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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氣熱,你食欲不太好,我給煮了點薏仁紅豆湯,你就當水喝吧,對身體好。”
她總是自作主張,把他水杯拿走,倒空,灌上她煮的湯水,推過去,“嚐嚐,我煮了好久呢。”
他並不喜歡這些味道奇怪的湯湯水水,但他也並不拒絕,因為拒絕沒用。
他喝了一口。
“好喝嗎?”她眼睛亮晶晶的,滿含期待。
期待到他必須點頭:“嗯,好喝。”
她咧嘴笑,滿心振奮,把他的杯子又給斟滿:“好喝就多喝點。這是祛濕的,對睡眠也好。”
他點點頭,低頭繼續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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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出去吃飯,她點了店裏的一道招牌菜:黑魚豆腐煲。
菜端上桌,她拿起筷子給他夾了塊魚腹。
蘇沐:“我不吃黑魚。”
筷子停在半空,她眉頭微挑:“沒聽過你不吃魚啊。”
他堅持:“我不吃黑魚。”
“為什麽呀,黑魚多好吃啊。營養價值特別高!還能治脾胃氣虛呢!”
她循循善誘,“你最近看書這麽辛苦,臉都瘦了。黑魚煲是這家的招牌,我特意帶你來吃的!”
這些他都知道。
除了並不清楚這家店的招牌是啥。
他還是搖頭:“我不吃黑魚。”
她有點不高興了:“你這人怎麽這麽強啊!吃學校食堂也沒見你不吃魚……”
複又努力揚起笑臉,“來都來了,你試一試嘛。一點都不腥,比其他魚還好吃耶。”
說完,那筷子魚腹,還是落在他麵前的碟子裏。
蘇沐望著碟子裏那塊晶瑩剔透的魚肉,胸口有些翻湧的惡心。
方紅豆的耐心逐漸消失殆盡:“蘇沐!你是不是——”
他知道她要說什麽。
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壓根就不喜歡我?
我辛辛苦苦帶你過來,你就這態度?
我還不是為你好?
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
他是她強求來的——她也總是這樣患得患失。
他沒說話,壓下胸口那股翻湧,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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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她大多數時候還是體諒而安靜的。
隻是偶爾:“休息下吧,眼睛都要看壞了。我們去……”
她小聲提議,“……去湖邊走走吧?”
他想,自己作為“男朋友”,一定是不合格的——沒有陪她逛過街,也沒送過禮物。
就這一點點的要求,自然不能拒絕。
湖邊漫步和爬小土坡,是校園情侶們的固定節目——特別是在晚上,簡直三步就能碰一對,五步則能遇一雙。
有一對特別幹柴烈火,幹脆就在湖邊小徑旁的石頭上,女生跨坐在男生身上,兩人親的昏天黑地,嘖嘖出聲——如入無人之境。
蘇沐敏銳的感覺到,身邊的方紅豆有些僵硬。
他也是後知後覺的才發現:眼前那對正忘我的情侶,是劉丹和劉君山。
劉君山還在笑:“這麽熱情,莫不是想吃了我?”
劉丹嚶嚀一聲,也聽不清說了什麽,總之——兩人又啃去一處。
身邊人在瑟瑟發抖……蘇沐心下微動,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們……換條路?”
她卻不肯,腳像在地上生了根,一動不動,有種瘋魔的勁頭——蘇沐歎口氣,攥緊她的手,從那對熱情的鴛鴦身旁走過。
一直走出去好遠,再無聲響入耳,他終於鬆了口氣,剛想鬆開人,卻被她汗濕的掌心抓的更緊——人依偎去了他懷裏,微微抬起頭。
淡的月光下,女孩的臉被蒙上了一層清輝,眸光汩汩,如水如訴,貝齒咬著一點唇角。
平時的倔強不見蹤影,隻餘一個楚楚可憐的祈求:“親親我……蘇沐。”
他沒動。
她伸手抱緊了他,頭發柔軟的窩在他頸間,仰頭,唇**的輕啄在他下巴上:“親親我……蘇沐。”
喉結不由自抑的滾動,心慢慢如擂鼓,掌心和後心都有汗洇出來。
她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著向她低下頭去,他目光凝視在她臉上,透析出這份柔軟掩蓋下的不甘與瘋狂。
這一點的洞察令他心下稍悸,心底歎過一口氣——這個時候,她的確需要安慰。
他低下頭,唇慢慢蓋去那顫抖的唇上……
這是他的初吻。
——
不知不覺中,她侵入了他的方方麵麵。
水杯上套的是她親手勾的杯套,
筆袋裏的鉛筆每一根都是她親自削的,
保溫杯裏的枸杞是她去早市一顆顆挑回來的,
屁股下的坐墊,腰背後的靠枕,也都是她買的——
她隨時隨地都在他身邊,連食堂裏打的湯太燙,都是她端起來小心吹涼,再放去他麵前。
男生們一開始,都羨慕他有個這麽無微不至的女朋友——陪他上課,陪他自習,陪他陪圖書館,陪他吃飯……
她好像沒了自我,隻是他的一個附件。
或者也可以說,他是她的一個附件。
他說:紅豆,你不用這樣。
她搖頭:我願意,待在你身邊,我才覺得舒坦。
沒人能說服她——包括她先前的朋友,都日漸疏遠,天天隻圍著他一個人轉。
他們也會在深夜的湖邊接吻——隻有這種時候,她才會像隻完全乖順的貓,窩在他的懷裏,目光盈盈,柔情似水。
雖然幾個小時前,她才剛狠狠扯過一個女生頭發,隻因為對方在圖書館,試圖跟他搭訕——她登時彪悍到無以複加,咬牙切齒張牙舞爪,像一隻被侵入領地的花豹。
此舉驚掉周邊無數人的眼球——男生們開始對他從羨慕轉向憐憫。
而女生,則對他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惹禍上身。
隻有蘇沐依舊無動於衷,無波無瀾——也隻有他,才可以安撫她。
他習慣掌心扶著她左側的脖頸,低頭吻她——“你不用這樣,紅豆。”他輕輕歎息,“我就在這裏。”
“我怕你跑掉,跟別人跑掉,怕你嫌棄我,怕不要我了!”
她緊緊抱著他,像是抱著自己僅有的唯一,“蘇沐,你愛我嗎?”
而他口中艱澀,久久無聲。
正如她眸光中一寸寸退去的光華,直到黯淡無聲。