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支廣告拍完,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三天在三個城市輾轉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就連一向活力滿滿的娜娜都有些撐不住, 最後一天幾乎都是在車上昏睡度過的。
不過林川的狀態卻與眾不同, 他全程跟著, 沒有一句抱怨,兢兢業業地做著自己保鏢的工作, 擋住過於熱情的接機粉絲,檢查每一輛來接他們的車輛,連拍攝現場也要仔仔細細看一遍——雖然這些顯然不會出現什麽危險, 但林川秉持著不能讓謝停洲覺得白花錢的態度,服務十分到位。
最後兩個綜藝是在同一個城市錄的,這也就意味著有一晚上放鬆時間, 謝停洲特意和節目組打了招呼, 下午就結束了第一個綜藝的錄製, 帶著工作室的幾個人一起去吃了頓海鮮大餐,又讓他們回酒店休息,自己卻沒有上車,說要去江邊散散步。
林川自覺地跟了上去,兩個人戴著口罩走在夜色下的江邊, 安靜地聽著水聲, 被晚風吹拂著。
走到一處人少的地方,謝停洲停了下來,站在欄杆邊,林川也站在他身邊。
謝停洲看了一會兒緩緩流動的江水, 目光轉向身邊的林川,林川的眼眸在夜色中顯得很亮, 映著彩色的燈光,漂亮得像一對琉璃珠子。
謝停洲忍不住開口:“林川,你之前是做什麽的?”
林川頓時一愣,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過去,隻好含糊地說:“我……跟著師父學了五年的武,後來回家……又去做武替了。”
“你師父?他在哪裏教武術?”
“……”林川沉默了幾秒,聲音變得有些輕,“他已經不在了。”
謝停洲微微一愣,皺眉道:“抱歉,我不知道。”
林川搖搖頭:“沒事,都過去了。”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林川沉默地看向江水,許久都沒有說話,謝停洲自覺說錯了話,懊惱地捏了捏欄杆。
本來隻是隨口問問,卻偏偏問到了林川的傷心事,想轉移話題又想不到有什麽好說的,謝停洲猶豫了一下,竟然開口道:“那你……為什麽會欠錢?”
說完謝停洲就又後悔了,磨了磨牙,自己這是怎麽了?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川卻沒想到謝停洲的話題會突然轉到這裏,想到那個還在加緊製作的寫著“謝停洲”三個大字的牌位,他語氣變得有些心虛:“那個、那個是因為……”
林川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語速越來越慢:“因為我……”
“算了,”謝停洲卻突然打斷了他:“不說這個了。”
林川一頓,看向謝停洲,謝停洲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些“善解人意”的笑容:“沒關係,總能還完的。”
“……”林川看著他愣了幾秒,點點頭,“嗯……”
他現在欠謝停洲七萬,再打幾個月的工,應該就還完了。
“還完錢以後,你有什麽打算?”謝停洲又問。
林川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倒是在他計劃之外:“暫時還沒什麽打算,可能繼續做武替吧。”
謝停洲很輕地皺了下眉毛:“這份工作很危險,你如果不想做……”
“不危險啊,”林川看向他,眼底帶了點光亮,“我學到的東西能讓我賺錢,而且賺得還不少,我已經很滿足了。”
“……”謝停洲的目光忍不住移向林川身上的那套運動服,這衣服從他剛認識林川的時候林川就穿著,過了這麽久,林川依舊沒換掉,袖口已經磨得有些發毛,領口也有些塌,謝停洲不明白林川對於“賺得不少”的定義,但在他看來,林川也絕對不能算“賺得多”。
他甚至連吃飯都是吃劇組的盒飯,不會自己去旁邊的餐館吃點好的。
這樣節儉的一個人,怎麽會欠下那麽大一筆錢,還是說……他是從欠錢以後才變得節儉?
林川笑眯眯地看著謝停洲:“我還要謝謝你,幫我接到那麽掙錢的活,回頭還要請……”
一句“請你吃飯”還沒出口,林川就猛然驚醒:謝停洲的消費水平可不是自己輕易請得起的。
他硬生生在嘴邊繞了三圈,終於把這句話緊急修改成:“請你多多關照!”
林川的臉肉眼可見地開始變紅,窘迫和尷尬讓他有點不敢直視謝停洲的眼睛,和大明星交流真是太難了,兩個人消費水平不在一個水平線上,至少現在的他,還說不出“請你吃頓好的”這種話。
謝停洲“嗯”了一聲,居然也認真地回答了:“我會的。”
林川沒想到對方還會回答,忍不住抬眼看向謝停洲,謝停洲的神情很平靜,眼神卻始終鎖定在林川身上,對視的瞬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林川本來就紅的臉頓時更紅了,他慌忙撇開視線,看向翻滾不停的江水,捏著欄杆的手微微用力。
謝停洲的目光卻又在林川臉上流連了一會兒,才緩緩移開。
他有些可惜,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試圖挖林川進自己工作室了,但林川的態度卻十分堅定。
林川似乎真的很喜歡武替這份工作,而且對娛樂圈也確實沒什麽興趣。
這麽想著,謝停洲又突然有些慶幸,林川不出道,那看見他的人就會少很多,這樣也好,起碼競爭少了很多……
等等,什麽競爭?
謝停洲猛然一驚,驚覺自己在想一些出格的事情,腦子裏有一瞬間竟然還略過了類似“包養小奶狗”、“圈外男友”的詭異畫麵。
“啪!”的一聲,欄杆被猛地拍響,巨大的聲音和隨之而來的整排欄杆震動同時也嚇了正陷入沉思的林川一跳。
他猝不及防地看向謝停洲:“怎、怎麽了?!”
謝停洲的表情有些奇怪,說不上是憤怒還是羞恥,帶著些一言難盡,他看也不看林川,轉身就走:“走,回去。”
“啊?”林川下意識跟了上去,隨後才問道,“不散步了?”
“……”
謝停洲卻沒有回答他,而是越走越快,攔住路邊的出租車,兩個人回了酒店。
……
林川入睡一向很快,但謝停洲卻睡的並不安穩。
他做了個夢,夢的內容依舊是那個陌生的朝代。
夢裏他和小徒弟一起外出遊曆,沒想到在返程的路上,徒弟被人抓住了。
謝停洲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拚命殺進那個地牢,一路的機關暗箭他統統不擋,隻為了最快衝進去,可入眼的畫麵卻讓他鎮在原地,喉頭發癢。
身形清瘦的少年被粗大的黑色鐐銬吊著,手腕腳腕上流著黑血,身上的傷口一層疊著一層,不知道是破了幾次後又愈合的,低垂著頭,渾身上下一點生氣都沒有,仿佛已經死了很久。
而透過少年破爛的衣衫看到他胸前黑色的火焰圖案,謝停洲更是赤紅了雙眼。
他們竟然……竟然敢對他用這麽陰損的毒……!
一口血猛然噴出,謝停洲渾身的傷口像是此刻才開始叫囂著疼痛,他顫抖地走過去,想要解開鐐銬,又怕傷到少年,手抖得不成樣子,流下的眼淚混著臉上的血,像是兩行血淚。
他一點點慢慢將少年抱在懷裏,試探著伸出手,去摸少年的脖頸。
……還好,少年還活著。
有不長眼的人還在試圖衝進來反擊,被謝停洲一劍扔出去,當場砍斷了頭顱,血濺在謝停洲身上,卻隻讓他感覺發涼。
謝停洲硬撐著抱起少年,一把火點了地牢,踏著滿地的屍身走了出去。
——
謝停洲從夢中驚醒時,心跳的極快,幾乎快跳出胸膛。
謝停洲捂著心髒,大口呼吸著。
又是那種感覺……那種熟悉的感覺……仿佛這一切真的發生過一般。
看向窗外,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的縫隙灑了進來,像是在提醒他一切都隻是一場夢而已,他所處的世界才是現實世界。
但那個夢太真實了,他的心痛也是真實的,隻要回想到少年一身傷的樣子,即使看不清臉,那滿身的血也能讓謝停洲瞬間呼吸停頓。
他坐在**緩了許久,才慢慢緩過來,起床準備洗漱。
……
第二天要拍攝的綜藝是一檔密室逃脫類綜藝,謝停洲在綜藝上的人設是個精英科學家,白色的研究服配上單邊金絲眼鏡,整個人看著紳士又禁欲,讓同場錄製的嘉賓們大呼帥氣。
而林川卻沒能看到他的造型,早上王海青突然有點不舒服,沒有跟著過來,隻能先委托林川幫忙聯係車輛和劇組,林川忙裏忙外,頭一次體會到明星經紀人有多忙。
等他終於忙完一段,得以喘口氣時,謝停洲已經進場拍攝了。
這次的拍攝預計要六個小時,林川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縮著閉眼休息了一會兒。
這一閉眼就睡著了,等林川再醒過來時,是被周邊不斷響起的呼喊聲吵醒的。
“快想辦法啊!”
“怎麽會這樣?!不是有備用電源嗎?”
“不是電的問題,機關卡住了!”
“找人!快聯係維修人員!”
林川皺著眉睜眼,發現眼前一片漆黑,愣了幾秒,伸手摸到身後的牆,扶著站了起來。
視線逐漸適應,他看向前方閃爍的光源,發現是有人正拿著手機來回晃動照明。
林川往人群裏走去,努力尋找負責人,終於在人堆裏看到了一臉焦急的負責人,走上前問道:“怎麽了?”
負責人看到他,立刻想起來他是謝停洲的助理,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老師,現場出了點意外,突然停電了。”
林川看向漆黑的入口:“停到什麽時候?他們現在在哪兒?”
“老師你放心,我們有備用電源,他們正在操作,停電很快就解決了。”
“謝老師他們現在離出口就剩兩個機關了,不過機關出了點問題,得暫停錄製。”
“但他們那邊是絕對安全的,一直有工作人員跟著……”
“什麽?”林川一愣,“要暫停錄製?”
“對……”負責人聲音越來越小,“等修好機關我們再繼續拍,大概需要兩個小時。”
林川立刻搖搖頭:“不行,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們今晚必須得趕回去,明天早上還要拍戲。”
謝停洲的行程很緊張,如果因為綜藝耽誤了,飛機就要改到淩晨,跟不跟得上第二天一早的拍攝是一回事,謝停洲的身體能不能撐住更讓林川擔心。
“這……”負責人一腦門汗,“機關因為剛才的斷電卡住了,得維修人員上去打開,維修人員過來前我們也沒辦法翻牆,確實是拍不了……”
“翻牆?”林川看向他,“機關可以翻牆進去打開?”
“能,但是……”負責人搖了搖頭,“沒有專業設備和安全繩,沒辦法進去。”
“在哪兒?讓我試試。”
負責人一驚,看向眼前的青年:“你要試?不行不行,太危險了。”
“沒關係,我是謝停洲的保鏢,學過武術,讓我試試。”
眼看青年堅持要去,負責人猶豫了半天,終於同意了,他叫來幾個工作人員,一起和林川進去。
林川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繞到卡住的機關一側,抬頭看了看,終於明白為什麽負責人說一般人進不去。
那是個位於高處的電動閘門,大概是因為斷電的瞬間電壓不穩,超過了設備的承受範圍,卡在了一半,沒能徹底扳下去,原本由它控製著的門也就沒有辦法打開。
而且即使來電,機關也無法再靠自身複原,需要維修人員吊著繩子上去把機關複位。
閘門附近幾乎沒有落腳點,隻有一處牆上的缺口可以勉強站立,而那堵牆的高度遠遠超過梯子的頂點,光是爬上去就十分困難。
人上去後,還要踩在缺口上伸手去扳閘門,對體力和平衡感都有著極大考驗,加上四周漆黑,一旦不小心就會掉到下麵的拍攝場景裏,裏麵全是金屬和玻璃道具,十分危險。
幾個工作人員也很擔心:“這怎麽上去,要不算了吧?”
“是啊,要是摔了很危險的。”
林川思考了一下行進路線,點點頭:“沒關係,讓我上。”
他先是攀到梯子上,隨後在腰上係上繩子,將繩子的一端拋給工作人員,自己朝著上麵爬去。
這牆壁是臨時搭建的,表麵十分粗糙,有些凸起可以當攀登點,林川屏氣凝神,摸索著緩緩向上。
這時,他聽到牆裏傳來人交談的聲音。
“這停電還要停多久?不會不來電了吧?”
“那這不就真成密室了?正好,謝老師,發揮你的聰明頭腦,想辦法帶我們出去。”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不要著急,節目組有備用電源。”
“可是我怎麽聽說機關也卡住了?還得等維修人員過來……天呐,這要多長時間,我晚上還要趕飛機呢。”
一道甜美的女聲打斷了他:“行了,你就別抱怨了,謝老師可是明天一大早的開機儀式,人家都這麽冷靜,你急什麽?”
“我這不是怕黑嘛……”
眾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說著,謝停洲坐在椅子上,揉著眉心沒再說話,卻也隱隱有些焦躁。
看這樣的進度,拍攝完肯定是趕不上飛機了,如果拖得太晚,連明早的拍攝也不一定能如期趕到。
他有些後悔聽著王海青的鬼話接了這麽多行程,不僅自己累的夠嗆,還耽誤下部劇的拍攝,而且這幾天林川也沒有好好休息,跟著他跑前跑後,今天還把王海青的工作也一起做了。
想到林川接電話時那副慌張又強裝鎮定的樣子,謝停洲的嘴角微微有了點笑意,林川真是認認真真給自己打工來了,讓他休息也不願意,始終盡職盡責的。
“誒?那是誰?維修人員來了?”
“不會吧,這麽快?”
幾個明星同時看向高處的機關,謝停洲聽到動靜,也跟著往上瞟了一眼,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身影,卻莫名地有種熟悉感。
謝停洲看了幾秒,突然眼角一跳,猛地站了起來。
借助著微弱的打光,他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是林川!
“小哥,你要小心一點哦!”一個以甜美人設著稱的女明星抬頭看著林川,“站穩了再去碰機關!”
林川踩在高牆的缺口上,一隻手扒著牆,一隻手向前探,努力去夠那個機關,爬牆已經耗費了他不少體力,現在他更是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那個扒著牆的手臂上,整個人有些顫抖。
女明星看著他,臉上也流露出擔憂的表情,這時,她突然察覺背後有個人快速走了過來,轉頭一看,剛才安靜坐著的謝停洲竟然也過來了。
不過謝停洲的神情顯然不再如之前一般平靜,而是抬頭死死盯著高牆上的人,咬著牙,似乎是在緊張,又像是在計算位置。
女明星一愣,這才意識到謝停洲是在打量,如果上麵那個青年不小心掉下來了,會摔在哪裏,而他正好就站在那個地方。
女明星頓時有些感動,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冷漠不近人情的謝影帝,也有這麽溫暖的一麵,會關心一個維修人員的安危。
不過……謝停洲似乎有些太緊張了,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青年,臉上的表情甚至帶了些憤怒和懊惱。
謝停洲一句話都沒有說,他不敢喊林川,生怕讓他分心,但隻是抬頭看著林川的動作,都讓他緊張地渾身冒汗。
這麽高,林川是怎麽爬上去的?他怎麽會上去?
後麵一個答案顯而易見,林川是為了自己才冒險去開機關,可他真的有把握嗎?萬一摔下來……
謝停洲甚至不敢看身邊的那些儀器和設備,他隻能祈禱林川能盡快完成操作,這樣哪怕他掉下來,自己也能接住他。
林川努力了半天,終於碰到了機關,但他發現這機關很重,單手很難扳動,需要兩隻手一起使力。
猶豫了一瞬,林川深深吸了口氣,踩著牆,整個人猛地朝著機關倒去。
而這個動作在下麵的人看來,就像是他突然不穩,即將朝下摔下來一般!
有一瞬間,謝停洲猛然想到昨晚自己夢中的少年,斬斷鐐銬的時候,他也是那樣虛弱的、毫無生機的倒了下來。
謝停洲雙眼瞬間通紅:“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