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不可！”
“她不過是個賤妾生的丫頭，憑什麽和我平起平坐？”聶琳琅伸出修剪得尖利的食指，恨聲指著聶柔道。
聶夫人無子，就靠著聶琳琅這個嫡女撐麵子，當下也麵露幾分不滿：“母親可是為了抬舉四丫頭？”
“可那周秀才如今的身份，實在配不上咱們寧德侯府的嫡女。”
“即便四丫頭以庶女的身份嫁過去，也是那周秀才高攀了……”
聶夫人的話頭被聶老夫人一個眼刀子止住了。
要嫁去周家的聶柔還在這呢，這麽說不就等於告訴聶柔，那周秀才本是被聶家瞧不上的，不過是聶侯爺想賭一把，才把她嫁過去？
聶柔安安靜靜地垂首坐著，恍若聽不懂聶夫人的話。
“柔兒不過是記個名罷了，母親和長姐何至於反應這麽大？”
“往後那周秀才若真是騰達了，母親不也有麵子麽？”
聶柔這話說到聶老夫人心坎兒裏去了，不過是記個名字，又不用聶夫人養活，推三阻四的倒像是不能和寧德侯府共進退一般。
“好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明兒老身便叫族老來辦此事。”
“琳琅過些日子帶你妹妹去赴幾個花宴，好叫大家認識認識她。”
聶琳琅氣得小臉通紅，但老夫人素來說一不二，她當下也不敢反駁，隻好不情不願地應下。
“此事本將覺得不妥。”一道低沉冷冽的聲音響起，高大魁梧的安北將軍賀成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捧著禮單的管家。
前麵討論的畢竟是聶家的私事，姐妹兩個還鬧得有些不愉快，竟然被未來姑爺瞧見了……聶老夫人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狠狠瞪了守門的婢女一眼。
那婢女脖子一縮，不是她不想攔，而是賀成彥身上帶著武功，走路虎虎生風，她根本就攔不住啊……
“賀將軍來了，來人，看茶。”聶老夫人臉上掛起笑，讓人請賀成彥坐下。
賀成彥掃了一眼屋中的兩個女子，都是嬌養長大的世家女，他都不喜歡。
但兩相對比之下，嫡長女性子張揚些，倒比那唯唯諾諾的庶女看著順眼許多。
天知道聶柔廢了多大勁兒才控製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不要讓自己前世的仇恨傾瀉出來。
賀成彥，這輩子咱們可是第一次見麵呢……
聶柔勾起笑：“小女見過賀將軍，不知賀將軍覺得哪裏不妥？”
“畢竟，這隻是聶家的家事，一應都由我們家祖母說了算……”
換言之，你一個未過門的姑爺，管小姨子是不是嫡女做什麽？
大海是你家的麽？管得可真寬。
聶柔將那涼了的蒙頂石花又咽下去兩口，把幾乎溢出喉嚨的冷笑壓了下去。
“聶家的家教便是這般麽？主人家待客，也有庶女說話的地方？”賀成彥不耐煩地擰起眉頭，“方才本將可是聽得明白，聶家的庶女連嫡女都敢頂撞。”
聶柔心裏嗬嗬一笑，那你聽得可真是明白，分明是聶夫人和聶琳琅二人合起來欺負她。
聶琳琅聽出了賀成彥對她的維護之意，再加上賀成彥身上帶著武將的那種剛猛的英雄氣息，讓她一下子便羞紅了臉。
“賀將軍教訓的是，我這個庶妹自小沒有姨娘管教，性子嬌縱了些，叫賀將軍看笑話了。”她故作大度道。
“既然祖母這裏有客，柔兒便先告退了，正好給祖母繡了個軟枕，待會兒便叫人送來竹韻居。”聶柔對聶琳琅的一番話不做回應，隻溫柔地衝老夫人福了福身。
賀成彥最討厭隻會繡花和惺惺作態的女子，聞言冷嗤了一聲，聶柔正好處處都踩在他的雷點上。
聶柔對這個前夫真是連個白眼都欠奉。
老夫人自然不會為了聶柔開罪賀成彥，畢竟聶柔就算成親了，夫家也比不過賀家位高權重。
屋子裏的人喜氣洋洋地招呼著賀成彥，聶柔收起笑容，開始回想這人是什麽時候勾搭上的方君霓。
周鬱川隻比賀成彥晚來一步，他也是暗中習武的，屋子裏的機鋒他聽得一清二楚。
沒想到治軍嚴苛的安北將軍，私下裏竟然對一個小女子不依不饒的，實在是丟他們將士的臉麵。
再一抬眼，便看見聶柔抿著唇兒，失魂落魄地從竹韻居正堂裏出來。
在心裏醞釀許久的退婚一事，終究不忍在今日提出。
周鬱川想，他幹不出對一個小女子落井下石的事來。
“聶四小姐。”周鬱川思忖一瞬，叫住了埋頭往一旁的小道上走的杏色身影。
“您是？”聶柔愣了一瞬，對上那把大胡子，隱隱覺得有些熟悉，但實在記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認識了這樣一號人物。
“在下周鬱川，想請四小姐共進午膳。”
一聽這個名字，聶柔便知道這位便是她這一世的未婚夫。
隻是她的未婚夫不是個秀才麽？
怎麽長得這麽……粗獷？
聶柔並未多做推辭，隨著周鬱川出門登車。
趕車的正是蒼南，他想著漂亮的女主子和自家耿直的糙漢主子第一次見麵，是不是挑個風景宜人的地方比較好？
於是馬車轔轔，趕到了離皇城不遠的一處湖泊邊。
聶柔撩開簾子，便聞到了侯府中聞不到的泥土和花草的芬芳，滿足地輕輕動了動鼻子輕嗅一下。
“這兒可真美……”聶柔在丹桂的攙扶下從車上跳下來。
周鬱川剛把馬拴好，瞧見的便是身形消瘦的女子閉上雙眸貪婪地呼吸新鮮空氣的場景。
微風從她的額發拂過，引著他的視線落在她如玉的麵頰上。
“周某家貧，聶四小姐還是另嫁他人吧。”周鬱川吸了一口氣，還是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他不想騙一個女子為他誤終身。
蒼南：這麽好看的景色，你就說這？
作為奴才的他第一次為自家主子的情商感到捉急。
聶柔漂亮的笑容僵了僵，她沒聽錯吧……這個秀才是想退婚？
作為活了兩輩子的人，戲精上身隻需要一秒，前一刻還巧笑倩兮的女子，下一刻便淚盈於睫。
“周郎也覺得……聶柔不堪為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