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蚊子腿上剝肉,本是過去人們形容吝嗇鬼的一種比喻,然而,這種比喻今天已經變成了現實,實實在在發生在某些城市的管理者身上。據報道,海口市實行三輪車準入製度,靠蹬車吃飯的人,必須繳納三千元方可上路,而且還需另付幾十元的統一著裝費。
借口管理整頓,對在城市裏某一行業的從事人員進行收費,統一著裝,已經不是新鮮事了,在若幹年前,就聽過某些城市對收廢品的人如此這般地下過手,記得好像銀川和哈爾濱都做過這種事。
當然,這種事情,招牌盡管鮮亮,冠冕堂皇,但明眼人都知道,管理者的真正意圖是什麽。便於管理,不過是借口,借機斂錢才是真。
大家都知道,在城市裏蹬三輪車的人,除了少部分城市下崗工人,基本上都是進城的農民,他們中間有專門做運輸的,也有買菜的,收廢品的,其中包括了大部分專門跟城管打遊擊的遊動小販。這些人,除了極個別的,基本上要算是城市裏最窮的人了,到他們的住處看看,別的不說,至少你會明白一個詞:家徒四壁,有個破電視,還是撿來的。管理者斂錢斂到了這些家徒四壁的人頭上,你不能不佩服人家管理水平的高超,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死角。
我們也知道,蹬三輪車的人其實是些生活境遇非常悲慘的人,謀生的手段和資源,都貧乏到了極點,無論拾荒、販賣還是運輸,一輛三輪車,就像意大利電影《偷自行車的人》裏主人公的自行車一樣,是謀生的必需品,沒有它,就沒有飯碗。而且,一輛哪怕是很破舊的三輪車,對於一個進城的農民來說,都是一筆很大的財富,是他的寶貝。我們可以看到,城管收走農民的三輪車時,被沒收者的悲痛欲絕(這些車很可能轉手就被賣掉),也可以看到那些不肯繳納準入費的人,被管理者追逐驅趕時,滿臉的驚恐與無奈。可是,我們除了對這些人境遇感到哀傷和憤怒之外,更多的是不解:蚊子腿上能剝出多少肉呢?
今天有權管進城農民的人,估計往上數,出不了三代,也是農民,農民家三歲孩子都知道,養豬一定要養肥了再殺。即使純粹從城市管理者的一己私利出發,他們也應該明白,他們的利益(如果他們真正從自己稍微長遠一點的利益考慮的話),實際上跟城市工商業的繁榮有直接的關係,市場繁榮,則一榮俱榮,民富自然窮不了官。而市場的繁榮,工商的發達,又跟這些看起來不起眼的三輪車有關係,城市生活,實際上離不開這些三輪車,沒有這些進城農民拾遺補闕,倒騰販賣,變廢為寶,市民生活就會很不方便,浪費很多資源。理所當然,這些農民應該從城市的繁榮中分一點餘瀝。允許農民享用這點餘瀝,對城市,對居民,對市場,甚至對城市管理者,都有莫大的好處,且不說這些農民中的一些人可以通過奮鬥和積累,變成工商業者,增加城市的經濟總量和稅收,隻要這些拾遺補闕行業的存在,對城市的經濟發展就有好處。經濟發展了,蛋糕做大了,自然管理者分肥的機會和份額都會增加。反過來,在他們身上揩油,除了能夠得到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收益外,更多的,隻是將從事這些行業的人驅離城市,這樣的結果,是大家都輸。
我相信,城市的管理者的智力水平絕對不比我輩差,他們當然能意識到他們的利益所在。隻是他們的職位,換得太快(這是有油水官職的通病,倒得快,換得快,越是如此,越激發做這個職務的人的短期行為意識),以至於連一年的培育期都等不了,眼前能抓到什麽,趕緊抓,等豬養肥了,殺豬的和吃肉的多半不是自己了。所以,他們的腦筋,都動在短平快的撈錢方式上,隻要有機會,有借口,蚊子腿上的肉,也不會放過,竭澤而漁,池塘裏什麽都沒有了怎麽辦,那是下任的事,與他無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