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妮的娘家就是本村的,一個村頭一個村尾,天還沒亮呢,她就急匆匆的去了娘家,娘家娘現在跟她小弟住在一起,老人家覺少,都是早早的起來,陳春妮到的時候她爹已經在掃院子了,看到大閨女急匆匆的過來,問她:“衛陽娘,你這麽早過來是有事啊?”

陳春妮說:“爹,我過來想借小弟家的三輪車騎兩天。”

陳家老爹聽了,說:“這個我還真做不了主,得去問問你小弟呢。”

陳春妮說:“小弟起來沒有啊?爹,你快去看看去。”

陳家老爹說:“哎呀,你這個閨女,我一個當人家公公的還能去催著兒媳婦起床嗎?你自己去看去。”

陳家小兒子今年結婚的,小兩口正是好的蜜裏調油的時候,陳家老爹早上起來掃院子都不敢去他們窗前掃,生怕聽到什麽尷尬的聲音呢。

陳春妮娘家住的是四間北屋的院子,老兩口在東邊的屋子裏住著,西邊有個單間,就是陳家小兒子的新房,陳家兄弟姐妹好幾個,老兩口選擇跟小兒子一起住,等到小兒子生了孩子,還能幫著帶孩子,現在沒孩子小兩口跟著老兩口住著,回家都不用做飯,吃個現成的。

陳春妮都還沒有湊到西屋的窗前呢,她娘急匆匆的從屋裏出來,拉著大閨女的手,小聲的說:“你看你,你這是做什麽,哪裏有你這樣的啊。”

陳春妮說:“哎呀,娘啊,我不就是過來借個三輪車嗎,我怎麽樣了我?”

陳家老娘說:“你小弟現在是新婚,你就這麽去打擾他們小兩口?我跟你爹可是等著抱孫子呢。”

陳春妮說:“娘啊,那我騎著三輪車走了啊。”

陳家老娘都還沒有說話呢,陳家小弟披著棉襖出來了,手裏還拿著一個小布袋,說:“姐,你要騎三輪車騎著走就行,我又不騎,對了,這個是琴琴給衛陽衛昭買的,你正好過來帶著回去,對了,姐,你們家裏不是有個三輪車嗎,怎麽還來借我的啊?”

陳春妮歎了口氣,說:“我跟你姐夫要帶著衛陽跟衛昭一起去城裏擺攤子,衛陽奶奶對倆孩子不好,他們不願意跟著奶奶,昨天倆孩子自己走著去了城裏,我跟你姐夫嚇得不行,想了想還是帶著去的好。”

陳家小弟說:“你讓倆孩子過來這邊不行嗎?”

陳春妮看了看一臉難色的爹娘,他們家裏可不是就這姐弟倆,還有四個兄弟呢,還有四個嫂子弟媳婦呢,他們家裏都有孩子,都是自己在家裏帶著孩子,爹娘憑什麽親孫子不帶著幫著帶外孫子啊?自己的倆孩子過來,這不是給娘家爹娘找事嗎?

陳春妮搖了搖頭,陳家小弟幫著把三輪車推出去,衛家那輛三輪車跟陳家小弟這輛三輪車都是衛秋生找人買了舊零件回來自己組裝的,陳家小弟平日裏沒事了也騎著去城裏攬個活掙點外快,年底下家裏事情多,就沒有出去。

陳春妮拿著那個小布袋,急匆匆的走了,陳家小弟回了自己房裏,他媳婦琴琴從被窩裏爬起來,說:“大姐走了?”

陳家小弟說:“走了,說是要帶著衛陽衛昭一起去城裏擺攤子。”

琴琴又躺下來,歎了口氣,說:“要不咱們也琢磨琢磨做點什麽去城裏賣吧,反正廠子裏放假了, 在家裏閑著也是閑著。”

陳家小弟說:“要不咱倆今天去城裏逛逛看看去,說不定能看出點什麽門道來呢。”

兩口子都是廠子裏的工人,就是占了他們村子裏的地的那個工廠,是一家肥料廠,村子裏很多人家因為這個都有去廠裏當工人的,陳家小弟的媳婦琴琴是隔壁村子裏的,因為他們村子也有地被占了,琴琴也去廠裏當工人,兩個人在廠裏自己談的,琴琴可是記得自己娘家大哥跟自己說的,這村子裏衛家的老大衛秋生,不是一般人,別看人家現在過的不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誰知道後麵人家會怎麽樣,要是人家能用得上的,別計較太多,一定要幫襯著,平日裏燒香總比臨時抱佛腳管用的,琴琴家裏都是自己的大哥拿主意,她自然是把大哥的話記在心上,大姑姐回來借三輪車,就算是自己要用那也得人家先用,更不用說昨天琴琴還給衛家的兩個孩子買了一點小餅幹,正好給大姑姐了。

陳家小弟跟自己的這個大姐從小關係就好,他結婚大姐也是忙前忙後的,大姐要來借三輪車,就算是媳婦不願意他也得借,好在媳婦沒意見,陳家小弟覺得自己找了個通情達理的好媳婦,躺在被窩又溫存一會,這才起床吃飯,準備去城裏看看。

陳春妮騎著三輪車回家裏,找出兩床破舊的被子,把還在睡著的衛昭裹吧裹吧就放到三輪車上麵,衛陽倒是起來了,不過因為沒有睡夠了,覺得自己的眼睛睜不開,索性也不再掙紮著睜眼了,閉著眼睛摟著弟弟繼續睡覺。

衛秋生已經把煮好了的鹵味弄到幾個鍋裏,他那個三輪車是專門自己設計的,為的就是放蜂窩煤爐子,這會三個蜂窩煤爐子上麵都放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鍋,陳春妮看他把東西都準備好了,又回了屋裏,把灶台上放著的一個包袱拿著,裏麵是蒸好的饅頭,待會讓孩子吃點,中午的時候熱一熱當午飯吃。

衛家正在往這邊走,李家那邊也在準備開始營業,晚上外麵這些東西都得搬到院子裏的,李父跟二叔在這裏睡覺,看東西,小姑跟小叔帶著李麗娟去姥姥的家裏睡覺,姥姥的院子離著這邊走著得有十來分鍾,小姑早早的就把小叔跟李麗娟喊了起來,三個人得去那邊做飯吃早飯,小姑盤算著早飯就煮麵條吃,從這邊帶了油鹽醬醋的,急匆匆的往那邊走,到了就看到大哥二哥已經把攤子支了起來,正在往外麵搬東西,打了聲招呼就趕緊去裏麵和麵擀麵條。

李麗娟被小叔拉著手,閉著眼睛過來的,到了之後就看到路邊已經有好多在支攤子的,旁邊衛家的倒是還沒有過來,小叔帶著李麗娟幫著往外搬東西,李麗娟看到李父進來的東西,那些糖果瓜子賣的已經差不多了,就是那些衣服賣的不是很多,這些衣服壓著本錢,賣了三分之一也就是剛剛回本錢吧。

李父非常有信心,通過這十幾天的經曆,他可是知道現在的人啊,已經具有了一定的購買能力,這些衣服他有信心能夠都賣出去。

李家忙著呢,就看到那邊衛家兩口子一人騎了一輛三輪車過來了,衛家把車子放在路邊就行,倒是不用怎麽擺弄,李父看到衛家大嫂三輪車上的倆孩子,說:“大嫂,天這麽冷你就弄著倆孩子來了啊?”

陳春妮苦笑一下,說:“這不是沒辦法嗎,隻能是先苦了孩子了。”

李父說:“先把孩子抱到我那屋的炕頭上,我小妹在做飯,炕頭還是熱的呢,你這要是讓孩子在這裏,不得凍感冒了啊?”

陳春妮看了看自己的男人,看到他也是一臉的讚同,謝過李父之後,直接就把三輪車推進了院子裏。

小姑正在擀麵條呢,看到三輪車裏正睡著的倆孩子,自然是知道怎麽回事,趕緊把炕頭鋪了鋪,把衛昭抱了過去,衛陽已經醒了,沒讓人抱,但是陳春妮還是堅持讓他去炕上蓋著被子暖和暖和。

還不到七點半呢,小姑的早飯就做好了,活得麵多,原想著中午再擀麵條的,看著衛家的孩子都沒有睡醒了,就知道這一家人都還沒有吃早飯呢,索性都一起擀了,下了一大鍋,又用小鍋做了點鹵子,這才招呼大家吃飯。

衛家再三的退讓,還是李父最後變了臉,這才切了一大碗的鹵味跟著湊到一起吃早飯,衛昭已經醒了,聞著味道眼睛都亮了,小姑給他弄了一大碗麵條,舀上一勺用五花肉做的鹵子,他謝過之後,對自己的娘說:“娘,還是小姑娶回家當媳婦發好,還會做這樣好吃的麵條,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麵條。”

二叔聽了,笑著問他:“你昨天還要娶我們家娟娟當媳婦,今天怎麽又改主意了呢?”

衛昭說:“昨天我跟我哥說讓我哥娶娟娟姐姐當媳婦呢,不是我,我要娶小姑當媳婦,以後每天都能吃這麽好吃的麵條了。”

陳春妮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腦袋,說:“有的吃還堵不住你的嘴,趕緊吃吧,吃完了咱們還得出去幹活呢。”

吃罷早飯,大家該忙活什麽就忙活什麽,讓李家人高興的是,大姑帶著程源來了。

大姑昨天就放了假,早早的就買好了回家的火車票,有一趟火車在縣城這邊停的,就是路上慢點,大姑背著一個包,提著兩個包,就連程源也背著一個包,提著一個包,大姑給村裏打電話,聽奶奶說了弟弟妹妹們在這邊擺攤呢,娘倆下了火車,打聽著找到這邊的。

兄弟姊妹相見,非常親熱,看看時間還不到中午呢,二叔借了衛家的三輪車,把大姑跟程源送回家裏,回來的時候帶著程源回來的,程源看到李麗娟在這裏,非得過來,大姑沒辦法,隻能讓二叔再把人帶回來。

衛陽跟衛昭來了就幫著自己的爹娘招呼買賣,不忙的時候就圍著李麗娟寫字的那張桌子,衛陽跟衛昭都在他們村裏的育紅班上學,認識的字非常的有限,看到李麗娟能認識那麽多字,還能寫的那麽好,小哥倆挺受刺激的,李麗娟教著他們認字,自然是很認真的學,一會功夫就認識了好些字了。

程源來了之後,就更熱鬧了,程源認識的字很多,一個是幼兒園的老師教,再就是大姑很注重對程源的培養,別看程源年紀小,已經閱讀過很多的文章,也能講很多的故事,是幼兒園有名的故事大王。

一會功夫,李麗娟就發現,程源跟衛陽說不到一塊去,跟衛昭倒是能說到一塊去,倆人也不知道在說什麽,頭湊到一塊,嘰嘰咕咕的,程源還把自己口袋裏的奶糖拿出來分給衛昭,衛昭拿了兩塊,程源才給衛陽遞過一塊去,不過衛陽沒有要,程源就又給了衛昭。

衛陽自己爹媽那邊忙的時候就去給爹娘幫忙,不忙的時候就過來李麗娟這邊,要麽幫著李麗娟拿對子,要麽就看著李麗娟寫字,李麗娟讓他寫毛筆字,他也是很認真的寫,李麗娟覺得衛陽跟在身邊倒是很舒服,這個孩子,比起同齡的孩子來,成熟了不是一點半點。

李麗娟其實挺想回去的,大姑來了,她很想知道大姑的現狀,正好程源在這裏,她就問程源:“小源,你跟大姑回來了,你奶奶誰照顧啊?”

程源說:“奶奶被大伯接走了,奶奶說讓我跟媽媽過來好好的過個年。”

李麗娟問:“那你跟大姑住在奶奶家裏還是住在大姑的宿舍呢?”

程源說:“我跟媽媽住在宿舍啊,不過周末我們都去奶奶家裏,大伯請了一個人照顧奶奶,我媽媽每天中午也都回去。”

李麗娟想問他的爸爸,但是又覺得問他他很多事情說不清楚,隻能作罷,倒是程源,歎了口氣,說:“娟娟姐姐,你是不是想要問我爸爸啊?我都知道了,我爸爸做錯了事情,我的小朋友們都說我很幸福,還有個愛我的媽媽,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我的媽媽的。”

這個原本充滿童真的小男孩經曆了父母的離婚之後一下子就長大了,

李麗娟覺得心裏挺沉重的,可是人的成長就是這樣的啊,不經曆那些風霜雪雨怎麽能夠真正的成熟呢?

今天李父那邊買衣服的人特別多,絡繹不絕,小姑都來不及做午飯,去隔壁買了幾個燒餅回來,餓了就啃一個,程源倒是對這個圓圓的硬硬的燒餅挺感興趣的,拿小牙一點一點的往下磨,吃到嘴裏倒是香的很。

衛陽跟衛昭也是一人一個燒餅啃著,陳春妮攔著的,可是孩子就是稀罕湊到一起吃東西,自己哪裏能夠攔得住呢?索性也不管了,讓自己家的倆孩子跟著李家的孩子在一起,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去吧。

大姑吃了午飯自己騎著自行車過來了,她聽奶奶說這邊缺人手,想著自己過來了,也能加個人手,就直接過來了。

李麗娟那邊這幾天來的人少了很多,寫對子這可是個大事,大家一般是臘月初十之後就開始行動了,在臘月二十三能夠達到**,滿滿的就會回落,不過李麗娟這邊掙得真心不少了,別小看一張對子紙幾分錢的利,一天就能寫百十來張呢,積少成多的,李麗娟現在手裏連本帶利的有兩百多塊錢了,除去對子紙的本錢,李麗娟這裏能剩下一百多塊錢了,真心不少了。

大姑對小弟跟侄女挺佩服的,能想到這樣的賺錢的方法,還真的賺到錢了,大姑是個很有包容心的人,知道經曆對一個人的重要性,她並沒有覺得一個學生利用假期出來掙錢是什麽事情,很多大學生不也利用節假日勤工儉學嗎,為什麽小學生初中生就不能力所能及的做這些事情呢,做了這些事情,就能夠知道掙錢不是容易的事情,能夠體諒自己的父母掙錢養家的不容易,能夠知道想要做成功一件事情不是容易的事情,能夠利用這些事情磨練自己的心性,何樂而不為呢?

大姑看著忙碌的兄弟姊妹,覺得心裏一陣的滿足,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不管是哪個時代,隻要肯幹,還能過不好日子嗎?兄弟姐妹之間,相互守望,家和萬事興,有一幫這樣的兄弟姐妹在一起,何愁前途?

到了下午,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李麗娟這邊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就跟程源還有衛陽衛昭圍著桌子挺程源講故事,就聽到爸爸那邊有人在說話。

李麗娟看過去,就看到一個穿著拉襠棉褲,黑色大棉襖,大棉襖的外麵還纏著一根黑色的棉布腰帶,腰帶後麵還插著一根長長的煙袋鍋子,頭上則戴著一定農村老頭常戴的棉帽,抄著兩隻手,站在李父的跟前,說:“大侄子,咱們是親戚呢,你看這要過年了, 家裏的孩子都沒有衣服穿,你就給我兩件,也別給我新的,就拿兩件有毛病的就行,我們也不嫌棄。”

李麗娟趕緊從那邊過來,就看到自己的爸爸一臉的嫌棄,但是又有所顧忌,不知道要怎麽回他。

李麗娟問他:“老爺爺,您好,您是我們家的親戚嗎?我怎麽沒有見過您啊?”

老頭子聽了,就看到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自己跟前,聽到問自己,說:“你是李家老大家的閨女吧,我跟你說啊,我是你三叔的老丈人呢,我們兩家明年就辦婚事,你說咱們是不是是在親戚啊?”

李麗娟就知道這是跟三叔訂婚的那個姑娘的爹了,這可不是自己三嬸子的爹呢,三嬸子的爹是趙家村的人,是個最最要臉麵的人,可不會做出當街問人要東西這樣的事情來的。

李父的這些衣服都有本錢的,就這麽被人拿走了就得再賣幾件才能賺回來,這個時候誰家都缺錢,就這麽被人拿走了李麗娟實在是不願意,再說了,這個可不是三叔的未來嶽丈,就更不能被他把衣服拿走了。

攤位上有幾個看衣服的,看到老頭過來,也不看衣服了,就站在旁邊看熱鬧,這個時候都人啊,就怕沒有熱鬧,隻要是有熱鬧看了,那是一定要圍著看個究竟的。

李父跟大姑真的不願意讓人圍著這麽看熱鬧的,大姑說:“原來是您啊,您這大老遠的過來買東西嗎?咱們先到院子裏喝點水歇一歇吧?”

老頭搖了搖頭,說:“我這還得趕著回家呢,水就不喝了,來日方長的,喝水的時候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