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直到回了出租房裏連喝了幾杯熱水、衝了個熱水澡,才終於緩過來。
看來還是白天淋雨淋的太狠了,他開始思考明天的工作要不要先推了,休息一天。
租的房子就在影視基地不遠處,這裏到處都是出租房,一個正常臥室大小的房間能分出三個小隔間,價格也非常低廉。
林川剛來的時候沒有多少錢,急著找地方住,就先找了個便宜的,這幾天掙的錢多,打算過兩個月換個安靜點的單人間。
不過畢竟他交了兩個月的租金,得先把這兩個月住滿了。
入睡前,林川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謝停洲,對方在停車場看到自己的那個眼神十分複雜,既有些驚詫,又有著藏不住的怒氣。
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反複無常,像個變態一樣總跟著他。
林川苦笑一聲,自己竟然還會有這樣被人不停誤會的時候……
希望下次見謝停洲,自己的形象能好一點吧。
……
林川第二天是被電話吵醒的,他剛起身就感覺頭有點沉,渾身也沒什麽力氣。
但電話響個不停,讓林川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隨後就發現竟然已經快九點了。
今天的戲定好的拍攝時間就是九點。
他慌忙坐了起來,這一下起的猛,眼前頓時黑了一下,緩了幾秒才看清來電名字,立刻接了起來。
電話裏的人語氣雖然暴躁,對著林川卻還是不敢直接發火:“哥你人呢?!都開拍半天了,你怎麽還不來!”
“抱歉,”林川語氣十分愧疚,聲音也有氣無力,“我不舒服,今天不能去了,換個人吧。”
好在這個劇組同時請了不少武替,臨時換人應該不影響什麽。
對方卻瞬間愣了:“別啊哥哥,今天有個重頭戲,除了你誰都拍不了!”
“……我今天真的不行,”林川好聲好氣地說,“就算去了動作也完成不了的。”
他大概是感冒了,連抬手都費力,聲音也是啞的。
對方聽他聲音很啞,知道他真的病了,隻好歎著氣問他能不能來做動作指導,好歹指導一下其他的替身演員。
這個要求聽起來寬鬆很多,林川立刻答應了。
他起身在出租屋裏翻找了一下,卻沒找到感冒藥,下了樓一路走到影視基地,也沒能看到一家藥店。
想著等拍完再買藥,林川就這麽趕到了基地裏。
說是重頭戲,其實是一場武打群戲,由於同時出鏡的人太多,每個人的動作還都要好看,拍起來非常困難。
林川負責其中幾個人的武打動作,每個都親身示範,拿著不同的武器演示了一遍又一遍,渾身都出了汗,額頭也濕了。
這一段拍完後,林川就揮揮手,表示自己得先離開,他必須去買藥了,林川感覺現在已經不止是感冒,他好像開始頭暈了,可能發燒了。
一早上巨大的體力消耗讓林川眼前都有些花,他勉強撐著往前走,但今天的拍攝場地是一片草地,周圍還有不少劇組,林川走了半天都還沒走出去,反而路過了另一個劇組。
劇組在拍馬戲,林川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馬,下意識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但在個這影視基地裏,別說是馬了,有時候連演員、服裝和各類道具都是通用的,所以同一批馬多處使用也很正常。
林川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誒……是你?”
王海青一早上接了無數個電話,最後不得不跑來影視基地找謝停洲,沒想到剛來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刻朝他招了招手:“你叫林川是吧?是我,謝停洲的經紀人,我叫王海青。”
昨晚他收到謝停洲的指示後,連夜找了影視基地的監控中心,調出了那一段監控查看,然後發現竟然是有個人想在謝停洲的車底安定位器,林川出來阻止了他,兩個人甚至還打了一架。
想到當時林川有些難看的臉色,王海青明白自己是誤會了,正想著找個機會道歉,沒想到轉頭就看到林川從自己前麵經過了。
“昨天晚上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來幫忙的,你也是,怎麽不解釋一下呢?……誒??”
林川竟然根本沒理他,直直地往前走,好像沒聽到一樣。
王海青納悶地抓了下頭發,難道對方還在生氣?可是他實在想不到除了道歉,自己還能做什麽了。
這時,謝停洲也中場休息,朝著王海青走了過來。
“找我有事?”
通常在劇組時都是助理娜娜跟著,王海青極少出現,每次出現都是有事找他。
王海青點點頭,先是說了幾句公司的事情,隨後話題一轉:“對了,我剛才看到林川了,可他沒理我,好像還在生氣,看來我昨天對他確實太凶了。”
謝停洲神色一動:“在哪兒?”
王海青指向林川離開的方向:“諾,那兒,還沒走遠呢。”
謝停洲看了過去,隻看到青年模糊的背影。
謝停洲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昨晚看到的監控畫麵,青年和那個黑衣男子搏鬥的時候似乎受了傷,在黑衣男子跑開後,弓著腰靠在車上休息了好一會兒,直到自己和王海青過去才抬起頭,離開時的腳步也是踉踉蹌蹌,甚至好幾次差點跌倒。
看到那裏時,謝停洲的臉色十分難看,摻雜著一絲遲來的不安,當時自己怎麽就沒有看出來林川其實快撐不住了?如果他多看一眼,絕不會讓林川自己就那麽走回去的,起碼也會把林川送到醫院去。
再看向不遠處青年的背影,青年正低著頭,走的很慢,謝停洲立刻意識到:林川似乎依舊很不舒服!
王海青正要小聲抱怨自己道了歉但林川沒理自己,就看到自家老板突然向著林川追去,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跟自己說。
他頓時一呆,眼睜睜看著謝停洲跟著林川走了,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老板!我跟你說的事你還沒回我呢!”
……
謝停洲很快就追上了林川,他走近時就看到林川的臉色有些發紅,眼底一片迷蒙,連身邊有人靠近都沒察覺。
“林川。”
林川腳步一頓,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已經想師父想到不是在夢裏也能聽到師父的聲音了嗎?
“你怎麽了?”
這聲音太過真實,林川閉上眼,想再多聽一點。
“林川?”謝停洲看他不答話,甚至閉上了眼,似乎很難受,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你不舒服嗎?”
林川再遲鈍也能意識到不對了,這聲音怎麽還是環繞立體聲,從身後過渡到了身邊?
他微微疑惑地睜眼看向身側,謝停洲竟然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眼眸裏帶了些擔憂。
這眼神看的林川一愣,覺得是不是出現了幻覺,謝停洲竟然會擔心自己?
隨後他才想到另一個問題:“你怎麽在這裏?”
“你到底怎麽了?”謝停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生病了?”
林川點點頭:“我有點頭暈。”
謝停洲忍不住皺眉問道:“……你昨天淋了雨,回去吃藥了嗎?”
林川微微睜大眼睛:“吃什麽藥?”
“……”謝停洲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眉頭皺的更緊了,“那你生病了不休息,又來這裏幹什麽?”
林川眨眨眼,如實答道:“早上有場戲,我雖然上不了,但得做動作指導。”
……
謝停洲徹底沉默了下來,他不理解怎麽會有人這麽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在明知道不舒服的情況下還要來劇組,難道身體不比什麽都重要嗎?
“你……”謝停洲還要再說話,就看到林川臉色一變,稍稍朝前晃了一下,仿佛要像昨晚那樣摔倒,立刻伸手拉住了他。
這一碰,謝停洲又是一驚:林川的胳膊很熱,或者說他渾身似乎都是燙的。
謝停洲探手,試了一下林川額頭的溫度,臉色徹底黑了下來:林川發燒了,而且溫度還不低。
“你發燒了,自己不知道嗎?”由於心情不好,謝停洲的語氣也不自覺地嚴厲了些。
林川卻像是還根本意識不到有什麽問題一樣,隻是點了點頭:“哦……好,我去買退燒藥。”
不用買感冒藥了,一步到位,買退燒藥。
謝停洲幾乎是被氣笑了:“這附近沒有藥店,你去哪兒買?”
這個問題讓林川愣了一下,他有些不太清醒地看向謝停洲:“沒有藥店?這麽大的基地,怎麽沒有藥店呢?”
他分明是認真地在疑惑,但他嗓音啞的嚇人,加上那張好看的潮紅的臉,和一雙泛著水光的眼睛,一瞬間不像是在問問題,反而像是在委屈。
謝停洲看著他這副樣子,愣了一下,心底微軟,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握著青年手臂的手始終沒有鬆開過。
“……我車上有藥,你跟我來。”
林川就這麽迷迷糊糊地被謝停洲拉到了他的車邊,看清那輛車的時候林川才稍微清醒,想到了昨晚的畫麵,立刻朝後退了一步。
“定位器不是我安的。”
……謝停洲忍不住歎了口氣,現在才想到解釋?
“知道不是你,”他看向林川,“過來吃藥。”
林川發燒應該也跟昨晚的那場搏鬥有關,淋了雨渾身冰冷,又打了一場架,能不生病嗎?
車上有個小醫藥箱,謝停洲打開,熟門熟路地找到了電子溫度計,在林川的額頭一測,竟然都升到了40度。
謝停洲動作頓時有些急躁,快速翻找到退燒藥,又擰開一瓶水,一起遞給了林川。
林川接過退燒藥,習慣性塞到嘴裏,一仰頭就要往下咽,但退燒藥是膠囊,不同於他舊時吃的那些丸藥,膠囊皮有點黏,一下子咽不下去,卡在了嗓子裏。
林川咳了幾聲,嗆的臉色通紅,謝停洲立刻將水遞到他眼前,示意他快喝水。
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水後,林川才緩過氣,捂著胸口咳嗽半天,艱難地對著謝停洲笑了一下:“謝謝。”
……謝停洲無語地看著林川,這個人差點因為一顆膠囊把自己噎死。
林川吃完退燒藥,非常誠心地又向謝停洲道了一次謝,轉身就要走。
“你去哪兒?”謝停洲的語氣卻更不好了。
林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我?我回去。”
“……”謝停洲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就這麽走回去?”
然後暈在半路上嗎?
是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不珍惜身體,還是這個林川格外不珍惜?
林川不明白對方突如其來的怒氣是為什麽,愣愣地點了下頭:“啊?不然……我打個車?但是我住的地方很近的。”
謝停洲覺得自己的怒氣承受極限在今天一天內被刷新了很多次,索性不再和他廢話,打開車門,壓著氣朝著車裏一指。
“就給我在這裏休息,哪兒也不準去!”
林川本來還想著這是謝停洲的車,自己已經吃了人家的藥,不好意思再占用他的車,可他剛表露了這個意思,謝停洲就一副當即要吃人的表情,嚇得他不敢再多說了。
“謝……謝謝……”
林川乖乖坐進了車裏,謝停洲看他坐直了難受,又幫他調整了座椅,隨後才開口:“我還要戲要拍,等會兒再過來。”
他把車鑰匙留在了車上,隨後轉身走了。
林川隔著玻璃看著謝停洲的背影,稍稍發了一會兒呆。
無論看多少次,這個身影都能讓他愣神不已。
身體的酸痛和疲乏終於湧了上來,林川感覺自己確實發燒了,他閉上眼睛,躺在寬大的座椅上,困倦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的很好,他甚至還做了個夢。
夢裏是在大黎第三次見到謝停洲時的場景,那時他幫謝停洲躲過追殺,謝停洲問他該如果報答。
林川毫不猶豫地問對方能不能教自己武功,謝停洲卻說武功要從小練起,他沒有根基很難學成,又給了他三枚金葉,說可以幫他做三件事。
也是在那一次,林川知道了對方的名字——謝停洲。
這個名字他耳聞已久,當世最厲害的大俠,江湖上有無數關於他的傳說,可林川沒想到,這樣厲害的人物竟然被自己碰上了,還給自己許了三件事的承諾。
他也是林川在大黎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
林川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晚上,身上出了不少汗,燒也已經退了。
睡醒時天色已黑,林川茫然地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發現居然都晚上了。
身邊的座椅上放著退燒藥和水,大概中途謝停洲又回來了一趟,看到他還在睡就把藥放到了他手邊。
不過林川已經退燒了,用不著這些,就隻是喝了幾口水,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鎖好車,拿著車鑰匙,往《伏靈記》劇組走。
劇組在拍夜戲,謝停洲已經換了一身黑衣,正在夜色中潛行,他身形輕巧,出現在鏡頭裏時身影又永遠是挺拔端正的。
林川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玄山卻注意到了他。
將位置騰給副導演,玄山快速走到了他身邊:“林川,我上次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好了沒有?”
隔著電話勸不動,玄山本來就打算這幾天抽個空上門去找林川,沒想到林川自己過來了。
林川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玄山這麽執著,還想著要自己過來做武替這件事。
同時又覺得有些詫異,這麽大的劇組難道還缺一個武替嗎?至於讓導演親自來問自己……
玄山笑眯眯地看著他:“報酬的事你不用擔心,我這邊價格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
“而且謝停洲同時還有一個武替,你不用一直上。”
“當然,要是你閑著的時候能指導指導其他幾個演員的動作,那就最好不過了。”
林川沒聽出來玄山是想趁機撈一個靠譜的武術指導,還在猶豫自己要不要來,他現在待的那個劇組已經拍到尾聲,按理說也該找新的工作了。
猶豫的時間內,謝停洲那邊卻出了一點小意外。
從高台上跳下來時角度沒有掌握好,謝停洲原本應該帥氣的快速落地,卻直接一個不穩跪在了墊子上。
周圍的幾個人慌忙跑過去看,謝停洲一邊說著沒事,一邊迅速爬起來,臉色卻有點難看,看來他其實摔得不輕。
林川頓時有些發愣,他看著謝停洲忍著疼繼續拍攝的樣子,發燒的後遺症此刻才鮮明地顯現出來,視線突然有些模糊,額頭落下的汗水遮住了視線,他看到師父仿佛就站在他不遠處,正要從高台上墜落。
“等等……”林川下意識朝前走了一步,隨後猛地轉頭看向玄山,“我接了,你讓他停下。”
玄山先是一喜,隨後又是一愣:“什麽?”
林川語氣有些急迫:“這一場戲,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