不成,也就隻能擠出時間趕通告。

這還已經是壓縮到極限後的結果了,一個月除了拍戲,外出三到四天做活動,要是別的明星,半個月拍戲半個月趕通告都是正常的。

說話的功夫,林川已經收拾好東西、背上背包離開了劇組,謝停洲看過去時,就看到一個腳步匆匆的背影。

……不是都受傷了嗎,怎麽還跑的這麽快。

娜娜還要跟謝停洲說一點細節,卻看到自家老板突然起身,直接朝著一個方向走去,頓時愣住了,提著包匆匆要追:“哥……”

謝停洲朝她揮揮手:“你去車上等我。”

娜娜迷茫地停下了腳步,看著謝停洲越走越快的腳步,眼看是追不上了,隻好轉身又朝著車上走。

林川還沒走遠,就察覺到背後的腳步聲,他轉頭一看,謝停洲竟然走了過來。

還沒說話,謝停洲已經開口了:“你怎麽回去?”

林川有些茫然地眨眨眼,這個問題昨天謝停洲好像問過一次了。

“……走回去。”

謝停洲眉頭微皺:“受傷了還走路?”

“……?”林川眼底的茫然更明顯了,他看著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手掌,“隻是手受傷了,腿沒事啊。”

謝停洲語氣變差:“你還想讓腿也有事?”

……林川這一波被嗆的莫名其妙,隻好轉而問他:“你找我有事?”

“既然你不方便,”謝停洲抿了下嘴,“作為剛才你幫我的回報,我可以送你回去。”

林川眼底微微睜大,他這下是真的有些驚訝,好像不是他的幻覺,今天謝停洲對他的態度急轉直上,突然好了很多。

難道就因為自己成了他的同事?

所以外界傳言謝停洲冷漠高傲都是假的,其實他是個會主動照顧同事、還會送不知名武替回家的好心人?

……這就有點玄幻了吧。

林川下意識準備拒絕,抬頭卻看到謝停洲那一雙冷淡卻充滿了威脅力的眼睛,瞬間慫了:“……謝謝。”

那一刻,他想起了早期練功時被師父支配的恐懼。

看來無論是什麽情況,他都害怕麵對謝停洲這樣的眼神。

於是,娜娜在車裏等了十分鍾,望眼欲穿之下,等來的卻是兩個人。

娜娜疑惑地看著那個跟在老板身後的俊秀青年,而司機卻瞪大了眼:“這不是那個……”

娜娜立刻豎起了耳朵:“李哥你認識他?”

老李滿臉疑惑:“這就是上次追到了地下停車場的那個私生粉啊。”

“什麽?!”娜娜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是那個傳說中爬了二十七層樓的彪悍私生男粉!”

這個私生粉的事跡都在他們公司廣為流傳了,娜娜沒想到竟然有見到真人的一天。

但她更震驚的是,老板對這個私生粉的態度……怎麽跟平時不太一樣啊?

她記得謝停洲最討厭分不清劇裏和現實、動不動就喊著要嫁給他的粉絲,如果有粉絲敢跟蹤、偷拍或者追車,謝停洲的怒氣更是會直接飆到頂點,以至於在謝停洲發了好幾次火後,連敢追線下的私生粉都少了很多。

他們都知道一旦被謝停洲發現,報警是最輕的後果。

所以這個還在跟老板聊天、不對,是老板在主動跟他聊天的私生粉,是怎麽回事啊?!

另一邊,林川已經頂著車上兩個人震驚又好奇的目光再次坐上了車,好在謝停洲的車夠大,往後縮一縮,就能避開那些人的目光。

謝停洲眼看林川都快縮到車門那裏了,忍不住皺了下眉:“坐好。”

林川條件反射般挺直了腰板,坐的十分板正規矩——要不是車頂夠高,這一下可能會直接磕到腦袋。

“……”

車輛緩緩啟動,車裏的氣氛卻有些詭異。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通過後視鏡打量林川。

娜娜一雙耳朵豎著,時刻注意著身後兩人的動靜。

林川如坐針氈,盼望著司機大哥能開快一點:他現在有點害怕麵對旁邊的謝停洲。

謝停洲卻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隻是開口問他:“你家裏人知道你在做這個嗎?”

他問的是林川家人知不知道林川在做這麽危險的工作,聽在娜娜耳朵裏就成了“你家裏人知道你追星這麽瘋狂嗎”,注意力瞬間集中,眼底也亮了。

她就說嘛,她們鐵麵無私的謝停洲老板,怎麽可能放過一個送到麵前的私生粉?根本不可能!

林川微愣了一下,垂下了眼眸:“我……沒有家人了。”

這一句回答讓車上的人都愣了一下,娜娜看向林川的目光多了些同情:

難怪這個人把謝停洲當做全部的精神寄托,倒也可以理解了。

謝停洲則是有些意外地怔了一下,眼裏難得出現了懊悔的情緒:“……抱歉。”

他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不可能問這種問題。

林川搖搖頭:“沒關係,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比起早早離世、麵目模糊的父母,在大黎待的那五年,他早將大黎、將謝停洲身邊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可惜那個家散的太快,像是一個轉瞬即逝的漂亮泡影,連一點殘沫都沒有抓到。

林川眼底的恍惚顯而易見,謝停洲注意到他的表情,皺了下眉,有些緊張地捏捏手,隨後僵硬地伸手拍了拍林川的肩膀。

“都過去了,以後……好好生活。”

林川有些怔然,他忍不住抬頭看向對方,看著那張和師父一模一樣的臉,看了五六秒,終於眼圈一紅:“……好。”

這樣的話,師父也曾經對自己說過。

娜娜在一旁憋住一張麵無表情的臉,目光瘋狂地看向後視鏡,眼角都快抽抽了。

天呐,謝停洲竟然說“都過去了”、“以後好好生活”!

這不就是不再計較的意思了!怎麽回事?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謝停洲嗎???

謝停洲甚至還拍了拍這個男粉的肩膀,他不是最討厭肢體接觸的嗎?

娜娜目瞪口呆之中,甚至還想到了一句:難道這就是……私生粉也有春天?

……

車輛一路疾行到林川租住的房子樓下,林川迅速向謝停洲說了聲謝謝,下車飛快地跑了回去,逃離了這個令他十分尷尬的現場。

看著林川走進那棟擁擠狹窄的小樓,謝停洲的眉頭卻再次皺了起來。

上一次他隻是停在了居安巷巷口,沒有親眼看到裏麵的情況,現在看到眼前破敗的小樓,謝停洲才對林川的生活環境有了初步的了解。

整個樓都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風格,樓層不高,卻分出了非常多的小窗戶,粗略看過去,幾十平的小房間裏恐怕能住有六七個人,空氣汙濁、噪音汙染幾乎是可以想象到的情況。

更不用說周圍街道上各色各樣的人群,紅著臉的醉漢搖搖晃晃地上了小樓,還有幾個穿著打扮奇怪的年輕人也成群結隊地進了樓。

這樣又髒又亂的地方,林川是怎麽住下去的?

難道他沒有一點積蓄嗎?換了任何一個注意自身安全的人,都不會選這種地方居住的。

再想到林川每天都盡可能多地待在劇組,三餐都靠盒飯解決,謝停洲深刻地意識到,林川大概是真的很缺錢。

可按照他之前的工作量,他起碼應該有了一筆積蓄。

難道……他真的欠債了?

這邊謝停洲的思路已經跑到了林川可能背著高利貸,那邊司機看到謝停洲始終沒有讓自己離開,疑惑地和副駕駛的娜娜對視了一眼,不明白自己老板在看什麽。

娜娜也有點驚訝,她以為那個粉絲既然都有追到酒店的能力,起碼經濟上應該是很寬裕的,可是親眼看到他住在這種地方,娜娜才知道自己的判斷錯了。

明明沒什麽錢,還要去追謝停洲的線下活動,看得出來這個粉絲真的很喜歡謝停洲了。

“……哥,”娜娜小聲提醒了一句,“我們回酒店嗎?”

明天還有一堆通告,再不走就太晚了。

謝停洲冷著臉靠回了座椅上:“走。”

他的氣場瞬間切換,變得生人勿近,娜娜頓時也不敢搭話,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時不時小心翼翼地瞥一眼謝停洲。

不知道為什麽,謝停洲看起來似乎心情很不好。

……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思慮過多,當晚,謝停洲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他似乎置身於一個陌生的朝代,自己是個武功高強的俠客,卻被人暗算,倒在了暗巷裏,醒來時,有個眉眼漂亮的少年正手忙腳亂、結結巴巴地朝他擺手。

“你中了毒,我想、我想幫你把毒吸出來……上次是你救了我,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哎,你就要走了嗎?好吧……那、有緣再見啊!”

少年似乎很不舍得他,卻隻能看著他離開。

再次見麵時,是自己受了傷,藏在一堆藥材裏,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撥開自己頭頂的那堆藥材:“真的是你?別動手!我可是剛剛幫了你……”

“我聽說你搶了林府的寶貝?……好吧好吧,我不問了。”

“他們回來了,藏這裏!這裏有個洞,很安全的,你快躲進去!”

他平生頭一次藏在這樣狼狽的牆洞裏,聽著少年被對方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在地上,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劍柄,卻沒有聽到少年喊一句疼。

等那些人離開,他問少年想要什麽謝禮,卻沒想到對方的回答是那樣出人意料:“那……你能教我武功嗎?我想學武。”

謝停洲聽到自己立刻拒絕了他,少年卻也沒有氣餒,像是早就知道答案,隻是眉眼中帶著些委屈,低著頭沉默不語。

謝停洲突然有些心軟,從懷裏摸出三枚金葉,就那麽鬼使神差地向少年許下了三個心願的諾言。

……

再見到少年時,他用了第一枚金葉,卻隻是辦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謝停洲覺得不可思議,沒有人會對他的許諾無動於衷,可這個少年卻隻把那三枚金葉當普通的三枚銅錢使,仿佛並不在意那實際上代表了什麽。

再後來自己要離開了,少年再次開口,用第二枚金葉求自己教他一些防身的招式。

少年很努力,一招一式都盡力模仿,起早貪黑地練習,無論多累都從不喊一聲苦,短短十天,進步已然十分明顯。

那時謝停洲其實已經動搖,少年雖然天資平平,但心性純良、刻苦努力,也許假以時日,真的能有所成就也說不定。

但這不該是由自己去教,謝停洲深知自己仇家眾多,和自己牽連太深……不是什麽好事,何況十天後他就該走了。

離開東都城的那天,少年跑來送他,站在城門口看了他許久,眼眶通紅。

謝停洲牽著馬走的很慢,回頭看少年的那一眼,他突然想,如果此刻少年動用最後一枚金葉求他教自己武功,他會答應。

但少年最終也隻是安靜地看著他走遠,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謝停洲垂下眼眸,回身上馬,揚鞭啟程,就此離開了東都。

……

謝停洲是被鬧鍾吵醒的,睜眼的瞬間,腦海裏還殘留著少年目送他走遠時的眉眼。

他揉著額頭坐起來,思緒有些恍惚。

這是什麽樣奇怪的夢?夢裏的自己成了一名白衣大俠,而夢裏那個眉眼清秀的少年,卻在醒來後想不起對方的臉。

難道是拍《伏靈記》的後遺症,他入戲太深,就有了這樣的夢?

坐了許久才清醒過來,謝停洲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